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楓親自登門找的她，來挺早的。

天才初初亮，灰調的雲順著風飄走，透過窗玻璃於凡看到了一點點日出的輪廓，她給徐楓倒了杯水，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兒。

於凡很肯定，“你一夜沒睡。”

徐楓嗯了一聲，從茶幾下找了顆薄荷糖塞嘴裡了，煙癮又犯了。

“很急嗎？”於凡明知故問了一把。

徐楓捏著糖紙，折了兩下：“急個屁，要急也是他們急。我就是不舒心，本來沒想發消息給你，結果你居然沒睡，索性開著車我就來了。”

於凡沒心沒肺似的笑了一聲，“楓姐，謝謝你啊。”

“有什麼可謝的，我是你經紀人，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這活你想躲都躲不掉。”徐楓說起來就漲氣：“那個爛本子我都不想說，哪個投資人那麼眼瞎選了個一眼虧本的買賣。還有鄭天逸那個殺千刀的，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看著他那欠揍的嘴臉，老娘恨不得上去給他兩個大耳刮子。”

於凡還是笑，這種有人惦記的感覺真好啊。

徐楓喝了口水，感覺口腔裡格外清涼：“你呢？你有什麼想法沒？實在不行咱們就直接解約，大不了賠違約金唄。”

此時天又亮了許多，她們的臉不再模糊，於凡從茶幾抽屜裡拿出寧丹塞給她的劇本遞給徐楓：“寧丹導演不是要磨合新的班底嘛。”

徐楓瞬間懂了她的意思，心下一琢磨竟然覺得這事還真能成，這下也不鬱悶了，和於凡細細商量怎麼把人拉上賊船。

她們兩個商討了兩個小時不到，雙雙倒在沙發上睡著了，此時天已經大亮了，日光攀在她們臉上，將眼底的疲憊披露的徹底。

於凡率先醒來，看著時間煮了點粥，等她們兩個再出門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到了鄭天逸辦公室，裡麵圍坐了一圈人，於凡粗略掃了一眼後，和徐楓交換了眼神。

鄭天逸讓助理給她們泡了茶，熱情招呼於凡坐下：“於凡啊，你看《一線天》這部片子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公司向來待你不薄，也不曾多加乾預你的決定，給了你絕大限度的自由，馬上合約就到期了，公司知道你不想續約，看在往日的情麵上，這部片子你慎重考慮一下。”

說罷，他扭頭朝於凡對麵的一男一女看去，憨笑兩聲，有種諂媚的老實。

徐楓來時已經將那兩人的身份交代了，男的就是徐楓口中瞎了眼的《一線天》片子投資人卞頌白，也是傳媒行業三巨頭之一商盛傳媒的總裁，女的是那人的助理，他們今天來這兒的目的估計也是為了要個明確的回應。

於凡和徐楓是真沒想明白，《一線天》這部片子到底有多特殊才會讓卞頌白和公司這麼重視，但就從劇本以及導演班底等製作團隊來看都透露出一股廉價感，就連於凡這種不太懂商業價值的人都能看出這部片子絕對掀不起一點水花——會撲得徹徹底底。

徐楓這次來就是陪著於凡的，故此她沒開口，隻微微低頭欣賞她新做的指甲，前麵她已經努力周旋過了，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這次於凡不是來硬剛的，而是來談條件的。

於凡也不拖遝，直接開口：“我記得公司說過，隻要我接下這部片子，可以向公司提出要求，是吧？”

鄭天逸抿了口茶，沉吟片刻：“公司是這樣說過，你不妨先將要求亮出來，咱們有事好商量。”

“其實也沒什麼好商量的，無非就兩種可能，要麼我提出要求接下本子，要麼我直接交違約金一拍兩散，這些年圈裡藝人和公司撕破臉皮的不是沒有，我不怕媒體報道，你們是知道的，我對於負麵新聞一向是置之不理，但公司好不好收尾我就不清楚了。”於凡捏著小拇指的指骨，稍一用力就發出一聲小小的脆響，她直視著鄭天逸，很平靜，卻又強勢的不容反駁。

“於凡，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直接把你的訴求說出來，公司會儘量滿足，誰都不希望最後把關係搞僵，都是圈裡混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鄭天逸沒一口應下，“況且，當年你還欠我一個人情，我不求你記得，但……”

於凡直接打斷了他：“就是因為我記得，就是因為那個人情，所以我如今才沒有直接違約和你們一拍兩散，而是坐在這裡平心靜氣地和你談。”

徐楓挺直腰背，這個人情她清楚，當年於凡在酒局差點遇事，那時她喝大了正抱著廁所馬桶吐，是鄭天逸出麵救了於凡一把，後來她了解後就再沒帶於凡去過酒局了。

這個人情到底是欠下了，不然她也不會覺得棘手，若是沒有這份人情，她早就替於凡解決了。

鄭天逸沉默了，十年前辛歡傳媒還是個運行沒幾年的小公司，將於凡簽到公司無疑是幸運的，依靠著於凡的名氣與地位，辛歡傳媒慢慢發展壯大，可以說，公司前中期的發展完全是靠於凡一手撐起來的。

可惜，他頂上那位不識貨還自命不凡的上司還以為這是他傑出的領導能力所創造的，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勸言。甚至對於凡頗有微詞，認為她太過散漫沒有給公司創造出更大的利益來。

鄭天逸覺得挺好笑的，沒想到最後讓於凡留有餘地的不是合約的束縛，而是當年一時心軟伸出的援手。

透明玻璃杯透著溫熱，嫋嫋煙絲升騰飄散，誰都沒開口，甚至沒有一個人的視線互相撞在一起。

“你想要什麼？”鄭天逸妥協了，他也沒辦法不妥協，事實就是如此，他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於凡放下茶水，“凡是我署名的媒體賬號公司全部歸還並不再持有任何使用權。”

鄭天逸應下，合約快到期了，他們也不至於揪著這個不放：“可以。”

“更換《一線天》製作團隊，重修劇本。”於凡將麵前擺放好的劇本隨意翻看兩眼，然後毫不留情提出訴求，“這部片子有多水不用我多說，說實話，沒什麼好拍的，內容立意是有的，不過太膚淺了，人物塑造更是一團糟，我甚至看不出到底要講述什麼故事給觀眾。在我這裡，它是不合格的。”

她停頓一下，接著說：“如果隻是閒著沒事拍來玩自我欣賞，並不考慮後期效益的話當我沒說。”

她這話相當直白了，就差沒直接說這片子我看不上，如果要接就必須改。

鄭天逸才聽一半就有些汗涔涔，眼睛一直往卞頌白那邊瞄，欲言又止，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左右為難，索性攤開來講：“咱們公司是後期追加的投資，不多，真正能作決斷的還得看商盛傳媒的，人都在這兒，不如商量看看。”

一直保持沉默充當背景板的卞頌白就這樣迎來了他們所有人的注視，他身姿挺括倚靠著沙發扶手，銀質打火機在指尖轉了又轉，濃密且直的睫毛遮掩著他的眼眸，讓人看不出其中意味。

一聲輕笑，卞頌白停了手上動作，微微揚起頭，嘴角掛著禮貌疏離的笑，似玩笑般開口：“不愧是曾導禦用女主，眼力真高。”

“這個條件我應下了，還有彆的要求嗎？”

於凡對上他的視線，將自己沒說完的話接著道出：“寧丹導演最近在磨合新的班底，她對於這種偏文藝類的片子節奏和鏡頭把控都還不錯，接手的製作團隊可以考慮考慮聯係一下。”

還沒等卞頌白表態，鄭天逸率先開口了，他皺著眉：“如果我沒記錯，她應該在準備另一個片子吧。”

於凡笑了下，“我隻是在表達我的訴求，至於辦不辦得到，是不是這個人就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了，而且我也沒一口咬定非她不可。”

鄭天逸又看向卞頌白，他覺得於凡是在為難人。

隻見卞頌白利落的站起身，臉上看不出喜怒，他倒是沒怎麼猶豫，一口應下，掠過於凡身邊時又站住腳：“你真的很有眼力，這部片子是我無聊時寫的，一開始確實是想寫來玩的，不過那個小明星被曝之後我反倒上了點心。你的訴求還算合理，我期待成片效果，彆讓我失望就行。”

說完，他便和助理一塊走了。

徐楓接著和鄭天逸交涉，拿回了於凡所有的媒體賬號並當場改了密碼。針對網上的熱議已經過了最佳的處理時機，徐楓再三思量還是沒有作出回應，等到時候簽了《一線天》劇本合同再一並解決。

於凡沒在公司待多久，她隻需要等待商盛傳媒的後續回信。

這個本子來的突然，打亂了於凡的活動安排，徐楓儘力幫她調整，爭取在進組前將一切落實好。

於是還沒歇多久的於凡又陷入忙碌之中，好不容易調整回來的作息再次紊亂，日夜顛倒，國內國外到處飛，徐楓帶著工作助理一路相陪也累個夠嗆。

忙忙碌碌小半個月後終於等來了商盛傳媒的回信以及寧丹和曾振祁的來電。

這件事到此就算是徹底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