應緹最終還是沒有吃掉那盒蛋撻。
時間就在小雨和恬恬的吵鬨聲中過去了。
對麵學校規律的鈴聲和漸涼的溫度都在提醒著應緹。
“老板！這是店裡的新品嗎？我可不可以嘗一個。”
小雨蹲在還沒來得及入庫的貨品旁流口水。
“吃吃吃，這個月那麼多蛋撻還不夠你吃啊。”恬恬拿著筆和本子，在寫字的空隙裡還不忘損小雨。
小雨對著應緹眨巴眨巴眼睛。
“吃吧。”應緹啞然失笑。
“數量怎麼有點對不上？”恬恬仔細點了點箱子裡的小點心。
“我吃了一個。”
小雨嘴裡塞得滿滿當當的，說話含含糊糊。
“我沒算你嘴裡那個。”
“會不會是掉路上了。”應緹忽然說道。
“拉貨的師傅已經走了啊，他那份的入庫單我也給他了。”
“我順著來得路找找。”應緹轉身朝外走。
幸運的是出店門沒走多遠就找到了，不幸的是散落的貨物有一箱，光靠那個早已爛掉的紙箱是不行的。
正當她準備回去拿新紙箱來裝時，忽然聽見有人喊她。
抬頭的那一瞬間，她的瞳孔微微收縮。視網膜的成像略過她的反應係統迅速地傳遞到大腦。
一個多月了無音信的人就這麼活生生的站在她麵前。
還是那身熟悉的淺灰色夾克，微卷的頭發不知什麼時候拉直了，細碎的劉海稍稍遮住眉眼，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疲憊。
應緹很少看小說，高中身邊的女生都在討論書中的主人公，為他們偉大的愛情又哭又笑，嘴裡感慨著終於重逢了的時候，她隻會在一邊呆呆聽著，時不時附和一聲，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不合群。
隻是她那會兒從沒想過，自己也會體會到那種奇妙的感覺。
本該是人生中一個小小的插曲，卻被硬生生撥正。
她和莊寫意再次遇見。
“應緹。”他朝她走來。
“有段時間沒見了，我剛下課，你東西掉了嗎？我幫你拿吧。”
男人熟練地掛上笑臉，應緹反應過來後垂下眼，自顧自蹲下扯過一旁的破紙箱開始撿散落在地上的貨。
她現在不想聽到他說話。
莊寫意注意到她明顯抗拒的動作，退後半步在應緹身邊蹲下。
“開學沒多久主任就通知我去帶班，我第一次沒經驗，這一整個月都沒什麼時間來找你。”
男人低聲解釋，應緹揉了揉耳朵，身子稍稍往他那邊側了點。
“為什麼讓你帶班？”
應緹有些不明白，在她上學的時候，洛川一中從來沒有過讓新老師當班主任的先例。
“因為他們的班主任這學期一聲不吭的跳槽了。”
莊寫意見有台階下，順勢說出了這個在年級裡早已不是秘密的秘密。
“我今天來是給你賠罪的。”他彎了彎眼睛，虎牙在唇縫間一閃而過，“給你帶了點，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
應緹抬頭，奶黃-色的紙袋正對她的臉，一縷紅茶的清香鑽進她的鼻尖。
不是甜膩的奶香味。
“謝謝，我很喜歡。”女孩的嘴角微微揚起一點弧度。
“那現在我可以幫你了吧？”他敞開的外套衣角劃過應緹的手背，等她扭頭時男人已經抓著紙箱開始撿剩下的貨了。
應緹抱著紙袋默默起身把遠處的幾個小包裝袋撿回來。
“都在這兒了。”等她把手中的幾個漏網之魚放進紙箱，莊寫意顛了顛箱子，應緹這才發現他緊緊捏著那處幾乎貫穿整個紙箱的裂口。
這樣肯定堅持不了多久的。
這樣想著，她來不及道謝，轉身喊莊寫意跟著她走。
一路無言，隻是應緹沒有察覺自己的步伐比平時快很多。考慮到一些事情，她沒有和莊寫意從正門進，而是帶著他拐到後門。
一進倉庫沒見剩下的兩人，應緹也顧不上其他，忙跑去找了個新紙箱讓莊寫意把壞掉的紙箱放下。
應緹把紙袋找了個地方放好，幫著他把貨物倒進新紙箱，趁著他把箱子堆回牆角時偷偷咬了咬食指指節，卻在對方轉身時下意識把手背在身後。
“謝謝你幫我。”
莊寫意輕笑一聲，“不用謝，我是自願的。”
“哦。”
乾嘛又把天聊死了啊。
應緹在心裡咆哮，但麵上還是裝的一副風輕雲淡，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問題的麵癱臉。
在聽見頭頂傳來的輕笑時，應緹的表情更麻木了。
許是聽見了她內心的求救，應緹身後那扇門的門把手動了兩下。
“你——”應緹看向身前的男人。
“噓。”莊寫意食指在唇邊豎起，示意應緹彆出聲。
“有人來了。我先走了，下次找你，不會太久的，相信我。”
男人雙手撐住膝蓋，在她麵前微微彎腰，半框眼鏡後的桃花眼眨了眨。
應緹被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恍了神，回神時隻瞥見倉庫後門一閃而過的衣角。
“老板？你咋在這啊？”小雨手裡攥著鑰匙推門，抬頭看見應緹一個人站在房間中-央愣神，頓時被嚇得往後一躥。
“剛把掉的貨找回來。”應緹淡定的指了指角落的箱子。
“前麵有什麼貨缺了嗎？”
“有，六號架的手撕麵包、岩燒蛋糕、巧克力派，五號架的大-波浪薯片，一號架的橙汁可樂都沒了。”小雨掰著手指數數。
應緹皺眉，“我和你一塊搬，先補六號架的，再一會兒學生要下課了。”
“哦哦好。”
一通忙活完，應緹坐在用餐區，對麵學校下課的音樂適時響起。
透過手邊的一整扇玻璃，她能清楚地看見一群穿著紅白校服的少年少女從校門湧出，站在路邊等紅燈過去。
“你中午吃什麼？”
“我上次來看見上新了咖喱芝士雞排飯，咱們吃那個吧。”
人流略過坐在落地窗邊的她，應緹看著陽光穿過玻璃落在指尖邊緣，本就蒼白的皮膚更顯白皙。
“難得出太陽了，想吃點冰的。”
下午兩點過後店裡基本沒什麼人，小雨一如既往地趴在櫃台上，嘴裡嘟嘟囔囔。
“換季還沒過去呢，小心感冒。”
“怎麼會——隔壁那個又來了。”小雨話說到一半，給對麵的恬恬使了個眼色。
恬恬心領神會，立即大聲喊了句“李阿姨”以提醒還靠在落地窗邊發呆的應緹。
“小李啊，我就是來串串門，不用喊那麼大聲的。”李淑梅衝恬恬說道，手裡還是提著一個紙盒。
兩個員工一個看天一個看地。
“李阿姨。”應緹不鹹不淡地給進門的女人打了個招呼。
從對方進門起她就聞見了那股能膩死人的甜香味。
“我來看看你，最近店裡還忙的過來吧。” 李淑梅自然地在應緹對麵坐下。
“嗯。”
“最近心情怎麼樣，今天天氣好，出去走走也好。”
“嗯。”
“我給你帶了點蛋撻，上次的早就吃完了吧。”
“嗯，謝謝。”
應緹不想說話，鼻腔裡縈繞的甜膩味道讓她的胃裡一陣翻湧，她想起了那個被被她遺忘在倉庫的紙袋。
“小應你今天不太舒服嗎？”
“有點感冒。”應緹捂著嘴。
“那你得吃點藥啊。”
“你手機。”應緹把桌麵上震動的手機往對麵推了推。
李淑梅這才放過她。
不過事實證明她話還是說早了。
“喂，我是‘今天烘焙’的老板，是你訂了五十個提拉米蘇對吧？”
應緹起身準備去冷櫃裡拿瓶水壓壓快要衝上嗓子眼的惡心感，麵前開了免提的通話卻讓她離開腳步頓了一下。
男人的聲音經過電流處理後有些失真，但應緹還是能聽出其中的熟悉。
她快步走到冷櫃前，拉開櫃門拿了瓶礦泉水，擰開瓶蓋猛灌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順著食道滑進胃中，才堪堪平息那股不適的感覺。
最近她的生活中莊寫意出現的頻率太高了。
“我們店沒有配送服務，最近你們學校好多學生過生日，每天光是做生日蛋糕就把我們的工作時間占滿了，你的訂單還是我擠時間做的。你隻能到店取，要麼找人來取。”
應緹站在冷櫃邊，鬼使神差地說了句：“我可以去送。”
李淑梅握著手機回頭，“小應你說什麼？”
應緹深吸一口氣，“我說我可以去送，我和定蛋糕的人認識。”
“這，小應你可以嗎？我沒有彆的意思，你一走你店裡忙不過怎麼辦。”
還沒等應緹回答，電話裡傳來一道男聲。
“老板娘你可以把電話給應緹嗎？我有話和她說。”
“啊，哦，好。”
李淑梅的疑惑都要溢出身體了，但她還是把電話給了應緹。
應緹向李淑梅小聲道過謝後拿過她的手機。
“應緹。”莊寫意叫她。
應緹低低地應了一聲，身體小幅度側了一下，在瞥見李淑梅明顯是偷聽的動作後她關掉了免提。
“我在。”
“那個蛋糕店老板娘在你店裡嗎？”
“對。”應緹垂直身側的右手手指動了動，拇指扣動著其餘四根手指的指甲，“我的意思是，你明天沒有時間來取訂的東西的話，我可以幫忙送過來。”
“你不用勉強。”電話那頭的男人靠在窗邊，推開窗戶玻璃後點燃了指尖夾著的煙。
“沒事的，我也是一中畢業的。”應緹輕輕呼出一口氣。
“好吧。我明天下午開完會就來接你。”
“好。”
掛了電話，應緹把手機還給李淑梅，她沒功夫去應對對方離開時狐疑的神情。也沒聽見兩個員工嘀嘀咕咕說李淑梅壞話的聲音。
她靠著用餐區的椅背慢慢滑坐到地上，冰涼的掌心搭上額頭試圖讓自己混沌的大腦清醒一點。
這可真是，太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