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斜,援藏隊伍才將一切收拾利索。
施征手肘倚靠在窗邊,燃著火星的香煙簌簌抖落煙灰,他提不起精神來,但晚間的道路並不好走,他不放心,坐在江引旁邊為他看路。
江引抽空看了他一眼,不小心感冒導致聲音有點啞:“真不睡一會兒?”
施征打了個哈欠:“不睡了,也不遠,再熬半個小時就到了,等到了再睡,不差這一會兒。”
紮西和那個大學生陪同,坐在車後座。
“江引,無聊嗎?”施征吐出一口煙來,看著窗外。
江引目不斜視地說:“你指什麼?”
施征含糊給他舉了點例子,“學醫,專攻眼科,或者這次醫療援藏?”
江引不想矯情的聊這些,“不無聊,但你現在很無聊。”
施征笑了下,眼尾的細紋都有些上揚,他轉過頭來:“李院長走之前還讓我勸勸你呢,乾脆從科研轉回臨床吧,你手穩,技術也好。醫院每天忙的要死,手術室爆滿,就缺你這樣的人才。”
江引不說話,施征也不指望這個悶葫蘆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其實科研也沒什麼不好,不過投入周期長,資金消耗大,最後能得成功的幾率太小了,但總得有人去做。”他掐了煙,扔進了車裡的垃圾袋,“其實說點真心話,我覺得你挺適合科研,有天賦,能靜得下心,耐得住寂寞。”
“看你自己吧,誰能替誰做決定啊!”
他點到為止,不再過多囉嗦。
車座後麵的紮西和大學生已經倚靠著睡著了,施征又點了一根煙消耗困意。
兩個鎮子相隔不遠,救援車一輛一輛趕到,臨下車前江引才看向施征,說:“學長,我已經選好了。”
“那挺好,”施征跳下車伸了伸懶腰,“走吧,收拾收拾睡覺去了,這一天天的可真夠累的。”
江引也跳下車,加入他們一塊歸置設備和行李。
等閒下來又半夜了,天上又開始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雪。施征嚷嚷著:“這果然是件苦差事。”然後連衣服都沒換直接躺被窩睡著了。
江引有點頭疼,吃了藥後就躺在床上,睡前翻了眼手機,看到馮嘉月十分鐘前發的朋友圈。
【一場不順利的夜戲,估計又得淩晨三四點收工,得虧我是編劇不用陪著他們熬夜。】
又?
夜戲很經常嗎?
江引找到於凡的微信,敲敲打打想要問一下,臨發送停住手,轉而從相冊裡挑了一張照片發到朋友圈。
他在黑寂的屋中等待著。
於凡蓋上毛毯,她的戲份才結束,剛從寧丹那裡看完監視器效果,常萱趕忙打開保溫杯,裡麵是燉好的梨湯。
喝下兩口暖胃,打開手機見微信又冒出諸多小紅點,強迫症一犯就開始消除,點進朋友圈時好巧不巧看見江引新發的動態。
還沒睡嗎?
配圖是一隻精神萎靡的小貓,委屈巴巴地看著鏡頭。
他怎麼了?
大半夜突然難過?
與其在這兒過多揣測,不如直接問,於凡找到他就直奔主題。
【1501:還在忙?】
江引慢了兩分鐘回複。
【1502:差不多忙完了。】
於凡不知道他出差,隻以為他還在研究所加班。
【1501:那早點回家,路麵濕滑,注意安全。】
【1502:……好像有點感冒了。】
於凡一頓,這是……在求安慰?
【1501:嚴重嗎?吃藥了嗎?】
【1502:有點頭疼。】
【1501:去醫院看看吧,記得吃藥,量體溫,多喝點熱水。】
於凡表達關心,她記得江引的身體向來健康,不太容易生病。
那頭的消息隔了差不多三十秒才發來。
【1502:於凡,你是在關心我嗎?】
於凡重新看了一遍從剛才到現在為止的所有聊天記錄,怎麼看都像是他在主動尋求關心。
但她向來包容,何況他隻是一個病人。
【1501:關心朋友應該的。】
江引看見這句話,擰起眉,覺得頭更疼了。他輕手輕腳走下床,推開門去樓道,倚著欄杆扶手,很衝動地給於凡撥去了一通電話。
“喂——”
“於凡,你那邊下雪了嗎?”
於凡伸手接住薄薄的雪花,很快便被體溫融化:“下了,不過很小。”
“京北也下雪了嗎?應該沒有吧,我沒見天氣預報說啊。”
江引調整了一下姿勢,“我沒在京北,醫院和研究所有個醫療援助項目,我出差了,這個月月底才回去。”
“月底?”於凡有些不確定,趕緊翻了下日曆,發現自己記錯月份了,現在才十二月,一月底才是春節。
江引聽她話說到一半兒便沒了音,便問:“怎麼了?有事?”
“沒,我記錯時間了,我以為這個月是一月,太忙了,都有些糊塗了。”於凡又喝了一口梨湯,清甜的滋味兒養嗓子。
江引說:“你最近總是熬到很晚嗎?”
“最近排了三場大夜,但是昨天拍攝不順利,所以又延遲了一天。”她沒忍住,說著說著就打了個哈欠,“我今天的戲份已經結束了,過會兒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去休息了,不用擔心,劇組不會總是這樣高密度的安排戲份。就算我們吃得消,其他工作人員也熬不住。”
江引看了眼時間,“那我不打擾你了,快收拾收拾東西回去睡吧。”
“好。”
兩人利落掛了電話,但是於凡還是沒走成,寧丹把她叫過去,統籌把後麵幾天新的通告表弄出來了,她過去聽導演說一下。
趙佳沒有夜戲,不需要跟他們一樣熬著,飾演烏酸奶奶的前輩許婉儀傍晚的時候也到了,不過身體有點不舒服就先回民宿休息去了。
梁則和於凡今天戲份排滿了,也沒空去探望,淩晨兩點半徹底下戲,劇組收工。
於凡和常萱收拾完坐上回民宿的車,於凡明天上午可以補補覺,下午兩點的戲,也不算趕。
常萱一上車就從隨身攜帶的小包裡找出必備的眼藥水來,擰開蓋就讓於凡仰頭睜眼。
眼睛有點酸,隨即又變的舒服,於凡乾脆把肩靠在常萱身上,說:“小萱,還是你體貼入微。”
常萱撥開她的腦袋,“不用跟我說好聽的話,今天你不聽我的話拒絕吃藥一事我已經告訴楓姐了,你說再多好聽的話都沒用。”
於凡辯解,“那藥藥勁兒太足了,我一吃就犯困,拍不好戲的。”
常萱反問她,“哼,你最近作息不規律,壓力又大,晚上又該失眠了,到時候頂著黑眼圈精神萎靡就不耽誤拍戲了?”
於凡糊弄不過去,乾脆耍賴:“不會失眠,你跟我說一聲晚安,我晚上絕對睡得特彆好。”
“鬼才信。”這套話常萱聽了無數遍了,根本不信。
常萱想起今天徐楓跟她說的話:“對了,楓姐說她要過來探班,多待兩天。”
於凡睜開眼,“臨近年關,工作室應該挺忙的,楓姐還有時間來探班?”
常萱搖頭,“我不清楚哎,楓姐隻是告訴我一聲,至於為什麼來探班她沒說。”
“行,明天我問問她。”
民宿的電熱不是很好,空調還是那種老式機,用的時間太長了,運作時總是發出隆隆的響聲。
於凡並沒有像自己對常萱保證的那樣安穩入眠,反之,她才睡沒多久就如同墜落深淵一般驚醒,心悸,渾身冰涼顫抖,呼吸急促,多種症狀一起找上了她。
她平複著呼吸,臉色很蒼白,光著腳從包裡拿出藥吞咽下。
常萱說的沒錯,她最近確實壓力大,再加上作息不規律等問題,身體確實吃不消。
她打開手機算了下時差,給大洋彼岸的發去了一封郵件。
後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民宿的隔音極差,有點輕微的動靜於凡就會被吵醒,一直迷迷瞪瞪到常萱來叫她起床。
起床的那瞬間有點耳鳴,好像雙耳被捂住了一樣,所有的聲音被瞬間減弱,聽不真切。
屋內拉著厚重的窗簾,昏暗的環境下常萱沒發現於凡的異常,她邊將飯盒拿出來邊說:“凡凡,今天的油水多一些,我特意給你點了肥牛鍋,你放心吃,就這一頓不會胖的。”
於凡下床拉開窗簾,帶著溫度的光照了她滿身,眼睛下意識眯起:“好。”
“我問過楓姐了,她說過來探班隻是順便,寧導托她找了兩個藏語老師,她過來探班的時候帶來。”常萱回頭看了眼於凡的背影,“我才不信楓姐說順便看你這種話,藏語老師又不需要她送,我看她是不放心你。”
於凡聽見這話回神,看著懸在天上的太陽,問常萱:“我是不是總讓你們擔心?”
“為什麼這麼問啊?”常萱感覺有點不對勁,她走到窗邊想要看看於凡,“凡凡,你今天怎麼了?”
於凡臉色有點疲憊,“昨天沒睡好,房間隔音太差了。”
常萱摸了下於凡的額頭,見溫度正常才板起臉說:“我昨天說什麼,我都讓你好好吃藥了,沒有下次了。”
於凡笑起來,她捏了下常萱的臉:“知道了,小管家。”
“彆捏我的臉,都腫了。”常萱含糊說道,她有點圓潤,臉頰上的肉沒全消下去,平日裡說的最多的就是想減肥。
於凡速度吃完飯,然後在常萱目視下吃了藥,二人這才收拾東西往片場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