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1 / 1)

九月底,吹過來的風已經有些秋天的涼意,絨雪也終於穿上和旁人都一樣的藍白校服,顯得臉更小了,在一群藍白小人中也更突出。

絨雪將傳過來的試卷遞給身後的劉暖倩,大致翻看了一下試卷的內容,心裡有了底,就拿起筆開始寫。

因為是月考,所以沒有全校打亂混在一起考試,隻是坐在原位,拉開了桌子,分隔開距離來考試。

一片筆尖劃過試卷的沙沙聲中,此起彼伏響起來歎氣聲和咳嗽聲。

李陽坐在講桌上,正在改昨天考的語文試卷。一大堆名字已經被釘起來的試卷中,他正好改到劉暖倩的,他一眼就認了出來,作文主題是自強自立,她題目寫的倒是挺好,但內容從自己寫到校門口看門的老大爺,思維跳脫但最後還是堪堪從跑題的邊緣上升到家國的高度。

他抬眼看了一眼劉暖倩,就看到她一邊正在對著數學卷子咬指頭,一邊把橡皮當骰子扔來做選擇題。

李陽:“……有時候麵對這群學生,他真的挺無助的。”

剛歎出來的一口氣還沒歎完,就聽到門口敲門聲。

是宋渡安,不少人的目光被敲門聲引過去,他今天罕見的穿了一身校服,他骨架大,藍白色的校服在他身上沒有窩窩囊囊的感覺,反而瞧著合適的像是專門為他設計的,妥帖又很高級的樣子。

李陽欣慰了一瞬,昨天他給宋渡安打電話,要他來參加今天的月考,還要求他穿上校服,本來沒指望他真的聽話,但沒想到他還真穿了校服來,就是來的晚,已經開考了十五分鐘。

李陽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進來,彆影響其他人考試。

宋渡安絲毫沒有遲到的自覺,慢慢悠悠的站在講台上往下麵看了一圈,才看到第三排的空位。

翻開桌子上的試卷,摸了摸口袋,筆也沒帶。

於是宋渡安看了眼李陽,就舉手。

李陽沒好氣:“乾什麼?”

宋渡安理直氣壯:“沒帶筆。”

教室裡傳來低低的笑聲,李陽氣不打出一出來:“借一根!”

於是宋渡安聳了聳肩,偏頭往旁邊看,這一看,就看到一個有一點熟悉的一張臉,此時正端端正正的坐著,沒了那種看向他的時候生氣的模樣,而是認真瞧桌上的試卷,窗外的風把她額前的碎發微微吹動,她伸出手輕柔將碎發彆在耳後。

陽光穿透玻璃,在她桌麵反射出點橙色的光。

宋渡安手指敲了敲絨雪的桌子:“借根筆。”

絨雪聲響抬頭才發現宋渡安來了學校,看清楚他的嘴型,於是就從筆袋中就抽出一根遞給他。

宋渡安拿了筆,刷刷就寫上自己的大名,然後就靜靜的瞧著窗外,沒再往試卷上看一眼。

直到最後敲響還剩十五分鐘的鈴聲的時候,他才提筆隨便寫了幾個選項在選擇題的位置,於是站起身就把卷子交給李陽。

李陽已經習慣,熟視無睹的瞧著宋渡安提前交卷後轉頭就走的身影。走到一半剛到門口,李陽卻想起來什麼一樣,追上宋渡安,囑咐他:“考完試,晚自習的時候來我辦公室一下。”

宋渡安點頭。

數學考完,教室裡哀嚎一片,其中尤為劉暖倩和張筠嚎的聲音最大:“什麼破題啊,以後都不會,我真無語了,數學老師不是說都是他講過的嗎?”

姚涵轉頭衝著劉暖倩說:“你知道他平時上課都講的啥嗎?”

劉暖倩:“……不知道!”

“就是講的啥你都不知道,你咋知道考的沒他講的哈哈哈哈哈。”有人笑。

劉暖倩強詞奪理:“那我沒做到我會的,不就是因為他沒講嗎!”

一片笑聲中,右邊有人在圍成一堆對答案,周彥被幾個人圍在中心問他:“你第三題選的什麼啊?”

周彥:“A”

“啊,不是吧……我記得怎麼是B啊。”

周彥冷冷的扶了一下鏡框:“就是A。”

劉暖倩看到努了一下嘴:“才不要對答案!對答案最沒意思了,考都考完了,對答案還不如看看下一門複習一會。”

說著拉起絨雪的手:“你說是吧,雪雪。”

絨雪正在看下午要考的英語,點了點頭,深以為然。所以她問劉暖倩:“你要複習嗎?我們複習會再去吃飯吧。”

劉暖倩點頭:“這回剛考完,肯定人很多,咱們在教室看會再去。”

絨雪轉過身,和劉暖倩麵對麵翻英語卷子,期間幫劉暖倩講了幾個題。

下午考英語的時候,宋渡安依然還是晚到了幾分鐘,從桌子上拿起來上午絨雪借他的那根筆,照例龍飛鳳舞的寫下名字和選擇題就趴著睡覺。

到了收卷子的時候,宋渡安還是趴在那,卷子在他手臂下壓著,收卷子的那個女生不好意思喊醒他,也不太敢碰他。

就扯著卷子的一個角用力。

撕拉一聲,卷子不出意外的被扯爛,絨雪聽著聲音看過去,就看見女生嚇得兩個手拿著宋渡安的半張卷子呆在原地,宋渡安本來趴著的,終於緩緩抬起頭,濃眉蹙著,很冷淡的模樣,瞧對麵的女生,耳朵上的銀色的耳釘閃眼。

很緊張的場麵,絨雪卻有點看著宋渡安的耳釘愣神,她想:“高中生是可以打耳釘的嗎?”

女生嚇得磕巴:“對,對不起。我給你粘一下吧。”

監考的老師也走過來。

宋渡安蹙著眉沒什麼表情,將手中的半張卷子扔給女生,就踢開凳子往外走。

女生從半空中接住試卷。

監考老師急著走,就催著女生快點收,於是女生就著急起來,不管不顧的將宋渡安的兩半試卷塞給離得近,又正好和她對上眼的絨雪:“絨雪,幫我粘一下,我還得收彆的卷子。”

絨雪:“……好吧。”

看著監考老師一臉著急的模樣,她從書包裡掏出來了一卷透明膠帶,將宋渡安卷子對準後粘了起來。不自覺的看到了試卷上的內容。

龍飛鳳舞的,一個字也看不清。

一天的考試結束,不管結果怎麼樣,不管是不是認真的寫了還是敷衍的胡亂寫了,所有人都有點淡淡的疲倦,下課說話的人也沒平時多。

宋渡安不知道從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反正借絨雪的那支筆已經放在了她桌子上。

絨雪收拾書包,也看見劉暖倩在收拾書包,她問:“你也要回家嗎?”

劉暖倩停下手中的動作,看絨雪手上的拿的紙,點頭:“我爸媽對我考試可上心啦,說是在宿舍怕我休息不好,影響明天考試,非給我請了假讓我這兩天走讀。真煩人,這麼一來,明早我要早起三十分鐘!明明我都說了,隻是一個月考而已……”

絨雪笑了笑,想起來母親也快回來了,心裡也一陣喜悅。

晚自習的鈴聲打響,宋渡安踩著鈴聲進到了李陽辦公室。

李陽正在桌子前改卷子,愁的一直歎氣,白頭發都要長出好幾根的模樣。

看到宋渡安進來,眉頭皺的更緊,往旁邊看了一圈,零零散散就倆三個老師在辦公室,於是招手,示意宋渡安靠近點。

宋渡安手插在褲袋裡走過去。

“全校長說教育局上周來學校巡查的時候,看見了你的請假條,全都是一周一周的請,這才開學一個半月,就這麼多了,抵得上彆人高中三年的假條。”

李陽揚了揚手中的請假條,繼續道:“我知道你家裡那邊有情況,給你安排的一對一,但是你這成績,又讓我很難交代。”

桌子上是班級上個月的月考成績,宋渡安三個大字赫然排在最後,數學37,語文23,英語31……

宋渡安聽到李陽說到“你家的情況”這個詞的時候,微微挑了一下眉,開口:“那你的意思是?”

李陽看了眼宋渡安,心裡也有點歎息,這孩子生的好,家庭條件好但又有什麼用呢?他作為他的班主任,不要說和他的父母親溝通了,甚至連宋渡安父親母親的聯係方式也沒有,剛開學的時候,就發過來一個助理的聯係方式,語氣疏遠禮貌的要他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聯係助理。

哪裡有父母這樣的呢?更不要說什麼一對一的家教,現在看來不過是不願意管教叛逆的宋渡安,任由他在外胡鬨的借口罷了。

於是他說:“回來上課吧。”

說著拉著宋渡安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李陽從沒覺得宋渡安是個壞孩子過,連被通報批評砸隔壁班玻璃的事情,也不過是因為他故意不想來學校上學而做的。

李陽覺得自己很搞笑,對著宋氏集團的兒子竟然生出些可憐和悲憫的情懷,胸膛裡那顆教書育人的心撲通撲通跳著。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這麼聰明的一個孩子就這樣虛度和揮霍他的青春和生命。

他接著說:“你回去跟你父母商量一下吧,趁現在這學期還拉內容不太多,最好還是回學校來上課好嗎?”

看著宋渡安沉默,李陽就揮手讓他回去再仔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