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樓頂天台上風挺大，揚起頭發與女生轉過頭來的相反方向不斷飛舞。

亂飄的頭發吹得餘思好睜不開眼，隱隱約約的目光還是落在了穿著黑色衛衣的男生身上，隨後注意力又落在了男生手邊拎著的東西上。

鼓鼓囊囊地裝滿了零食的透明塑料袋嘩啦作響，陳聿明抬了抬手邊的袋子，繃著小臉淡淡說道，“零食！”

這是他花光一個月零花錢買來的。

女生頓時蹙緊眉頭，目光又挪到了陳聿明臉上，小臉上滿是疑惑不解的同時認同地點了點頭，“嗯、是零食。”

她也不是不認識，餘煙又不是不給她買。

隻要不是眼睛不好，都能看見他手邊提著的花花綠綠的一大包零食，問他來乾嘛，怎麼答非所問。

身旁曲粲捧腹笑得差點仰過去，男生此刻與在學校裡隻知道學習的斯文老實模樣大相徑庭，繃著臉散發著呆愣無措，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樣子。

“你不會是來跟小好賠罪的吧！”

渾身笑得顫抖，右手就這樣拍在餘思好身上，去扭頭看女生。

直指要點，男生麵色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扶了下鼻梁上的眼睛，撓了撓後腦勺，又偷瞄了眼餘思好，一分鐘八百個假動作。

堪堪才開口，“之前數學課，不是故意不給你抄的......”希望她能不能不要討厭他，說話聲越來越低，細若蚊蠅。

看來是第一次和她承認事情由來，業務還不太熟練。

其實事情餘思好已經忘到腦後，一經陳聿明提醒又陡然想了起來。

隨即站起身，向他靠近，冷哼。

兩人身量差不多，甚至餘思好稍高一點。

“那你為什麼不給我抄。”伸向前的脖子，兩人頭頂要靠在一塊,餘思好氣鼓鼓地叉著腰，頗為幽怨的眼神盯著他。

陳聿明一抬眸便能看見女生眼底翻湧的情緒，薄薄眼皮上青澀的半芝麻大小的痣，伴隨著頻眨的眼睛上下滑動，如實承認，“這不太有利於你進步。”

隨即側過頭，不看女生快要貼到臉上的目光。

“就這？”

餘思好沒想到事情就是那麼簡單，心裡不滿的情緒突然就隻因為這一句話飄散得乾乾淨淨。

陳聿明點了點頭，輕嗯了聲。

心裡因為這句話突然變得空蕩蕩的，不可置信她的心裡怎麼就存不下對他的討厭。

隨即餘思好還是假裝著撅嘴，看著他，“那、那把你手裡的零食給我！”

頗為傲嬌可愛。

手上一重，女生拉開袋子發現裡麵全是自己喜歡吃的，頓時又開心得不得了。

不吝嗇地又拿出了包漲得鼓包的膨化食品，“喏，賞你的。”

陳聿明雙手接住，沒想到她那麼快就不討厭他了。

平直的嘴角也禁不住的翹起，眸底流光晶亮跳躍。

順帶著坐到了她們身邊，“你們在乾什麼？”

曲粲嘴裡塞滿了零食，說話聲含含糊糊，“等流星。”

男孩撕開手裡的僅有的零食袋，原來如此的模樣點了點頭，抬著頭和她們一般抬頭看著天。

長夜安靜無聊，陳聿明瞅著時間差不到快到睡覺時間，剛想問她們什麼時候回去。

“你們在乾什麼！！！”

男人怒斥，從窄窄的樓梯門口走來，一眼望見了坐著的三個小孩。

心肝一顫，餘思好感覺不太妙，這是闖禍後要挨揍的前奏。

即刻站起身來，身體僵直，一動不敢動。

陳聿明爸爸陳銘額頭眉眼被風吹散的頭發蓋住，滿身的怒氣，“誰準許你們上天台的？！”

怒喝聲讓三個小朋友呆愣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頓在原地像是腳底生了根，隻是害怕地望著大人。

身後還跟來了曲粲媽媽，一手拎著她衣領像是提溜小雞似的，邊走邊罵，把她拽回家。

餘思好一時緊張，心臟撲通撲通直跳，伸手攥住了陳聿明的衣袖，兩人都頗為可憐地目送曲粲離開。

她的哭聲穿透了整棟樓，同時傳入兩個相依為命瑟瑟發抖的兩人的耳朵裡。

餘思好撇著嘴，差點哭出來，但她在極力忍耐。

手裡的衣服握得更緊，因為要是哭出聲，她媽媽來了的話，待會兒挨打的可能就是她。

倏然手裡鬆軟的布脫了手，陳聿明上前一步，將餘思好護在身後，盯著他的爸爸，堅定地說出口，“我帶她們兩人上來的。”

無形的眼神對視間，男孩的話像是導火索，炸響了炮彈。

猛的瞬間，脫手的巴掌狠狠地拍在他臉上，慣性讓頭側了過去，霎時臉上腫起紅透了的巴掌形狀的印子。

身邊的餘思好頓時眼淚溢出來，緊握住他的手不停顫抖，看向他。

眸底晶亮閃爍，全是餘思好眼睛裡撐不住溢出來的淚水，目光又落在已被氣昏頭的陳爸爸身上。

陳聿明低著頭默不作聲，手緊了緊握住另一隻小手，聽著陳爸爸的教育，“你知不知道稍不注意風一吹就會摔下去，那麼高摔下去人都是東一片西一片的，拚都拚不好。”

男孩答：“我知道。”

不知道這句話怎麼就刺激了陳銘，緊握男生肩膀拉了過來，手指頭直抵著他的腦袋，“你知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帶她們上來，知法犯法？”

怒其不爭，“平時你都是乖乖的，也讓我們放心，這會兒你又做這些稀裡糊塗的蠢事，你自己想一想該不該挨打？”

不知道是不是叛逆心作祟，陳聿明抬起通紅的眸子看向爸爸，“不該！”

“好好好，你說的不該。”

陳爸爸四處找棍子，今晚勢必要讓這小子嘗一嘗棍棒的滋味。平時油皮都舍不得碰破一層，這會兒跟著他在這倔強起來了。

餘思好眼見著陳銘手裡拿著根彆人家掛衣服的晾衣杆，擋在男生身前，“叔叔、是我、是我帶他上來了，不關他的事，求求你不要打他。”

淚水糊滿整張臉，讓她看不清男人臉上的怒意。

陳聿明還是被狠狠拉了過去，仿佛無力抵抗強大力量脫了線的風箏似的，整個人靠在陳銘身上挨揍，一聲不吭。

女孩害怕得瑟瑟發抖，急著上前握住陳爸爸揮舞棍棒的手，“陳叔叔，你打我吧！”

如蚍蜉撼大樹，根本製止不住，隻能愣在原地嚎啕大哭，說的話也是稀裡糊塗，抽噎道，“陳叔叔，我是鋼鐵少女，你打我吧，你打我不疼的。”

“好！你說的。”

餘煙不知道什麼時候趕過來的，怒吼，手裡還拿著剛脫下的平底鞋，直直朝著她走來，看模樣應該是剛下班，急匆匆趕上樓。

風風火火的，包都沒來得及摘掛在胸前。

追得餘思好滿天台跑，因為剛爬樓梯上來，累的氣喘籲籲，就是沒追上。

一時間一棟樓，小孩的哭聲此起彼伏。

餘思好滿眼通紅抽噎著靠牆站著，身邊還有繃著臉的陳聿明，剛剛被打的他愣是咬緊牙關一聲都沒哭，要不然他是倔驢呢。

“你還疼嗎？”女孩子抽噎著好像問了句廢話，紅著眼盯著男孩，淚水又忍不住從眼眶裡溢出來，“對不起，我不該連累你的。”

陳聿明抬起的手顫抖，撫上女生的臉擦乾淨淚水，“並沒有，是我很抱歉。”

垂下腦袋，“我不該惹你生氣，讓你那麼討厭我。”

“沒關係，那你的屁股還痛嗎？”女孩問。

要說不疼是不可能的，但他總喜歡忍耐著不告訴她，釋懷道，“沒事的，睡一覺就不疼了。”

說完，餘思好哭得更凶了，她怎麼能不知道他在騙她，平時自己調皮時那些鞋底難道是白挨的嗎。

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滴到男生手背上，燙傷他的心臟，“不疼了，真的，你不是還要看流星呢？”

“電視上都是騙人的，根本沒有，根本就是騙小孩的！！！”

餘思好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張大嘴埋怨，從陳聿明視角都能看看見她嘴裡跳動的咽喉。

真的很搞笑。

陳聿明微笑輕哄哭個不停地女孩，輕輕托起她的手，合攏，“那就合上你可愛的雙手，閉著眼不斷許願，萬一哪一瞬劃過的星星聽見了呢。”

溫熱的手掌心裡又包裹著女生的手，堅定的眸光晶亮跳躍，“閉上眼。”

餘思好真就頭一次聽了他的話，忍住不哭，乖乖地閉上了眼睛，隨即又睜開，疑惑問，“那我該許什麼願望？”

“隨便，開心就好。”

男孩目光溫柔且繾綣地盯著女孩。

餘思好心裡疑惑，歪著頭，說話聲還帶著濃濃的鼻音，“陳聿明，那你的願望是什麼？”

風靜靜緩慢悠長拂過發熱滾燙的臉頰，男生抬起頭，看向這寂靜深遠的黑夜，“我像想我爸爸那樣，當一個建築師。”目光中滿是對未來無儘的渴望。

餘思好呆愣著點了點頭，緩慢閉上眼睛，許了個願望。

誰都不知道，隻是默默地埋藏在心底。

睜開眼睛瞬間，抬頭望天，一顆流星拖著綠色尾跡降臨這片黑夜。

“陳聿明你看，真有一顆，你看見了嗎？”

女生激動地盯著天空，拽著他的衣服一個勁兒地晃，“看見了，帶著綠色的微光。”男生靜靜地盯著她沾滿淚痕的臉，笑了起來。

“笑什麼？”

餘思好疑惑不解，臉上還是未消散的激動。

“笑你可愛！”陳聿明順口而出，“我去拿我爸的相機。”

女生淩亂站在原地，他們現在不是還在罰站？見男生很快跑了回來，耳尖上是未褪的紅暈。

動作一氣嗬成，陳聿明抬起相機拍下了，愣在原地，驚訝地瞪大眼睛臉上滿是未乾淚痕的餘思好。

哢噠

餘思好拿起手機拍下了這黑漆漆空無一物的黑夜，看不清麵上的具體神色，語氣淡淡道，“我們都不是小孩了不是嗎？”

陳聿明愣在原地，笑意凝固在嘴角，手臂也在此刻緩慢地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