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大多數時候都挺準的,隻是偶爾抽瘋對不上。
江引醒得早,生物鐘一到六點就催促著他起床,施征也不愛賴床,聽見聲音麻利就起來了。
外麵的天陰沉沉的,新雪簌簌飄著,壓了地麵厚厚一層。
施征叼著牙刷,靠在門框上:“哎,要不是今年醫院進項耽誤,也不至於大冬天才來援藏。”
江引嗯了一聲,“今年是意外,明年就正常十月份來了。”
“副院長還和李院商量今年不來行不行,結果被李院駁回了。”施征當時正好要找李宣仁簽字,看見也聽見了。
施征說:“今天一天就貓在屋子裡就行,我叫上兩個人,咱們打牌?”
江引在查導航,這裡離於凡劇組更近了,半個小時就能到。
他突然開口問:“師兄,今天是不是不需要看診了?”
施征不清楚他問這個乾嘛,“是,我跟紮西說了,他也通知下去了,延後一天。”
“越野車的鑰匙借我用一下。”
施征一愣:“你要出去?這大雪天的,道不好走。”
江引沒細說,“不會走遠,天黑前就回來。”
等江引坐在車上發動引擎時才有種真實感,半月過去了,他和於凡已經半個月都沒見過了。
這不是他臨時起意,衝動之下做的決定,昨天聽施征說今日大雪他就生了這個念頭。
怕突然打擾,他還跟劇組負責對接他的人問了一下,確認他是可以去的,正好可以現場和編劇馮嘉月對接一下劇本,找出漏洞。
路上積雪雖厚,但越野車底盤高,性能好,並不影響。
寧丹也收到消息了,然後把馮嘉月叫過來一通囑咐:“你平時不是叫囂著隔著網線聽不懂江博的話嘛,人家今天來劇組,你正好可以把劇本扔給他,讓他把錯誤指出,然後現場教你怎麼改。”
困頓的馮嘉月一下就清醒了,“什麼時候的事啊?我怎麼不知道啊?江博沒說啊?”
寧丹抽空和她說:“昨天跟副導對接的,你可彆錯過這個機會,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托關係找來的研究員,你得物儘其用。”
馮嘉月暗自腹誹,“果然,世間沒有一個甲方會不壓榨打工人的。”
趁著寧丹忙著發布指令,她偷偷摸摸離開了。
其實改了這麼長時間的劇本也差不多都改完了,邏輯能自洽,劇情連接順利,立意也往高拔了,能請教的江引也都回的差不多了,哪裡還需要人家親自到現場。
馮嘉月不清楚緣由,自以為江引是寧丹特意請來為她修改劇本的。
心裡突然就愧疚了,再一想到這部片子剛開始的風波,愧疚的基礎上又添了點心虛,不是因為彆的,是因為這部片子是她舅舅一時頭腦不清搞出來的,她接手修改也是給她舅舅擦屁股。
這樣一想,更難受了。
她舅舅卞頌白害人不淺,坑外甥女不淺!!!
劇組裡的人都不知道她心底的彎彎繞繞,隻是路過她身邊時都覺得這小姑娘被折磨瘋了,九十度仰望天空,一臉悲壯的像是要去上戰場。
之後,劇組就出現了一隻躲躲藏藏的“小耗子”,守在劇組門口,時不時望一眼。
於凡才換完衣服,就看見馮嘉月那樣,問了下旁邊的常萱:“今天有人要來嗎?”
“沒聽說啊?”常萱不知道,她也回頭望了眼,“應該不重要吧,都沒通知。”
於凡心中生疑,不重要還得編劇親自守在劇組門口接應?
不過她也不是多事的人,沒多問,和趙佳碰上時她也有這個疑惑,問了下於凡,但也沒得到答案。
後來還是梁則從寧丹那裡問出來的,原來是和編劇對接劇本的專業指導要來,於凡瞬間了然,怪不得要馮嘉月守在那裡接應。
幾天夜戲過去,節奏竟然慢了下來,於凡今天隻有白天的戲,下午四點多就沒了。
許婉儀和趙佳在B組跟著錢鐘拍室外,於凡和梁則在A組拍室內。
邱銘那天嘴快之後心有戚戚,但是烏酸常把自己關在屋內不出,他想找機會道歉都不行,也想過敲門,但又覺得不太合適,於是來回躊躇。
那天他想要寫點日記,嫌屋內燈光暗,就把那個常年用窗簾遮擋的窗開了,站在一旁,視線一瞥就看見了烏酸的身影。
他看見烏酸坐在台階上,望著遠處不說話,邱銘探出頭,莫名想要叫她一聲。
“烏酸。”
烏酸動了,但她看不見聲音源頭。
“抬頭,我在你上麵的窗戶口。”
烏酸仰頭去望,隻有一點黑壓壓的虛影,是那個借宿人。
烏酸扶著牆起身就要走,邱銘趕忙叫住她:“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我給你道歉。”
烏酸怔住,半晌才開口:“你沒說錯,而且我很喜歡我的名字,就算它與這裡不一樣。”
“我也覺得你的名字很好聽,烏酸,我說真的。”邱銘看了眼自己,又看向烏酸,“你等著,我下去找你。”
他速度跑下樓,等到烏酸身邊時她已經重新坐下了,邱銘也坐在他旁邊:“你在看什麼?”
烏酸語氣很淡:“我都看不見,能看什麼?”
“能看的有很多啊,你可以看見心裡的天空,白雲,土地或者山川河巒。”邱銘看穿她的悲觀,很認真的將心中所想道出。
烏酸一愣,安靜了很久。邱銘也不說話,坐在她旁邊,時不時會看她一眼,嘴角也會克製的揚起一點。
風拂過她的臉,烏酸偏頭看他:“邱銘,你是叫邱銘對嗎?”
“嗯,山丘加耳刀旁的邱,利刀旁加名字的銘。”
烏酸都他這特殊的表達逗得露出一點笑意,“你能和我講講山外麵的世界嗎?”
烏酸的眼睛很淺,瞳孔偏灰,雖無焦距,但很漂亮,邱銘被蠱惑一樣,輕聲道:“好啊。”
攝影機前後挪移,最後把他們兩個身影移出鏡頭,鏡頭中出現了這個山鎮的一角,和他們兩人的聲音。
也就是這樣的開始,烏酸和邱銘熟了一點點。
劇組的人都很專注,沒有人注意劇組門口停下一輛越野車,也包括負責接人的馮嘉月,不是因為彆的,是她和江引隻有片段式的文字交流,並未見過真人。
以至於江引下車往這邊走時,馮嘉月還被小小的驚豔了一下,心中的小九九又開始泛濫,帶著欣賞的目光停在江引身上。
世界上長得好看的人可真多啊!
正想著,就見江引一步步向她走來,馮嘉月這就有點蒙了,沒等江引率先詢問,她就大聲喊了一句:“帥哥你找誰?”
江引說:“我找馮嘉月,《一線天》劇組編劇。”
馮嘉月一下站起來,很震驚的開口:“您就是江博?我……我就是馮嘉月,一直和你在微信上對接的人就是我。”
什麼欣賞,什麼好看,都被她拋在一邊,她以為實驗室出來的研究員都是那種頭頂稀疏,戴著眼鏡的中年或老年人,又或是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無聊男。
結果沒想到看見的頭一個就很高質,是她刻板印象了,她錯了,她不該這樣。
見她發愣,江引伸出手說:“你好,江引。”
馮嘉月碰了一下就收回手:“知道知道,江博你真好看。”
江引笑了下,沒想到她會這麼說:“走嗎?進去再說。”
“哦哦,走吧。”
馮嘉月一路暢通無阻把江引帶進來,直接去了A組那邊找到寧丹導演,當時寧丹還在監視器後麵盯著,沒注意到他們。
江引站的有些偏,隻能看到監視器的一角,但足夠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戲中的於凡,很耀眼。
這種感覺真的很新奇,江引不由得沉迷,好像又觸進了一點於凡的世界。
他曾經不了解的,不能接觸的,無法想象的,現在都浮現在他麵前,有種不真實感。
馮嘉月小聲跟他說:“那是這部片子的男女主,梁則和於凡,演技都特彆好。”
聽到於凡的名字,江引嗯了一聲:“我知道,我刷到過視頻,演的很好很好。”
馮嘉月特彆喜歡聽人誇於凡,“是吧,畢竟拿過好幾個影後呢,演技不是吹的。”
兩人斷斷續續說了些,這場戲也結束了,導演摘下耳麥,對著對講機說沒問題,回過頭一看才見到江引和馮嘉月來了。
寧丹起身寒暄,“這位就是江博了吧,什麼時候來的?”
他們兩個握了握手,江引說:“剛來不久,正好看到了一場好片的誕生。”
這話一出,寧丹沒忍住笑了:“那到時候電影上映我一定給你留張最佳觀影位置的電影券。”
江引也不含糊,“那就多謝導演能記得我了。”
每場戲結束,於凡和彆的主創演員都會來寧丹這邊看一遍效果,寧丹這裡離拍戲的房子有點距離,走過來花了點使時間。
剛走近便聽見寧丹的笑聲,梁則嘿了一聲,對旁邊的於凡說:“看來拍的不錯,寧導都笑了。”
“先去看看吧,和寧導溝通一下下場戲。”
他們走近,看到圍在裡麵的身影。
於凡看到那熟悉的背影,差點以為是江引來了呢,然後瞬間否定,怎麼可能呢?
但出乎意料,就是他。
寧丹率先看到他們,往前走兩步:“來啦,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咱們劇組的專業指導。”
江引也轉過身來,他眼底有些不容易看出的疲憊,風塵仆仆一般走向前,對著於凡和梁則伸手:“你好,我是劇組聘請來的專業顧問,江引。”
梁則和他握了一下,說:“你好,我叫梁則。”
於凡褪去了剛才忽生的恍惚,也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你好,我是於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