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相信！”
陳聿明對此，如虔誠的信徒般鄭重地點了點頭，眸子在漆黑昏暗的山頂隱隱閃著晶亮的光。
眸底堅定不移的光應該是比被厚雲層遮掩的星光還亮了吧。
風獵獵吹著，吹散了餘思好紮緊的頭發。
紛紛揚揚，蒙在臉上，遮住她看向他的目光，轉又扭過頭，看剛聚攏一塊淡薄被風吹起翻騰的雲海，輕嗤，“嘖、幼稚！”
她又何嘗不幼稚呢？
外套被風灌得漲起來，陳聿明低下頭看不清神情，顫抖的肩頭，看得出他在笑，抬起頭後臉上的笑意逐漸消散得一乾二淨，“走吧！明天多雲有雨，今晚應該看不到。”
餘思好抬眸又看了眼灰厚的雲層，才轉身離開，步頻加快，將陳聿明遠遠落到身後。
“小好！”男生遠遠的喊著，餘思好扭頭，紛紛揚揚的頭發被帶向一個方向，天色昏暗，男生臉上的神色模糊不清，但聽見他又大聲說了句，“等等我。”
女生乖乖等在原地，心底忍不住腹誹，一個大男人走路還磨磨蹭蹭的，明明就是兩步的路，還讓她等著他。
“能不能快點！”
山頂的夜，風大漆黑，清冷地讓人瑟瑟發抖，隻有稀疏幾家商店招牌亮著燈。
進到提前預約好的飯店內，完全是和外麵截然不同的場景，熱鬨哄哄的。
公司裡的人分了好幾桌，坐在一塊。
餘思好進去，掀開簾子透了些冷氣進來，小部分坐在靠門位置的人紛紛投來目光，隻是轉瞬，閒聊依舊，並沒有影響屋裡熱鬨嘈雜的氛圍。
左顧右盼，一時找不到曉月，倒是人群中最紮眼穿著正紅衝鋒衣顧思蕪看見進來女生招了招手，示意讓她做自己身邊。女生直接無視，繼續左右搜尋。
身後的陳聿明也拉著簾子進來，身上也浸著冷意，他一靠近，餘思好就感受到了。
一高一矮站在門口，朝擋在路中間的女生道，“怎麼了，餘組長，怎麼不進去？”
靠門口幾桌看兩人聊起來，閒聊也乾脆停了下來，注意力放到了兩人身上。
餘思好乜了眼他，這不是廢話？當然是在找人，明知故問。
兩人雖然假裝不認識，但基於同事之間的基本情誼，女生臉上不得不堆起笑意，對他說，“我覺得站這比較涼快。”意思就是管那麼多乾什麼。
幾個看過來的人紛紛低聲笑，除了餘思好組內的成員，還沒見過她還對誰這樣說話呢。
眉頭輕跳，陳聿明並不感到意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是嗎？”
聳了聳肩，側著身子盯著女生，作勢要往裡麵走，好心提醒，“小心彆吹感冒了。”
“感冒怎麼可能感冒，”
餘思好從飯店出來就和小姐妹曲粲打了電話,跟她吐槽今天的破爛事，話剛說出口，穩住貼在耳邊的手機，忍不住打了噴嚏。
一個、兩個、三個，她感覺自己靈魂都要脫體而出，懵懵地聽著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
沒料到竟是無情的嘲笑。
曲粲笑道，“哈哈哈、說得沒錯啊，看樣子你是快了，趕緊回酒店休息吧。”
最後沒話可說來了句，“多喝熱水。”
回酒店路上兩人也聊得差不多了，餘思好看了眼時間，現在也不早了，趕緊掛了電話。
餘思好打開房間門，裡麵昏暗一片，公司給員工訂的都是雙人標間，她和曉月合住一間，還以為曉月沒回來呢。
啪地一聲暖黃刺眼的光被打開，入目靠窗的單人床上鼓起白色小山包，露出毛茸茸腦袋，因開了燈的緣故，蠕動了幾下。
她趕緊把曉月頭頂上的那片燈給關了，輕手輕腳湊上前，蹲在床邊，溫聲細語問，“怎麼了？”
曉月終於又有了動靜，扭過身子，頭發蒙在臉上沒睜眼，“有點發熱。”
餘思好關切地問：“吃藥了嗎？”
床上女生答，“吃了。”
餘思好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又提前給她燒好了熱水，灌到她保溫杯裡，隨即整理自己的東西。
窸窸窣窣的，難免不引人注意，曉月探出腦袋，悶紅的臉上透露著疑惑，“小好姐，你要去哪？”
穿好厚厚的外套，拉鏈瞬間拉到頂，餘思好凝滯半晌，尋思著找什麼好的借口，“我出去逛逛。”
麵色坦蕩，如實陳說。
逛逛？
那麼冷的天，況且黑燈瞎火的有什麼好逛的，莫非是偷溜著出去約會？
即便病臥在床，提不起一絲力氣，曉月蒙在被子下的嘴還是忍不住翹起來，隻能提醒，“注意安全！”
餘思好臨走前將保溫杯放到了小助理床頭，再三看了眼房間裡的溫度。
才放心出門“逛逛”。
四周黑燈瞎火的，餘思好找了個稍微高一點的平台，從包裡拿出隨便塞進去的厚外套墊在地上，盤腿坐下去。
戴好衣服後的帽子，拉緊拉鏈，縮著手，呆坐在這一小塊地方，靜靜等待。
風吹樹搖晃，影影綽綽,她一動不動的黑色身影如某塊屹立在山頂的石塊。
冷意滲人，透過沒有厚外套遮擋的地方不斷灌進來。很快裸露在外麵的臉逐漸凍僵，隻剩下呼出化霧的熱氣。
瑩瑩白光照在女生素白的臉上，餘思好拿出手機，還以為自己等了多久，沒想到才不到半小時。
又仔細翻了上周的新聞推文——14號，雙子座流星雨迎來極大值，每小時大概五十流量......
女生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烏漆嘛黑的天空，等待的心如逐漸涼透的熱水。
哪有？這分明就是騙人。
她現在這個沒耐心的人是沒法等下去了。
“不是說今晚看不見？”
平靜清冷的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讓餘思好整個身體徹底僵直在原地，狀態如周圍石頭聳立的石頭般，落在原地一動不動。
肩頭一重，身前身後包裹著一條薄毯。
裸露在外遒勁蒼白的手拉住整條毯子，將餘思好狠狠裹在裡麵，半點動彈不得，讓她呼氣都稍稍有點費力。
垂著腦袋，聽男生訓斥，“你要是下次再這樣，凍成冰棍也沒人管你。”
不斷呼出的熱氣在這逼仄黑暗的環境裡縈繞，一次又一次讓餘思好感覺空氣的稀薄，停止呼吸的肺讓她感到沉重憋悶，倏然開口反駁，“那你為什麼要來？”
男生手上的動作滯住，轉瞬即逝，又狠狠地將女生包裹在毯子裡，好似要把她悶死在裡麵似的。
“我來看看有沒有蠢蛋，不聽話，半夜跑出來。”
語氣冰冷的，連帶著手上的動作也是。
“那被你發現了，”餘思好露出來個眼睛，對上陳聿明的垂下了的眸子，長久的對視中，男生等著女生接下來的話，卻不慎陷入晶亮如銀河的目光中，手中的動作都停止了，繼又聽見她說，“有兩個蠢蛋。”
陳聿明哂笑，“不、我是聰明蛋，”鬆開手，看被包裹得像木乃伊一樣的女生，“你是。”
沒人能夠在彆人的提醒下，仍舊不死心跑來觀景台，凍得瑟瑟發抖，雖嘴上吐槽卻依舊不離開，不是蠢蛋是什麼。
懶得再和餘思好這個好勝的女孩多講什麼，再講下去幾天幾夜都講不清楚，要是不認同，還有可能挨她的拳頭。
直接了當的掰過她的身體，讓她直挺挺地朝著正確的方向，隨後掰過她的腦袋。
“等天亮了，你也看不見。”
冰冷的手指抵住餘思好的下巴，不禁讓她閉起眼睛打了寒戰。
“我看不見，”仿佛不認命，緊閉起眼睛。
她怎麼能看不見呢？
明顯厚厚的雲層，明晃晃的，誰看不見，誰看不見誰就是瞎子。
“那你睜大——”話沒說完，陳聿明垂著腦袋便看見緊閉雙目的餘思好，被氣笑了。
冷哼，對她已經無可奈何了，“姑奶奶？小的還有辦法，想不想聽。”
餘思好倏然睜開雙眼看著他，“什麼？”
陳聿明扭頭笑著看著緊靠在身側的餘思好，又看了看天空，空曠無垠，仿佛陷入長久的回憶，是孤獨的，是困苦的，是難捱的。
講話時呼出的熱氣化成一團團的白霧，飄散到這虛無的黑夜中。
“那就合上你可愛的雙手，許願，”語調稀鬆平常，讓人難以察覺的顫抖，“萬一厚厚的雲層上哪一瞬劃過的星星聽見了呢。”
萬一呢，萬一有顆能聽見呢！
餘思好抬頭看，天上灰厚的雲層此刻像是撥雲見日，漫天的繁星，像是到了某一天的夜晚。
“小好！你說今晚會有流星嗎？”曲粲問。
餘思好仰起的頭又落下，扭頭看向身邊的女孩，蹙起的眉頭像是個小丘，“不是你說，新聞裡放的？”有些不可思議，她好像個一無所知的傻子，曲粲說什麼她都信。
曲粲悻悻道，“哦、那再等一會兒吧！”
兩個女孩就坐在小區天台上，傻傻地抬頭望天。
風蕩起四周其他人家還沒有收走的衣服，一個瘦小的身影從裡麵不斷穿梭，來到兩個女孩子身後。
腳步摩擦地麵砂礫發出的聲音，讓女孩察覺不禁回頭，“你來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