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漩渦(1 / 1)

荒蕪地[久彆重逢] 非山 3959 字 3個月前

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很快分開,江引很克製地笑了下,於凡看見後也沒忍住,說:“你不是說在出差?”

“對啊,就在你們旁邊的鎮子上。”

這對話一出,幾人都看著他們兩個。

寧丹直接開口:“你們認識?”

梁則和馮嘉月沒開口,但顯然也是一臉好奇,視線在江引和於凡身上來回轉換。

江引解釋兩句,但沒把他們兩個成為鄰居的事說出去:“我們是高中同學,前段時間又遇上了。”

馮嘉月瞬間懂了,“哦~怪不得你們兩個這麼熟,原來早就認識。”

現場人多嘴雜,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梁則見到江引後倒是想起了自己有幾個專業上的疑惑,拉著他在一邊說了好久。

包括但不限於醫生平時工作流程,實驗室注意事項,醫生查房細節等,梁則是真好奇,腦子裡一大堆疑問。

於凡跟著寧丹去監視器前看了眼剛才拍的片段,等看完也沒能在好奇心爆棚的梁則手中將人帶走,索性拿起劇本開始背台詞。

馮嘉月抱著電腦湊過來,低聲說:“於姐姐,你們是怎麼熟起來的啊,江博看上去挺溫和的,但總感覺他有點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質。”

“我平時找他都不敢多說廢話,平時的語言風格來看也是個比較冷的人。”

於凡視線落在劇本上,但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焦點沒有凝聚。

怎麼熟起來的,於凡陷入沉思,在心中問自己,當年她和江引是怎麼熟起來的呢?

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她自以為知道了江引的秘密,還自以為是的要幫他保密,從那之後,他們好像就熟了一點點。

十一中占地麵積較小,學校並沒有提供住宿這樣的條件,也不太需要,除了本縣城的人很少會有人來這邊上學。

於凡就是個例外,所以她與這裡好久都熟不起來。

成為江引同桌的第二天,他便去省裡參加比賽了,於凡也沒主動和班裡的人打交道,日常交流最多的就是平時收作業和發卷子。

下課時的喧鬨並沒有她的一份,倒也不是他們孤立她,而是於凡那幾天天天都收到來自國外的電話,煩不勝煩,整個人都顯得冷漠,看著就不好接近。

上下學她都是一個人,晚上窩在窄小悶熱的房間裡和唯一沒斷聯的朋友聊天。

陳纓困得眼角流淚,“你在那邊都沒交到朋友嗎?天天晚上拉著我聊,一聊就是兩三點,我天天早起上學遲到。”

於凡躺在床上,翹著腿來回抖:“最近我都要被電話煩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鐵了心要帶我走,我爸怎麼可能鬆手。”

陳纓歎氣:“也是就你們家那點破事真是不夠折騰的,你呢?你想跟你媽去國外嗎?”

“不太想,我媽控製欲太強,我們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去她身邊對我們彼此都沒好處,近些年尤其是。”

陳纓:“阿姨確實變化挺大,可能是這些年過得不太順心吧。”

於凡倒是被磨出些耐性來:“算了,不說了,彎彎繞繞的,理不出個對錯結果來。”

陳纓想起什麼,說:“你上次讓我給你寄的相機我寄過去了,你記得取一下。”

“行,到時候我拍照片發給你看。”

於凡擅長攝影,還沒學會走的年紀就已經摸上了各種牌子的相機,這一切都離不開她母親的教導。

宋玉君,法籍華裔,國際知名攝影師,榮獲多項國際大獎,拍攝的作品向來透著蓬勃的生命力,被外媒報道時聲稱“最具靈氣的華裔攝影師”。

在圈裡聲名鵲起時遇到了於凡的父親於紹鬆,當時勝訴的於紹鬆意氣風發從法院走出,這一幕恰好被宋玉君捕捉在鏡頭裡,對鏡頭異常敏感的於紹鬆頓時警覺地看去,兩人相視一笑,一眼萬年,就這樣迅速的墜入愛河。

婚後第二年生下於凡,這種幸福的生活一直維持到到於凡六歲,兩個人之間爆發了一場又一場的爭吵,愛意漸漸消磨,什麼都不剩。

宋玉君厭惡這種生活,直到媒體稱她最引以為傲的靈氣不複存在時,她再也受不了。

她要自由,她要去追逐自己的人生,彼時正處於事業上升期的於紹鬆隻靜靜地站了一夜,第二天便拿上資料和她和平解除婚姻關係。

於凡留在了於紹鬆身邊,宋玉君頭幾年看望的很勤,但隨著於凡越來越大,她來的次數越來越少。

並且為數不多的幾次相見也並不愉快,宋玉君找了許多年都沒有找回她想要的“靈氣”,她不肯認清現實,執著的追求著她想要的虛妄。

她想要重新拿回屬於她的名望,但多年汲汲營營卻不可得,著了魔一般,絕望與憤怒來回侵蝕著她,直到她在於凡身上看到這種希望。

她看到了於凡發在社交媒體上的圖片,和她年輕時一般無二,蓬勃的生命力與色彩和光影的碰撞,將她那荒蕪沉寂的心重新撞得鮮活。

她二話沒說,買票回國與於紹鬆爭奪於凡的撫養權,宋玉君手段用儘差點把於凡騙出國,於紹鬆終於發怒了,把於凡送來了這個偏遠的小鎮上。

宋玉君怎能甘心,一邊和於紹鬆爭撫養權,一邊給於凡打電話勸說。

兩頭逼的於凡恨不得下一秒就成年,把這點破事趕緊了結。

當然,她沒成年,現在也隻能聽從安排躺在這間窄小的屋子裡跟朋友抱怨兩聲。

陳櫻真熬不住了,她打斷了於凡的滔滔不絕:“祖宗,淩晨兩點半了,睡吧啊,明天還上課呢,我要是再遲到老師真讓我叫家長了。”

沒注意時間的於凡趕緊說:“你快睡吧,晚安。”

她把手機靜音後放在一旁,床緊緊挨著窗戶,於凡偏頭抬眼就能看清窗外的月亮。

好亮,都打擾她睡覺了。

但下一秒閉上眼,平穩的呼吸聲就傳出來。

陳櫻寄來的包裹差不多一個星期才到,她從站點等著工作人員給她找。

日薄西山,山體泛出的黑與天邊的粉揉在一起成了偏藍的紫,疊在一起的雲都染上橘紅色,好看的緊。

於凡直接拆掉包裹,有些詫異地拿出一台膠卷機:“怎麼回事,寄錯了,我要的不是單反嘛。”

型號實在是有些老,於凡看了幾眼沒認出來,嘟囔著陳櫻這是把他爸哪一年的老古董相機郵來了。

她想要把那天邊的景色拍下來,也沒立刻掏出手機詢問,調試了一下相機,附上膠片,找了幾個角度才按下快門。

成像的速度實在是有些慢,像素也不清晰,透著顆粒感,發灰發白,有種失真感。

但於凡意外覺得還不錯,有種老式複古感,又拍了兩張找找感覺後才往家那邊走,一路上都在研究。

宋玉君不缺錢,她用的相機都是頂好的,教給於凡的自然也是,所以對於凡來說,這個膠卷機實在是有些新奇。

天色擦黑,於凡已經拐入必經的小巷了,她向來不愛走中間,隻愛擦著牆根走,有時候肩膀那裡的衣服會不小心蹭上灰。

一路鼓搗,她差不多把這個膠卷機的性能摸明白了,雖然型號有點老,但是基礎的東西不會變太多。

陳櫻給她寄的膠卷有整整一箱子,根本不怕損耗,她就這樣一邊調試一邊拍,還從這裡邊得了點意趣。

巷子裡黑,前兩天下雨,還有些積水未清,混著土路很是泥濘。

周遭安靜的環境很是襯這夜色,但一聲衰頹卻又粗獷的方言霎時響起,於凡被嚇了一跳,隨即這聲音時斷時續的不停傳出,倒是勾起了她的一點好奇心。

她攀著牆,貓著腰,跟小耗子一樣輕手輕腳地走向前,在轉口處探出半個頭,堪堪能看清。

夜裡總是有夜貓嚎叫,於凡隻見其影不見其貓,但今天看見了。

不隻是貓,還有一道模糊卻又熟悉的背影。

生鏽的鐵門大開,門口堆著許多玻璃啤酒瓶碎片,碎片堆中間是半舊不新的鐵綠色信箱。

穿著發黃的老頭背心的中年男人醉醺醺的,晃蕩著往裡麵走,旁邊有個清俊少年冷著臉走上前,才低聲開口就被推開,中年男人指著他罵了兩句,離得有點遠,於凡聽不清。

野貓跳上牆頭,輕著腳步,貓瞳冷漠地看著這一切,事不關己地舔了舔爪子。

於凡揚頭去看,握在相機的手指收緊,怎麼那麼眼熟啊。

她抬起相機,調大焦距,對上那邊,手指習慣性搭在快門上。

中年男人罵罵咧咧地看著那個少年趔趄兩下,把手中的玻璃啤酒瓶一下扔在他腳邊,碎裂聲炸開,少年腳踝劃出血痕,又被攜著風的巴掌扇紅了臉,順著慣性向後滑,倒在那堆玻璃碎片上,頭撞在信箱一角。

距離和空間被相機拉近,看清的一瞬間,於凡手指一緊,快門就被按下。

快門聲很清晰,但醉酒的中年男人聽不清,他晃晃蕩蕩地走進去,一把拍上門,隻有癱在玻璃堆上的少年聽清了。

心跳如鼓,被抓包的那一瞬於凡呼吸都屏住了。

相紙彈出,於凡攥著一角,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一雙黑沉的眼正好撞進鏡頭,很沉寂,像是宇宙深處的黑洞,能夠絕望地吞噬一切。

野貓躍下牆頭,低低叫了兩聲。

於凡也終於知道那道熟悉的身影究竟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