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刻阮奚還是不願抬頭麵對，目光依舊聚焦在桌前那團陰影上。
看著它褪回最初的模樣後便挪動離開。
“你們認識啊！？”
崔騁一聲驚歎中，戴鶴澤的身影在對座落下，無人應答的四人桌恍然沉寂下來。
陸佳怡一點點將戴鶴澤的形象對應上，扭頭看向身旁的阮奚，埋頭逃避的動作不加掩飾，那杯拿鐵已經攪合得淩亂。
沉默持續太久，阮奚不知道身上已經落下兩束目光，抿著唇抬頭看向斜方的崔騁，坦然回答：“我們是高中同學。”
她故意避開所有的視線交流，強壓著內心的悸動保持冷靜。
可偏偏這麼些年過去，對座的人依舊那般隨性自在，總能擾亂她的心緒：“我還以為是我高中太不起眼了，沒被認出來呢。”
一句話將陸佳怡的出神狀態打破，立馬反駁：“哇，你這也太陰陽了吧！”
一句話燃了陸佳怡的興致，她開口暢談起高中時代戴鶴澤那些風雲事跡，從籃球賽到元旦晚會再到高考一鳴驚人……
崔騁聽得興致高漲，邊品咖啡邊聽著陸佳怡那高昂的闡述。
說得口乾舌燥之際，陸佳怡才停頓下來抿了兩口咖啡，一貫不喜歡的苦澀蔓延喉間時，她皺起眉舔舐嘴唇。
“難怪你可以寫出那樣生動的校園生活。”崔騁被她一番描述打動，才想起擺在一邊的合同還沒拿出來給她們看。
“啊？”
陸佳怡聊起興致一時忘了自己冒替著阮奚的身份。
戴鶴澤絲毫未在意陸佳怡那成篇淩亂的描繪，在那些高昂的情緒節點中他始終借著餘光偷瞄那個始終沉默的女孩。
慢半拍反應過來崔騁說話的對象後才看向陸佳怡：“你是作者？”
桌下，阮奚的手扯了扯陸佳怡的衣角，遞過手機備忘錄裡打下的文字【你是作者啊！】
借著喝咖啡的動作瞟見這行文字的陸佳怡才猛然反應過來：“對啊……這不是閒下來寫點小說放鬆放鬆嘛。”
尷尬的找補裡她抽了張紙擦著嘴，翻看起導演遞過來的合同。
得到回應的戴鶴澤勾起微笑似是無奈地輕點了兩下頭。
一式兩份的合同，陸佳怡直接分了一份遞給阮奚看：“你也看一下。”
阮奚此前也出於無奈代表公司去簽過很多次合同，一如當初她依舊是乙方的身份，看著合同裡對雙方責任與義務的內容，在一則條款中，她視線停滯住。
——乙方應按照甲方要求對內容進行相應編改和續寫。
察覺到這一幕的戴鶴澤勾下腰，手肘撐著桌麵向她靠近：“合同有什麼問題嗎？”
“那是不是相當於要成為這個劇的編劇？”陸佳怡雖神經大條但也很快察覺到了阮奚所在意的點。
“是的，”崔騁回答道，“不過你可以放心，在劇本改編上你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阮奚看著這則條款，目光漸漸失了焦點回憶起曾經自己精心設計的圖稿被尹祝宇直接打回，沒有翻看的痕跡更彆提修改要求。
陸佳怡看著阮奚恍惚惆然的狀態，說道：“那讓我思考一下，我一開始以為隻是賣版權。”
“當然可以隻賣……”話還沒說完，崔騁手機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不好意思啊，我出去接個電話，你們可以細看一下合同，有什麼問題可以記一下待會問我。”
戴鶴澤拿起手機靠在了椅背上，半分鐘後也跟著起身：“我也接通電話。”
門前的鈴鐺再一次伴隨著戴鶴澤推門的動作響起。
隨著兩人離去的身影，阮奚鬆懈下緊繃的肩臂，抬眼確定對座兩人都已經離開的現實。
陸佳怡隨之靠了過來，丟下手機對話框裡的內容：“合同倒是沒什麼坑，但如果是去當編劇的話，免不了和劇組那麼多人打交道。”
阮奚沉默著。
“要不就隻賣版權？”
桌台上，咖啡杯飄散的熱氣在緩緩變淡，隻是杯中依舊濃稠，一團未化開的心緒在咖啡漸涼的時間流逝裡變得稠密。
陸佳怡還準備說點什麼，阮奚捏著筆在兩份合同裡快速署上名字。
做如此一個決定，彌足困難。
連陸佳怡都被這個堅定的動作驚住，捏著合同查看末尾翻頁那濃鬱的黑色筆墨：“小軟糖，你確定嗎？”
“嗯，”阮奚也垂眸看著自己簽下的名字，“我想清楚了，無論做什麼都逃不了和人打交道，但起碼這件事我有絕對的話語權，我可以讓自己的作品完完整整，這是我之前勉力溝通都沒辦法做到的。”
平複下情緒後，阮奚靠到了椅背上，靜望著天花板：“不過我其實不太知道要怎麼去改，畢竟都是好幾年前寫的東西了。”
感慨之間，一聲鈴鐺響，戴鶴澤的身影忽而刮過她的餘光。
阮奚身姿一繃噤了聲，餘光瞥了眼已經回歸正經狀態的陸佳怡。
崔騁一坐下便看見了已經署上姓名的兩份合同：“噢？你們已經把合同簽啦。”
細致溝通交談中時間不覺流逝，玻璃窗外已經印上了熔金般的晚霞，車水馬龍的晚高峰盛況展現在不遠處的擁堵路段。
戴鶴澤也在細密的溝通中貫穿了這本小說的故事線，寥寥標注幾個字後順勢按回筆尖，食指與中指上挪控住了筆杆：“那歌曲名就根據小說名來唄，小說是女主視角，歌曲我就從男主視角遞進……”
說著他抬眸，中性筆在他指尖晃動搖擺得遊刃有餘，突然在變動的重心裡摔到了桌麵上。
兩束目光不期而遇，阮奚迅速向下移開視線，聽見他緩緩補充上後半句。
“歌名就叫《怪我膽小》。”
她能感受到頭頂那道灼熱的目光並未挪走，連抬頭的動作都不敢有，直接順著崔騁的方向扭頭。
書名與歌名的碰撞，絕妙的主意！
崔騁的大拇指晃動幾下都沒吐得出一句誇讚。
“絕了！簡直絕了！”崔騁收回拇指的一刻終於感歎出來，“就鶴澤這ost一出，小說那個青春氣息再配上我這絕妙的鏡頭語言，太配了！”
戴鶴澤挑眉一笑裡按了下手機電源鍵，忽而收拾起桌麵的紙頁。
環襯吊燈將他的身影印下，逐漸拉長的淺灰陰影蓋上阮奚素白的衣衫。
“我等會還要練歌，就先走了。”
“誒誒誒，等會兒，”崔騁一把拉住起身邁步的戴鶴澤，“你倆加個聯係方式唄。”
崔騁眼中這位作者與戴鶴澤的思維不謀而合，兩人多交流交流不知道這樣精彩的劇本還會擦出多少火花。
還沒等戴鶴澤開口，被這一個多小時劇情探討折磨得焉了精氣神的陸佳怡靠著玻璃窗連擺手：“加我助理吧，我平時不怎麼看手機。”
阮奚還沒反應過來這個話題已經更換了主角，麵前就落下一方二維碼。
一場居高臨下，阮奚茫然抬頭看見的仿佛又是那個十七歲時意氣風發的少年。
－
元旦晚會表演前夕開了兩次會，阮奚止不住課間的喧鬨無法傳遞會議消息，躊躇在講台前捏了支粉筆轉身寫字。
這一幕碰巧被剛進前門的戴鶴澤碰上。
“砰砰！”他曲著食指往講台上敲了兩下，小片安靜延曼全班，“文藝委員有通知宣布，配合一下。”
阮奚捏著手機低頭看著，組織著語言。
大概是良久的沉默讓戴鶴澤誤會了意思，他一頭湊了過來，掃視筆記本上的文字。
發絲刮過阮奚的耳廓，緩緩泛上紅暈的耳尖將剛組織好的內容打散，幸在此時戴鶴澤及時退到一旁開口：“元旦晚會每個班都要出一到兩個節目，到時候會評分，最高的三個班級會有加分。”
“周三前就要把節目報上去。”
台下議論紛紛裡，戴鶴澤開了個頭：“那我報名個……獨唱。”
阮奚抬眸看著他，錯愕地點了點頭。
耳根的紅潤卻半分未退。
畢竟前段時間的籃球賽剛惹了禍，雯姐連他們晚修自習都不來管了。班裡想方設法的討好方式隻有在期末拿下個好排名，但班級加分聽上去也是個絕妙好主意。
片刻，眾人又輪番報上了幾個節目。
阮奚就將遞來的幾個節目工工整整列在黑板上進行投票，而戴鶴澤始終站在講台邊，灼熱目光裡，少女心緒悄然埋下種子。
趕在上課前，投票結果得出。
一如往日的晚修，很多人都脫離了原本的座位去討論今天課堂的難題，沉默的靠窗座位裡阮奚依舊自顧自埋頭對著答案倒推過程。
她已然習慣桌前時常穿梭來往的身影，直到一道陰影頓在書頁上久久未移動，阮奚疑惑抬眸看見了戴鶴澤駐足於此的身影，他身邊總是縈繞許多人，就連此刻也有女生順路直接湊在他身旁探討題目。
阮奚確認這道身影後就想低頭，可她的目光莫名停滯住，等那個女生問完離開後她才反應過來，欲蓋彌彰低頭時眼前卻落下一冊筆記本。
於是她未能逃脫這場對視。
淡然目光之外，是指尖對筆端的不停摩挲：“怎麼了嘛？”
“企鵝號，”戴鶴澤輕手將筆記本擱在了桌上，“方便元旦晚會的溝通。”
阮奚挪動著筆記本翻開，一整頁的空白讓她下意識將這當成了草稿紙，字跡潦草在了最中間的兩三行。
好友申請亮起。
——“DHz”
時隔多年同樣的昵稱再一次出現在了申請列表中。
阮奚按下了“接受”鍵，目光還停留在那始終如一的昵稱與頭像上。
“那下次見，阮老師。”
偏冷帶笑的聲線一如那個透著寒氣的夜，他持著那冊筆記本掃過那行數字，點著腦袋說：“記得通過申請哦，阮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