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1 / 1)

流星雨又來臨 於雀 5146 字 3個月前

男生從酒店出來時,就隻套了件白天穿著的黑色衝鋒衣,並沒有換衣服,反倒找酒店工作人員要了條毛毯。

風呼呼地吹著,像是山林裡不知名野獸的嚎叫。從衣領袖口處露膚的地方不斷往裡灌,冷得他牙關顫抖。似乎又穿透他的胸膛,如吹走了什麼般,整顆心臟空蕩蕩的。

陳聿明低下頭看向女生方向,不知道她麵向前方看著這一片虛無的黑夜在想什麼。

蒼白冰冷的麵色,薄唇欲開合說些什麼,但所有想說的話都被糅雜吞咽下去,隻是轉化成了一句。

“溫度越來越低,早點回去休息吧!”

餘思好打著手電照這下山的窄道,走在前麵,身後的男生亦步亦趨緊緊跟隨著。

瑩白的小燈照在前麵,陳聿明抬眼便能看見,女生倏然慢了下來。

“我說的我們不是小孩了,難道不是應該用成熟的眼光看這個世界,而不是那麼幼稚不是嘛?”

女生走著突然來了一句話,餘思好也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麼要解釋,但她想說的是,我們不是必須與過去割裂,而是總是要往前看。

餘思好腳步停下來,轉過身,身前的陳聿明也停下了腳步,手機搭在了身側,壓住的手機電筒,透過褲縫灑下片片光暈。

黢黑寧靜的深夜,深刻感受到男生看過來的目光,卻都看不清彼此臉上的神情。

“我們都是大人了,陳聿明。”

餘思好講完這句話又垂下腦袋,她自己在說什麼屁話,都還沒活明白呢,一天天裝什麼成熟。

陳聿明聽見女生心涼了半截,滯在原地,害怕她又說出什麼傷人的話。

隨即她又道,極力壓製著,緊繃著,用正常的語調說,害怕讓人察覺出顫抖,“已經很久沒見了,”久到她身邊換了一批又一批的朋友,來來往往,他依舊還沒來,“沒必要總是用小時候手段來哄我,真的很討厭。”

總是激起她對他小時候的回憶,卻對他後來的事一無所知。

他對她就像是斷掉的年代史,她對他又何嘗不是。

未知那縹緲的情分還在不在,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掉落在地上的枝乾踩得脆響,男生深埋黑暗的身影逐漸靠近,近到身上淺薄的香水味飄進餘思好鼻腔裡。

倏然眼前一黑,四周安靜。

像是深處異世界,不知道有沒有其他未知生命體,但卻讓她知道他兩人在相擁。

即便身上包裹著毛毯還是感受到男生身上侵襲的冷意,渾身直發顫,餘思好感覺全身上下血液停滯,呆愣著被陳聿明緊擁在懷裡。一種清冷但包含著安全感的擁抱,像是嘴裡含住的薄荷味壓片糖,緊緊包裹,又散發著甜味。

男生的手逐漸上移,大掌握住餘思好的後腦勺,冰涼的手指碰到了她發燙的耳尖,並沒有收回,反倒是緊緊壓住,讓她忍不住顫抖。

當聽見女生說很討厭,陳聿明不免的眼眶發熱,心底血氣不斷湧動翻騰,他不知道怎麼做才能不讓她討厭自己。

難以克服的理智在心底叫囂,呐喊,他要立刻去擁抱她,就像初見那天晚上,她站在亮著昏黃燈光的單元門下,讓他滾過來的時候,但那天終究是理智戰勝了欲望。

環抱的手臂不禁緊了緊,想讓她永遠禁錮在這方寸之地。陳聿明頭抵著女生毛茸茸的腦袋,目光落在了前方黑夜的虛無中。

悶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是陳聿明講了什麼。餘思好沒聽清,仰起頭,順勢落入了底下頭男生晶亮的目光中,“我太小心翼翼了。”

“非常抱歉。”

震動的聲音,絲絲縷縷灌入餘思好耳中,同時被裹挾的目光已沉淪,心臟顫抖發麻,仿佛下一刻身體罷工。

果然漂亮的男孩子說什麼話都是動聽的,餘思好就十分吃這一套。

不合時宜樹影搖晃,冷風一吹,瞬間又驚覺不對勁,眼中陡然清明,“所以你現在就敢大大方方地抱我了?”

陳聿明繃著的手臂瞬間鬆垮下來,長久安靜地注視質問自己的女生,像是要把她臉上邊邊角角的模樣都要印刻在腦海裡,嘴角不自禁地翹起來,“對,我們都要大大方方的。”

上前一步又抱了一下,對他來說似乎永遠抱不夠,隨即迅速跑開,走在前麵時刻與餘思好保持距離,防止她突然衝上來打他。

“陳聿明,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女生披著毯子小跑追過去,迎著風飄了起來,好似個白色披風。

男生站在原地等著她,隻是笑著,這麼多年在國外對他來說擁抱隻是個禮貌的禮節。

但對她來說卻不止於此。

-

隔日清晨,果不其然餘思好發燒了,撐著身體也要把早飯先吃了然後再睡覺。

坐起身,扭頭看旁邊,已經人去床空。

被子就這樣亂七八糟堆疊在一塊,餘溫也早已散儘,曉月也不知道去哪了。

正準備下床,房門嗞地一聲被刷開,一群人擁了進來。

陳聿明、曉月、以及昨天不知道跑哪去的唐屹。

陳聿明手上提著打包好的酒店早餐,曉月夾在中間尷尬地撓頭不知所措,兩人都直直站在門口位置。

隻有唐屹如一隻狗一般,爆衝過來。

“餘思好,你知道嗎?這家酒店好像鬨鬼。”

唐屹坐在一邊的椅子上,背過身來,神秘兮兮,驚恐地環視房間一圈,說道。

聽完這二愣子說的話,要是相信她才是有鬼。

臉頰上的肉抽了抽,撇著嘴嫌棄,沙啞嗓音艱難地問道,“什麼鬼。”

“就是白色的飄來飄去的鬼,從山上飄下來的,黑長頭發披散在麵前,臉色慘白吐著長舌頭,眼珠蹬出來的那種。”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看見具體容貌的,就是胡思亂想一通,然後再添油加醋。

聽完這話,餘思好如看傻子般看著他,隨即目光落在了陳聿明身上,見對方嘴角掀起似有若無的笑意,看來她昨晚就是這狼狽樣。

誰料對方,沒事人似的,絲毫與這件事毫無關聯的樣子,坦坦蕩蕩,站在旁邊,整理帶來的早餐放到桌麵上。

然後叮囑,“吃飯,然後再把感冒藥給吃了。”

曉月連忙將手裡新買來的藥遞了上來,頗為歉疚,自己感冒一晚上就好了,沒想到小好姐中招了,認為是自己感染上她的。

幸好不是用保溫效果好的飯盒,熱意透過透明打包盒傳到餘思好手心,還挺舒坦,喝了口湯,又乜了眼唐屹,“所以這就是你昨天一天窩在酒店,不和我們一塊去爬山理由?”

他真是閒的。

“欸,話不能這樣說,這活動本就不適合我們這些年輕人,我可以選擇不去,但誰知道我昨晚打完遊戲,就隻是站在窗邊休息會兒,差點把我嚇瘋。”

“嗬嗬,那怎麼不把你徹底嚇瘋,”餘思好放下手中的湯匙,胃裡的熱意讓她熨帖緩和了很多,舒服地眯著眼注視著他,“這樣你也不需要再用腦子了。”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清晰可聞空調運作的聲音。

唐屹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哪又惹到她了,怎麼又明裡暗裡罵自己。

翕動的嘴巴,欲說什麼,但腦子被懟得一片空白。

曉月率先忍不住笑起來,因為她似乎知道,昨晚白色飄來飄去的是誰。昨晚睡得半夢半醒間,正看見組長披著薄毯回來。於是走到唐屹這沒有眼色的人身邊,使出畢生力氣拎著男生的領子往外拉。

“你乾嘛?”唐屹無所適從,疑惑問出聲,還以為他犯了什麼大錯。吃了菠菜的曉月,力大驚人,像是拖麻袋般,將躺在地上的男生拖出門。

“小好姐感冒了,隔離讓她好好休息。”女生瞎想一個理由,這會兒勢必由她保護好她哥姐的幸福生活。

“欸欸欸、為什麼他不用出去?”手指著抱臂站立在床邊的陳聿明,正盯著女生吃早餐的男人道。

聽聲,陳聿明掀起眼簾,心底隱隱的得意,但隱忍著麵色如常,看著他被拖走。

因為他是姐幸福的締造者,隨即曉月當沒聽見般,也懶得回答,一個勁拉他。

嘭地一聲,順手回來關上門。

“你怎麼那麼沒眼力勁?”曉月情緒有些激動,擰起眉頭,大聲怒斥著坐在地上整理衣領的唐屹。完全不知道,酒店房門的隔音效果並沒有那麼好,聲音早已傳入屋內兩人耳朵中。

“我怎能沒眼力勁了?”唐屹抬頭反駁,“請您列個一二三四點。”

看他這一副笨模樣,就是那種什麼都沒搞清呢,就喊著要考公考編了,還列個一二三四點,曉月朝著他的頭狠拍一下,“列你爹!”

說完,拉著他下樓,參加剩下來的團建活動。

“果然什麼樣將軍帶出什麼樣的兵。”

陳聿明拉過椅子,坐在她床邊,看著女生還來不及整理毛躁雜亂的頭發,忍不住笑道。

倏然餘思好抬起腦袋,將目光從早餐挪到他臉上,豎起拿著筷子的手比了個叉,“禁止陰陽怪氣。”

隨即又垂下腦袋繼續吃飯。

本意並沒如此,男生笑了笑便不再說話,看著女生右手拿筷子的模樣,突然想起,“你左肩還疼嗎?”從口袋裡拿出找酒店借的治跌打損傷的噴霧。

女生聽這話頓時滯住,抬起頭,不明白他要乾什麼,但是看見他裡的噴霧,立刻道,“身體壯如牛,一天過去什麼感覺也沒有。”

她可不樂意用那種味道古怪的東西,一噴渾身上下像是醃入味似的,味道都能從厚衣服裡透出來。說完即刻搖搖頭,表示不需要,也是拒絕。

“真的?”

陳聿明目光直直穿過透明鏡片,臉上帶著頗為嚴肅的探究,“治療不及時的話,好像以後胳膊就拿不穩畫圖的筆了吧,也可能睡覺的時候再也不能側著,或者不能左手提著你那些漂亮的包包。”

麵上微笑,餘思好清楚他永遠都改不了用哄小孩的方式對待她,安安穩穩將手中筷子放在盒邊,“天呐、我要害怕死,你這玩笑開得真幼稚。”

裝作害怕的顫抖,給足他的情緒價值。

陳聿明嘖了一聲,溫柔地笑著,“對你有用就好,”他不厭其煩,同時也是黔驢技窮,說完微笑淡在嘴邊。

“怎麼用?”

桌上的空掉的打包盒陳聿明正在收拾,餘思好拿著手裡的白色瓶子問他。

塑料袋嘩啦響,打了結扔到了垃圾桶裡,陳聿明拿起遞過來的藥瓶,看了複刻在瓶身上的黑色字,“噴在患處,但不能揉搓。”

解釋清楚,垂眼看著她,目光滿是,說明書讀完、現在應該會了吧。

餘思好重重點了頭,這小小東西簡單得很,對她來說不就是手拿把掐的事?躍躍越試,手裡拿著瓶子,但沒有動作,反倒是盯著陳聿明,“那你不先回避一下?”

眉頭挑起,陳聿明手指頭倒指自己,意思是我嗎?

見餘思好確認肯定地點頭。

這人怎麼和唐屹有的一拚,那麼沒眼力勁。

“那我去衛生間呆著。”

男生乖乖地打開門,將自己關在裡麵。

靜靜等待著,估計得好一會兒,狹窄的衛生間,擺放的物品整齊,就是光線就外麵的稍暗一些。

一轉身,背對著鏡子,是片透明的玻璃麵,他看見餘思好正在外麵背對著他脫衣服,頭發勾連著衣服上的扣子,被她小小翼翼的拽下來,露出光潔白膩的背,安靜緩慢,好像無聲拉長無數倍的默片。

驚!!!

這怎麼和他們房間裡的格局不一樣,心跳如擂鼓,即刻轉身蹲下來,靠在牆邊。

撐在臉上的手在顫抖,不止,還有急速跳動像是即將要脫離身體控製的心臟。

餘思好穿著的套頭的薄衫,隻能先將衣服脫了,避免碰上去的藥沾到衣服外。勉勉強強看見肩頭,黑青一片,搖晃了瓶身,噴在患處。

果真如她所料,這味道不太妙,清涼苦澀味道在蔓延。

感覺自己舌頭都在發麻,即刻穿上衣服,喊男生名字,可以出來了。

沒料到男生半天沒出來,餘思好還以為他掉廁所裡了。磨蹭著,緩慢挪著步子出來靠在房間門口,手和臉好像不是一個顏色,紅透了如爛熟的番茄。

兩人對視上,女生皺著眉頭,心裡疑惑,目光不禁緩慢挪移,落在臥室與衛生間相連的,乾淨透明得仿佛空無一物的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