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落日 魏小紫 5527 字 3個月前

陳穩沒有更深層地解釋,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是春節期間,她從美國回來過年,當時家裡人都出去了,要人還要接受電視台采訪上新聞,家裡就她和穀陽二人。

半下午,她陪著穀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她記得那是一部死生虐戀的古偶片,當時演員還是小火,現在個個都是頂流了。劇裡麵的男二是女主的哥哥,一個村子的棄兒,被女主的父母收養著長大。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二人勝似親兄妹。

穀陽看得特彆認真,動情處幾乎流下了眼淚。於是她心思一動,突然就起了試探的念頭。

她抓了把瓜子,慢慢地嗑:“姨,古代跟咱們現在就是不太一樣哈,你說我們現在有這樣的嗎?養大的孩子喜歡自己的親生孩子,雖然沒什麼血緣關係,但也挺奇怪的哈……”

她等了半天,穀陽才從一個令人落淚的感人情節裡抽離出來,說:“多了吧,現在什麼事兒沒有,上回那誰的孩子不是還領了一個男孩兒回家嗎,說是性取向就那樣。”

“啊?”陳穩吃驚,“姨,你不介意嗎?我還以為你們老一輩的思想會更保守呢。”

穀陽笑嗬嗬:“我介意什麼,那是人家自家的家事,又沒落到我頭上,你看你哥要真敢帶一個男人回來,我不打斷他的腿就算他骨頭硬。”

陳穩頓時心涼半截,乾乾地笑:“是,彆說我哥帶一男的回來了,就是我跟我哥談戀愛,你肯定都要把我倆打死。”

穀陽哈哈笑:“還好還好,我沒那麼暴力,你倆最省心。當然,我可告訴你穩穩,你哥不準帶男的,你也不準帶女的,我知道你們現在流行這個,管這叫什麼,玫瑰、百合還是薔薇來著,反正是一種花……”

“百合,就是女孩兒和女孩兒談戀愛的意思。”

“對對,現在的世界是夠包容了,擱以前,這話都得偷偷說,我前兩天看新聞,還有倆姑娘結婚來著,個頂個的漂亮,可惜了了。不過也好,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你連叔,你看他平時人模狗樣,要不是國家替我管著他……”

“還有你那個四舅姥爺家的表哥……”

……

穀陽念念叨叨,說個沒完。

她本就健談,身為市裡某高級領導的夫人,最熱愛的就是霸總小說與傳媒八卦,偏偏連叔叔還十分喜歡與讚歎她這個愛好,說不敗家,比玩翡翠珍珠省錢多了。

“所以說啊,現在這種電視劇就是荼毒小孩的心靈,”穀陽又嗑起了瓜子,繼續說,“整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好的男男女女談戀愛不好嗎,要是誰哪天跟我說我收養的兒子跟我親閨女在一塊兒了,哦喲,我非得弄死他不可,整一個白眼狼出來拱我的白菜……”

說著,她還打了一個寒噤,相當不能接受的樣子。

陳穩聽得臉色慘白,手裡的瓜子都撒了出來,本就不安到顫栗的一顆心,瞬間就涼到寒潭穀底。

穀陽幫她收拾瓜子,她萬念俱灰地撚起一顆糖果來吃。

她就知道,怎麼可能。

本就不堅固,外力的阻隔還這麼大,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

突然,門口傳來響動,敲門聲驚醒了憤怒與傷心中的二人。

是連家老爺子,聲音厚重如鐘:“穩穩?怎麼了?”

陳穩一驚,下意識就推連戰,連戰抱著她跌在地毯上。

她喘著氣,平緩自己的呼吸,衝門口喊道:“爺爺,怎麼了?您怎麼還沒睡呢?”

故作鎮定,其實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連戰緊緊地抱著她,壓著她,啃噬她的下巴。

她小聲催促:“連戰……你快彆鬨了……”

“你哥在你房間?”外麵的人又說話。

陳穩下意識想否認,卻被連戰捂住了嘴。

他衝她搖了搖頭,嗓音有點啞:“說實話。”

陳穩衝外麵喊:“在呢,他在跟我說工作上的事,您稍等一下,我給您開門——”

話還沒說出完,就被連戰凶猛地堵住了嘴唇。

他抱起她壓在床上肆虐,企圖在這個時候欺負她。

陳穩真覺得他瘋了,眼睛驚恐地睜大,她的嘴巴被他狠狠地含住,出不了一絲聲音。

外麵的敲門聲又響,陳穩真覺得自己快被逼到了世界的角落。

連戰真是瘋了!

什麼時候都敢亂來!

連戰無懼,肆無忌憚地親她占有她,攻城略地。

她真是快崩潰了,艱難地從他的壓製中抽出手,硬生生扇了他一巴掌。

聲音響亮清脆,扇停了他的動作。

立竿見影。

連戰從埋起的部位抬頭看她,眼睛赤紅如鬼魅,嘴巴也殷紅,像吃了血的惡魔,陰鷙地笑著。

他不會放過她,老爺子知道正如他的心願。

她打,有本事繼續打。

反正不是一次兩次,隻要能搞到手,什麼都由她。

他狠狠地咬她的胸口,撕扯她的襯衫。

扣子崩落,雪花花的皮膚燙得他的眼睛更紅了。

她是他的,是他的……

陳穩小聲而急促地喘息,叫他,求他,“哥,哥,你彆這樣,你真是瘋了,這樣我會死的……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還不行嗎,早晚有一天會說的,你彆這樣,我真是煩透了,你彆這樣連戰……”

連戰冷笑:“煩?那我就讓你更煩!”

他的手猛然鑽入,片刻鼓弄帶出晶瑩的漣漪,得逞地笑:“乖,你看,你有反應了,哥哥就說……”

陳穩猛地衝他頸子上狠咬了一口,用手緊緊攥住他的下麵,連戰一疼,擰眉的間隙硬是被她推開逃脫了。

她飛快地整理儀容,應外麵:“爺爺,剛才有事,就來。”

連戰看她的臉色,泄氣地踹了一腳床柱,起身認命地去那邊收起了攝影機。

他剛才有讓她,否則她怎麼可能逃得脫,他也憤恨,但始終不敢把她逼得太緊。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人真的再跑了,下一個六年,他不知道自己等不等得起。

陳穩開門,用力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希望老爺子看不出異樣。

但其實她沒照鏡子,否則就不覺得自己這副模樣能見人:紅腫的眼睛、嫣紅的嘴唇、蒼白的臉色、淩亂的發絲與衣服,一看就是一副被人欺淩了的模樣。

老爺子隻看了她一眼,踏步進來,腿腳生風,那是沙場之上拚殺出來的老將,扛過炸藥包炸碉堡,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抗日英雄。

老爺子淩厲地掃視,定步,沉聲問連戰:“你在她房間做什麼?”

連戰個子跟老爺子差不多高,隻是一個壯闊厚重,一個高大沉穩,一老一少,個個陰著張臉。

連戰沒說話,表情是極致的忍耐。

陳穩生怕他亂說,低著頭磕磕絆絆地解釋:“爺爺,是因為我,因為我的工作,哥哥不願意我在醫院受苦,說要把我調到其他清閒的職位上去,所以才來找我的,您彆生他的氣。”

連戰眼皮一抬,黑幽幽的瞳孔裡是漫射的狠絕。

他沒否認,但早晚他要她光明正大地承認他的身份。

老爺子麵色鐵青,沒有多說,直接叫走了連戰。

陳穩在他們走後,頹然地關上了房門,滑落在地,無助地靠著門板流淚。

她想爸爸媽媽了,可是他們在她那麼小的時候就離開她。

她爸爸死了,媽媽改嫁。

她爬到床邊,找出自己被摔碎屏幕的手機,撥拉通訊錄。

夜晚,十一點,她突然想給她媽媽打電話。

她之前是那麼恨她,恨她出軌,恨她拋棄了她和她的爸爸,但在最無助的時候,她第一個想起來的還是她。

其實,她媽媽之前找過她,但不是因為思念,而是為了給穀陽要錢。

穀陽疼她,生怕她知道,暗戳戳地給了她生母一筆又一筆。

可她的親生母親如行走的饕餮,吃起來沒完。連家是好心是善人,但不是冤大頭,暗中找人整了她一把她就老實了,然後再沒來過。

陳穩聽說她的媽媽前些年給她生了個小弟弟,但她沒見過,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她把電話撥過去,那邊響了好久才被接通。

“喂?”

一個瞌睡的嗓音。

陳穩心裡一顫,直接掛上了電話,上次見她,已不知道是幾年前。

她不愛她,生了她卻不愛她。

陳穩發了瘋一樣把手機扔了出去,又打破了一塊玻璃,櫥櫃裡的東西掉落,都是她的洋娃娃。

是穀陽和連家的其他親屬給她買的,家裡有,連家老爺子這裡也有,生怕她沒有歸屬感。

她是要感恩的,所以一定要跟連戰分手。

她承擔不起任何背叛連家的責任,她不願讓他們任何一個人傷心,哪怕隻是一點點的傷腦筋都不可以。

他們是她的恩人。

-

樓上書房裡,連戰跪在地上,頭上是被他送給老爺子的那台端硯給砸出來的血注。

明黃的書房裡,鮮紅得刺眼。

但他們誰都沒在意。

連戰不怕疼,連老爺子也不心疼,打仗的時候什麼斷肢殘臂他都見過。

隻要不死人,身為他的孫子,敢叫疼他都要抽他。

“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

連戰抿著嘴唇,隱忍著,不說話。

他想起今晚陳穩泫而欲泣的模樣,梨花帶雨的模樣,崩潰尖叫的模樣。

算了,再給她點時間。

雖然他覺得今晚難逃老爺子這一關。

老爺子見他這副模樣,大步走過來,反手抽了他一巴掌,“混賬東西!那是你妹妹!”

“真當我老頭子眼盲心瞎,外麵的風聲早就傳進來了,你們年輕,你們的事兒我不想多管,但是現在在我眼皮子底下這是乾什麼?嗯?要造反?”

連戰渾身一震,猛然抬頭:“您,都知道?”

連老爺子一甩袖子,冷冷哼了一聲。

“我喜歡她,是我先招惹她,您看到了,她不願意——”

老爺子回頭一腳踹斷他的話,強勁的腳風直踹在他的肩頭,險些令他跪著仰倒在地。

八十多歲的老爺子,身強體健,那使出全力的一腳可不是吃素的。

“她爸爸是怎麼死的,啊?我把她養在家裡是讓你欺負她的?”

老爺子氣得血壓都高了,直壓著嗓音教訓自己的孫子,簡直都要把前幾年剛收起來的家法鐵鞭給抽出來了。

“我欺負誰都不可能欺負她。”連戰咬著牙說。

老爺子冷笑兩聲:“哦?是嗎?我告訴你連戰,她是你妹妹,即使沒有血緣關係,那也是你親妹妹。你們之間的爛事兒我不想管,但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了,你們兩個有一個給我滾得遠遠的。”

連戰喉結急劇滾動:“爺爺,我們不是親兄妹,我們——”

“啪!”

連老爺子又抽了他一個巴掌,“這事兒沒可能!”

“她也不小了,二十四,是該給她找個婆家了。她的婚事我會幫她做主,而你,連戰,你是我連家的子孫,我對你寄予最高的期望,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為什麼看不上她?!她伏低做小謹小慎微這麼多年還不夠嗎?!”

連戰有些憤怒。

他明白老人家的意思了。

玩玩可以,不能結婚。他們對待小輩的花心與禍亂從來都是如此縱容,隻要家裡正經養著一個,外麵隨他們彩旗飄飄。

可對方是小穩!他們為什麼還要這樣想?!

他能像對待彆人一樣對待她嗎?!

他們養陳穩長大,卻從未把她看作一家人。

他們喜歡她,愛護她,凡事寵著她由著她,但是暗地裡權衡利弊一番之後還是看不上她!

他不管,小穩是他的人,這是任誰這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事實,真到了山窮水儘的那一步,他帶她走就是!

老爺子沉著氣:“我說了,你玩玩可以,但是彆給我傳出去,我要臉,你爸爸叔伯哥哥弟弟們都要臉!這事兒我不同意,也沒有人會同意。你自己看著辦。”

連戰堅定:“我會娶她。”

老爺子冷笑:“我已經讓了步,我說了,你玩玩可以!一個小丫頭片子,你要真不舍得,藏起來也不是難事,但你要敢給我一頭栽進去,我也有的是手段。”

連戰眼角笑得譏諷:“您平時孫女長孫女短,真到了事兒上了,您就這麼對她?您對得起陳叔嗎?”

“我養她這麼大,不是為了讓她來勾引我孫子的!”

老爺子呼哧帶喘,氣得肺部都出現了鳴音。

連戰陰沉著一張臉,黑得能滴出墨。

老爺子也緩了口氣:“陸家那小姑娘也快回來了,她回來你們就完婚,這是我們連家欠她的。穩穩不行,她隻能是妹妹。”

-

連戰退出去,老爺子站在書房,想起了那個年輕氣盛的警衛員,死的時候才三十出頭,正是大好年華。

他把他的女兒托付給了他,可他,並不是個什麼好人。

陳穩是他的孫女,他可以把她當孫女一樣愛她護她一輩子,但她沒有連家的前途與名聲重要。

連戰是他寄予厚望的孫子,陸家那個小姑娘也是他早就看好的人選。

更何況,連戰跟那姑娘有過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