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一陣清雨過後,日光逐漸加大,正式的夏季已經到來。
吊帶短裙上場,陳穩的皮膚肌白如雪,連戰更是黏得發緊,時常舔得她滿身都是口水,令她走出去,整個人都散發著男士的氣味,像冰涼的薄荷煙,也像清爽的剃須水。
不過,也許是她這陣子很乖,也許是連戰看她已經安心定居於國內,所以對她放心了很多,工作任她工作,她跟朋友出去玩也不如何轄製了。沒有他的強硬相逼,陳穩這一陣子確實過得還算鬆快。
隻是,都說焦慮與困惑才是人生的主題曲,應用在實際中果不其然,簡直讖語。
連戰不讓她心煩,工作卻開始讓她心力交瘁。
她在心外科,一個忙碌到眾所周知的科室。她作為一名住院醫,忙得腳不沾地。天不亮就起床,定時定點交班查房,每天不是接病人送病人,就是跟手術,從天明跟到天黑,再從天黑跟到天明,一站站十幾個小時都是常有的事,甚至靜脈曲張襪都已經被安排上了。每天還有說不完的術前告知與術後撫慰,寫不完的病曆醫囑與七七八八的報告單,時不時還要在開會的間歇接受病患的為難、家屬的挑釁與上司的為難。
對此,她雖有儘力調動自己的全部精力,但可惜她並不是一個十分有天賦的外科女醫生,無論是腦力還是體力。她很明白,在這個男人居多的科室裡,她身為一個天生被帶有偏見的女性,隻有付出比旁人更多更多更多的努力,做得比彆人更出色一點,才能夠獲得些許的認可。
這讓她的身體上非常疲憊,精神上也壓力劇增。
尤其,國外的醫學體係跟國內還不太一樣,很多東西她都要重新學起,各種試煉,甚至在她跟連戰做過的深夜,她都時常因為睡不著覺而跑到客廳裡抱著電腦查資料,一目十行到懷疑人生,企圖在寧靜的深夜借著月光打通任督二脈,以助她將腦子內所有複雜的知識融合貫通。
連戰經常陪著她,大半夜的給她熱牛奶煮麵,支著頭坐在地毯上打盹兒,有時候實在忍不住了也會抱怨,讓她彆乾了,說等她年齡到了給她一個院長當當就算。
世人常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在她的工作中也是如此。專業上的事已經如此苛刻,人情世故更是讓她頭痛到想毀滅人間。
之前連家老太爺跟她說,說社會上不比學校,會有很多人明裡暗裡給苦頭吃。以前她不信,現在可算明白了,《孫子兵法》裡的三十六計已經算是高雅,現實中的惡劣競爭簡直低俗到令人發指,哪怕是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也不能因為職業的聖潔而免俗。
她入職才不足三個月,就已經見識了各種層出不窮的因評職稱或無謂的較量而鬥得血雨腥風的現實案例。
人際關係遍布每一個角落,她不擅長又懶得處理,有時候誤被牽扯其中,真是不少受罪。
總之,成年人的生活,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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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戰在一個還算晴朗的下午給她打來電話,說晚上要回家,提前通知她,如果有夜班儘快跟同事換或者請假,彆耽誤他晚上乾正事。
他已經忍了好久,她生理期加上他出差一周,算來算去,已經十幾天沒碰她。
陳穩沒放在心上,罵了聲流氓就直接把手機揣進了兜裡。
連戰這段時間也很忙,不比她清閒多少。不是在外談投資與合作,就是在電話裡談接下來的應酬與收藏的美酒,有的時候一個項目進行的不順利,他滿天飛來飛去,那一段時間手機都嗚哩哇啦地響。
這不,前一陣子又跑到海南去,說是在談一樁什麼康養的生意,幾個億,他還嫌利潤不夠大。
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她對這些不感興趣,甚至聽得厭煩,但有時候看到他確實焦頭爛額的模樣也不是不心疼。
他給她買包買首飾動輒百萬千萬,但一樁幾十億的生意談下來,他上上下下打點也不過六七位數。
她不舍得他這麼辛苦,有時候也彆扭地說:“要那麼多錢做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連戰食指彈她的腦門,避重就輕說,想要更上一層樓,不付出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就是天方夜譚。
這麼些天,兩個人各忙各的,連戰體力康健,精力旺盛,所以她還是有點恐懼晚上的見麵,怕他不死不休。
對於還算久的分離,他總是這樣殘暴。
她時常回家儘孝,上周她回去,給穀陽買了一隻四十多克的金鐲子,用兩個月的工資。穀陽高興得合不攏嘴,說還是姑娘貼心,你看你哥,心裡就沒我。
陳穩笑了笑,哄著她說:“哥哥忙著掙錢呢。我工作隻能給您買鐲子,哥哥能把您心裡想的東西都買回來。”
穀陽笑,握著她的手感歎說:“哎,你們都長大了,一眨眼的事兒,雖然能掙錢了是好事,長大成人了是好事,但我心裡總是舍不得。你們一個二個的,想起來了就來看看我,想不起了,連個電話都不打……”
“姨。”陳穩也紅了眼眶,貼在她身上撒嬌。
穀陽拍拍她的手:“傻丫頭,今年二十四了吧。你爺爺前一陣兒還跟我說呢,年齡不小了,該談戀愛就談戀愛,不要太乖。還有你哥,說是陸家那丫頭過一陣兒就回來了,嘖,也不知道你哥那個犟種是什麼意思,本來就是我們對不起人家,陸家不追究,如今還能喜結良緣,也算是一樁好事。”
陳穩心裡一驚,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又酸又澀。
她強笑著說:“哥哥跟方怡姐姐早年就是一對,想來也是高興的。”
穀陽歎道:“希望如此啊,你哥這個人,越長大我是越弄不懂他,隻是我看著他呀,心裡就是不安穩,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還是趕緊塵埃落定了好。”
“彆到時候真給我整個男的回來。”
陳穩抬頭間破涕為笑,“姨,不會啦,哥哥喜歡女孩子……”
母女倆一嘮就是半天。
陳穩心裡也有了底,左右等連戰跟陸方怡結了婚,她就徹底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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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去超市買了菜,剛出電梯門,就被冉露給攔下了,就是上次借給她車的那個女孩。
冉露說,她家裡來了好幾位同事,都是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心內、麻醉、神外的都有,不止都是心外科的醫生與護士。
冉露是北京某211院校護理專業的畢業生,跟陳穩年齡差不多大,卻比她早進醫院一兩年。
安和醫院不好留,聽聞她是走了後門的關係,否則非碩博,即使隻是護士,留院也是困難的。
冉露說她男朋友要來,今天還是她生日,請大家在家裡吃火鍋。
陳穩就住在她隔壁。
但,即便如此,兩人平時卻很少往來。主要是因為陳穩回避。因為連戰的緣故,她不想在私生活上跟旁人多有接觸,以避免連戰莫名其妙地吃醋發瘋。而冉露雖然熱情,但因為陳穩的時常拒絕且借口拙劣,時間久了,她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不如何打擾了。
連戰下午專門打了電話說晚上回家,是剛從國外飛回來的,那種事上還那樣著急。陳穩一時糾結。但對於冉露的熱情邀請她也不好總是推辭,尤其這次還是在家隔壁,就更沒有什麼拒絕的餘地了,於是她想了想就給連戰回了電話,支吾著大概講明了原因。
連戰皺眉,他認識冉露,但因為今晚她的飯局上明顯有男性的存在,他不是很高興。
但隨後沉默了一下還是同意了。就在家旁邊,同一層樓,即使是喝醉了,陳穩爬也能爬到家裡,於是也沒有攔著。
他想得通,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把人管得太嚴隻會適得其反。
口頭囑咐了她幾句,晚上少喝酒,九點半之前必須回家。然後掛上電話,自己也乾脆去赴了一場熟人局。
陳穩不在家,他回去也沒意思,鳥籠一樣的地方,不是她在,他看都不會看一眼。
新買的房子在裝修了,按照他以為她喜歡的風格。
陳穩還不知道這件事,否則又是一場淋漓的大鬨,哭哭啼啼又軟又橫,想起來他就頭疼。
乾脆,暫不張口。
陳穩掛上電話,但是電話的內容幾乎被旁邊的冉露聽了個完全。她摳著她的下巴,像逗弄小狗一樣調戲她,說:“是你那個脾氣不太好的男朋友吧?你說他那麼有錢,你乾嘛還住在這種地方呢,鴿子籠一樣,又小又擠。”
陳穩點她的腦袋:“我那一居室叫鴿子籠,你這兩室一廳也叫鴿子籠?”
冉露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房子是她現在的男朋友給她租的,作為……陪睡的回報。
“你男朋友沒房嗎?”冉露突然旁敲側擊,“我看上回他開的是賓利耶,掛的還是京牌,有時候還有白手套的司機。”
她見過陳穩的男朋友,不止一次,人長得高大,穿著也很有氣勢,有時候兩人在電梯裡偶遇還會打聲招呼,風流俊雅,一雙漆黑的眼睛又靜又沉,高貴得像生就優越的上層人士。
隻是脾氣似乎不大好,總是黑臉,有時候她值夜班回來,他和陳穩吵架的聲音,她在走廊裡都能聽到。偶爾三人一起出現在電梯裡,他身上的肅殺冷漠之感更是昭然,好像誰惹著他了一樣。
她直覺他十分有錢,身份上或許還大有文章,畢竟車子再貴都有價,有時候某些車牌卻莫名其妙比車子更貴。
但是也不一定,她細想想,自從跟著她現在的男朋友,見過的裝逼精英男不下一打,說不定這位男士的車子也是租的呢。
雖然這種可能性近乎為零。
陳穩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認真地找借口:“我不知道,他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冉露是個好姑娘,不僅容顏秀美,智商情商上也是高人一等的眼明心亮,見她不想多說,倒也不再問了,隻牽起她的手說:“那勞煩你再陪我一塊兒折回去,我們一起去超市買菜吧。”
語氣嬌俏。
陳穩撲哧一笑。
冉露異性緣很好,作為一個三甲醫院在編的青年女護士,不管是醫院裡還是醫院外,都有很多的優質男士在追她,不排除有院領導、科室主任、青年男醫生,甚至是病人或病人家屬。
但她現在有男朋友,聽她說是京圈裡某個大佬導演的兒子,自己也演戲,不折不扣的富家少爺星二代。
陳穩雖然不問世事,但因為連戰王天陽他們的緣故,對於京圈裡的某些知名人士多少也知道一點,但她聽說過這個導演,卻沒聽說過他有這樣一個兒子。
心裡疑竇一閃而過,但奇怪的話也不好多說,畢竟男朋友比普通同事要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