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1 / 1)

他終於開口:“他給你錢,想泡你,關我什麼事?”

絨雪快速在紙上寫:“他走了,我不想和他有瓜葛,你又正好在這,你們不是朋友嗎?”寫完舉到他眼前。

宋渡安看見她寫的字後,嘲弄的勾起一邊唇角:“朋友?你從哪看出來的?”

絨雪:“你們一起吃飯、一起打球。”

宋渡安嗤笑一聲,繞過絨雪就往前走。

絨雪很無奈,她既不想和西子有瓜葛,也不想和宋渡安有瓜葛,但相比,她覺得宋渡安更像正常人,如果今天不把錢給宋渡安,那以後西子恐怕就要一直纏著她。

於是她雙手攔住宋渡安,下定決心不讓他走,就寫:“幫我一個忙,我以後還你。”

宋渡安冷冷開口:“你能幫我什麼?”

絨雪思考了一秒:“幫你補習。”

宋渡安:“你覺得我需要嗎?”

絨雪想起劉暖倩說的宋渡安家裡一對一的家教,咬了下唇,沒吭聲。

又寫:“你不收下,我就一直跟著你。”

宋渡安:“可以啊,那你跟著吧。”

宋渡安接著就當身後沒人一樣,轉彎就走進了那家最近的網吧,網吧裡,煙味縈繞,烏煙瘴氣,各種罵街聲不絕於耳。

絨雪在門口卻被攔住,要求看她的身份證,絨雪不可置信,指了指前腳進去的宋渡安,寫在紙上給攔住她的網管小哥看:“他為什麼可以?”

網管小哥看了眼宋渡安:“他看著就像成年人,而且他衝的有卡經常來。但你嘛,看著就是未成年,不好意思,未成年不能進的哈。”

絨雪泄氣,在網吧外麵等了片刻,但街上一片魚龍混雜,是遊戲城和ktv的一條長街,不斷有喝醉鬨事的人亂吼大叫,實在很不安全,而且她看了眼牆上的鐘表,已經是九點半。

手機裡又正好接到母親的視頻來電。

絨雪知道不接的話,母親會著急,於是還是接了起來,母親看到絨雪身後的背景,正蹲在霓虹閃爍的路牌“炫奇網吧”前麵。

就做手語問她:“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這麼亂的地方,趕快回家!”

絨雪不知道怎麼開口說她來網吧的原因,總不能說是一個男生和她一瓶水給了她一百塊錢,她去找他還錢,又沒辦法隻能找他朋友還錢,結果被晾在這網吧外麵的事吧。

畢竟她自己也覺得,很怪。

於是她看著母親的手語,點頭。

母親還在那邊問她:“怎麼那麼晚跑到了這裡?”

絨雪沉吟片刻,隻好低聲含糊不清的說:“電腦壞了,出來查資料。”

母親沒聽清她說的話,她又垂著頭沒看清嘴型,但她還是沒有追問到底,隻催著絨雪快點回家。

絨雪點頭說,先把錢給付了,於是還是把一百塊錢交給門口的網管,寫:“請把這一百塊給和我一起來的那個男生,謝謝。”

網管瞧著絨雪一副好學生乖乖女的模樣,就同意了,接下絨雪的一百塊和紙條。心裡歎了口氣,這麼乖的女孩被那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男生給騙的真慘,還巴巴上去給錢,嗓子也不會說話,實在是太可憐了點。

絨雪把錢和紙條給了網管,就不打算再管這件事了,母親那邊開著視頻,她一路往家裡走。”

母親問她:“最近學業還跟得上嗎?”

絨雪點頭。絨雪其實很少撒謊,她覺得實在沒有必要,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撒謊很累又沒有意義。所以她說能跟上,就是真的能跟上的意思,不是為了安慰母親。

於是那邊母親就很放心,看著她走著回家的路囑咐說:“彆走那條小巷子,繞路到大路上走啊記得。”

絨雪又點頭。

母親接著溫聲跟她說:“十月一事情辦完,我就回家了。”

絨雪眼睛亮了一下,很高興的笑起來:“真的?”她單手做手語。

“真的。”母親也笑著說“所以,你在等個幾天,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團聚了。”

絨雪很開心,低聲跟母親練習起來說話,跟她講在學校遇到了一個很好的短發女生,性格好,什麼都和她在一起,老師也很好,性格和講課都講的很好。同學們也都對她很好,說話慢些,但她都能聽得懂,可以正常交流。

絨雪說得很慢,還有是有點怪,但是已經比最開始說不出話的情況好了許多。

這邊,宋渡安坐在二樓的包廂裡,拒絕了旁邊人給他點的煙,透過玻璃看見樓下門口,絨雪蹲著,在外麵等他的全程,左看看右看,小小的一團。

“真是蠢。”他低聲說。

“什麼?”他旁邊的人問。宋渡安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已經是淩晨三點,宋渡安終於從網吧走出來,路過前台的時候,被網管小哥攔了下來。

宋渡安皺眉:“錢從卡裡扣。”

“不是。”網管小哥看著麵前這個小夥子,雖然確實帥,但聯想到剛才乖的可憐的女孩交代他的事,網管小哥就氣不打一出來。

“剛才有個女孩給你的。”網管小哥將手中的錢和紙條一起遞過去。看見宋渡安皺眉的表情,沒忍住又說了一句:“好好對人家好女孩。”

宋渡安看見那一百塊錢和紙條,就不想接,接著又聽見網管小哥說的話:“好好對人家好女孩。”就更無語。

“這錢我不要,你留著吧。”宋渡安說。

網管小哥看見宋渡安這冷漠的神情,更是正義感上頭,硬是將錢和紙條塞進宋渡安口袋。

宋渡安:“……”

走出網吧,大路上已經沒行人,旁邊的長街上有喝醉的男人和失戀的女人,還有倒在地上意識全無的人,都在借著酒勁放肆的大哭、爭吵、混亂迷惘,荒唐頹廢。

宋渡安冷眼看著。

接到電話,是西子那群人:“安哥,我們在暢歌這,來玩啊。”

“不去。”宋渡安回。

“來唄,順便把你們學校那個啞巴喊來一起唄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渡安聽著對麵傳來的聲音,厭煩的皺眉:“你沒事惹她乾什麼?”

對麵西子聽到宋渡安的話頓了一下,沒想到宋渡安會這麼說,畢竟他們玩的再亂,宋渡安也沒開口說過什麼。

“啊?怎麼了嗎安哥?”西子問。

宋渡安說:“麻煩。”

沒等西子回過味來,宋渡安就掛斷了電話。

他打了輛車。

“去哪?”“盛世華苑。”

車窗外光景不斷倒退,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到目的地,司機一路上到了小區附近,就一直嘖嘖稱奇,絮叨說著這地方半年才能碰到有人打車來這,畢竟住這裡的有錢人,多都是出行有自家的司機接送,哪裡輪得上打車。

又暗暗打量了一眼宋渡安,大高個,帥的跟電影明星似的臉,看著就像有錢人家的孩子。於是下車前還一臉堆笑的要宋渡安留下他的微信,以後要打車還找他。

宋渡安沒理,邁步就外走。

“哼,真是冷漠的很,這有錢人。”司機坐在車裡腹誹。

冷漠。

宋渡安不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個詞形容他。

最早是什麼時候呢?宋渡安想,腦海裡全是那個貧窮卻漂亮的女人一臉哀切的看著他被保鏢牽著,一聲聲低低的喊他:“安安,不要走。”

是他的母親,卻不是親生母親,是他的養母,從沒將他當作宋氏集團繼承人,而是當一個普通孩子一般疼愛的養母。拖她的福,宋渡安才活到十歲。

十歲,已經是懂事的時候,宋渡安懂得的第一件事卻是,他的母親不是他的母親,隻是放在她那暫時寄養。

寄養,這個詞就是親口從他的親生父親嘴裡聽到的,說的輕鬆短促。像是寄養一隻自己就可以存活的小貓小狗或者是一件隨時可以被主人拿起和放下的行李。

他信了。但他不想走,他那衣冠楚楚的親生父親和妝容精致紅唇奪目的親生母親吩咐保鏢,拉著他就離開。

他坐在溫暖舒適皮質座椅的車上,扒拉著窗戶,看到他那貧窮溫柔的母親毫無形象的跌坐在地,而他的父親穿了一件深藍西裝,一塵不染的皮鞋熟視無睹的路過地上的女人,像看見一片礙人瞻仰的汙點。

他沒哭,心裡卻第一次生出那種沉重的疼痛和無能為力的感覺。

他親生父親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淚痕的模樣,摸著他的頭,漏出滿意的表情,肯定道:“是我的孩子,這冷漠的樣和我如出一轍。渡安,你記住了,成大事者就要喜怒不形於色,就是要做到無情無義,情感,隻不過是弱者的自我排遣,而強者,是不需要這種東西的。”

“哢嚓。”屋裡沒人。

偌大的房子,沒有一絲人氣,像是很久沒人居住過。

宋渡安坐上電梯上樓,回到房間,屋子的裝飾是一片沉沉的黑藍色,像是處在幾千米下的深海,他脫下外套,一張紙條和一百塊從口袋掉出來。

他撿起來,又看到那張紙,上麵的字,不是呆板的一筆一畫的字體,而是清秀又有點張牙舞爪淩厲的字跡。

麵前浮現起那張鮮活又生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