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明。
許顏坐在待診大廳候診。
這是繼那次攤牌爭吵後跟冷醫生第一次見麵,許顏都不知道該用整樣的心情去麵對他。原本想換一個醫生,但又太刻意像是她故意躲著,她又沒有做錯為什麼要躲?
樺熙畢竟是西南地區數一數二的醫院,口腔科更為翹楚,冷治卿能在這裡工作至少專業過硬,她沒必要跟自己的牙齒過不去。
隨著叫號逼近,許顏的心一點點提了起來。
推門進去的時候,許顏的心已經到了嗓子眼。穿過那熟悉過道,許顏甚是拘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可當真再見到冷治卿,對方卻像無事人一樣讓她先躺下,語氣冰冷又客氣,許顏倒覺得無所謂了。
他把她當成陌生人一個患者,那她就隻把他當作醫生。
許顏躺上躺椅便閉上了眼,張開嘴,儼然一個乖巧的患者。
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在嘴裡遊走,濕膩黏糊,許顏壓低自己的舌根儘量控製彆去舔舐。衣角掃過眉角悉悉索索奇癢難耐,許顏很想睜開眼或是抓撓一番。
克製,克製,在克製。
許顏從沒想過今天如此難捱。
仰麵頭上傳來一句話,“要調鋼絲。”
許顏緊閉雙眼,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然後就是調鋼絲力度和舒適度,一頓操作下來,許顏感覺從背部脊骨處慢慢爬上一股癢意,抵至腦後在腦中暈開一陣頭暈目眩感。
許顏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下子怔怔睜開眼。
冷治卿也停了動作,他收回手把器械放在台麵上,眼上的鏡片也起了霧麵。
待霧氣消散些,看得更真切,他才道:“可以了。”
許顏嘬了下腮,感受著唇齒的鋼絲有沒有什麼不適。
她爬起身思緒飄然,但看著冷治卿背對著她的身影,眼神又冷了下來。
“謝謝醫生。”
已經沒有在帶姓氏叫他冷醫生了。淡漠疏離,互不相乾,或許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果。
許顏說完就要起身離開,而冷治卿卻突然道:“你先不要走。”
許顏腳下剛邁出一步,還沒站穩無措的又縮了回來。
她垂下眼眸,盯著自己的鞋麵,強裝鎮定道:“醫生還有什麼事嗎?”
冷治卿回過身,扯了兩張紙巾擦手然後扔進廢棄筐,平淡道:“下班等我。”
他好像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像多年的夫妻隻是尋常一句囑咐。
許顏愣了愣,想問為什麼要等他?
正想拒絕,身後就有位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問道:“醫生到我了吧。”
冷治卿望向那位中年婦女,道:“你叫什麼名字?”
許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悻悻地走出診室。
大廳裡烏泱泱全是人。
許顏心裡憋屈。
為什麼他說讓她等他,她就要等?她偏不!
許顏嘴一撇就往電梯口衝去。
她下午還有事,哪有時間等他呀。
許顏下了電梯,快步走出醫院大門。
今天天氣真好陽光明媚,可昨日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許顏開始埋怨起天來,為什麼今日沒下雨?
沒走出兩步,許顏就慢慢停了下來,望著周圍川流不息的人群開始發愣。
其實……她下午也沒什麼事,就兩集電視劇沒看。
冷醫生找自己難道有什麼要緊事?
許顏拿出手機看下時間,離他下班還有幾個小時,找個書店或奶茶店等一會兒?
……
下班時,整個口腔科幾乎沒人了。
冷治卿出了診室,路過大廳時視線下意識往那處一掃,並沒有看到他所期待的人。麵上雖是無悲無喜不動聲色,可眼底卻透著失落。
脫衣換鞋準備下班,期間同事章琦來拍他的肩膀。
今日一整天章琦都在另一處診室做手術沒看到人影,一見到冷治卿便問:“今天還好嗎?”
章琦和冷治卿原本就是同學,上學期間還是同課題組的,後來一起參加工作,對彼此是知根知底。
冷治卿掛好白大褂,頓了頓才道:“很好。”
章琦還不知道他,看他這狀態哪像好的?
“章哥最近倒是精神爽,是不是遇到什麼喜事了?”一同換衣服的還有科室其他醫生。
章琦笑臉迎了過去,雖是不好意但也坦蕩道:“就我家言言答應我求婚了。”
聽到‘言言’兩個字,同‘顏顏’一個發音,冷治卿在一旁聽得有些恍惚。
章琦有個相愛七年的女友叫曾沁言,在學校當老師,整個科室無人不知。多年的愛情長跑終於要有個結果了,的確是值得開心的事。
另一個同事立刻祝賀道:“恭喜恭喜,那你們什麼時候辦婚禮啊?”
章琦撓了撓後頸,回道:“大概明年。”
“那章哥不得帶著嫂子,請客吃頓飯?”
“對啊對啊。”
口腔科雖然不用值夜班,但也是輪班製。婚禮舉行一般在中午吃晌午那頓,整個科室的人不可能全部到場,所以請客吃飯隻得另找晚上下班時間。
章琦立刻想到了下周團建,提議道:“這樣,下周團建我請大家吃頓飯?”
換衣間的氣氛一下熱鬨了起來。
章琦又過來用手肘撞了一下冷治卿,“你那天上班不?一起來。”
冷治卿關上櫃門,像是例行公事地應了一句。
換好衣服,冷治卿說了一句先走了。
章琦還忙著換鞋,嘴上急著讓冷治卿等等他一起。
出了換衣間,章琦緊隨其後,見冷治卿站在大廳過道處不動了,趕緊走上前去。
“走啊,怎麼不動了?”
悠長的過道空曠無比,稍大的聲音就能激起一陣回音。
章琦看到原本空無一人的大廳,現坐著一個姑娘。
那姑娘聽到有響動回過頭慢慢站起身,那是一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
她的視線一直落在冷治卿身上,在看冷治卿的表情亦是意味不明。
章琦立刻心神領會,對身前的冷治卿使了一個眼神,“我先走了。”
許顏踱步到冷治卿麵前,故作不在乎,剛想問到底什麼事?
冷治卿卻道:“走吧。”
?!
走,走那兒去啊?
許顏不知所以的跟著他下了車庫,又莫名其妙的上了他的車。
“你……究竟什麼事?”許顏狐疑地看著對方。
什麼事需要這麼私密的說嗎?
冷治卿扶了一下鏡框,斬釘截鐵道:“當年我說的話句句屬實。”然後邊說著邊發動了汽車。
許顏忘性大,竟不知他在說哪件事?
一個甩盤,車一下子開出了車庫。許顏趕緊扣好安全帶,沒想到一向沉穩的冷醫生還有如此狂野的一麵。
許顏驚魂穩定,詢問著,“我們這是去哪兒?”
冷治卿緩緩把車速降下,準備過閘機口。
他的鏡片泛著光,冷森森的,道:“帶你去見他們。”
他們又是誰?
許顏發現他現在說話,怎麼一個信息一個信息往外蹦?都不說全。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車,曆經一個小時多小時的車程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這是一處陌生的小區,灌木低矮布局造林很是程序化。
冷治卿出了地下車庫,許顏跟在他身後開始憂心起來,“冷治卿,你到底把我帶那兒來了?”
許顏不敢走了,她的迫害妄想症都要犯了。冷治卿他不能因為多年前她跟他分手,而對她實施打擊報複吧?
她越想越害怕,早知道不跟來。
許顏站在原地不敢走了,與冷治卿保持著一段距離,四處張望著。
夜色已暗,小區跑道處的路燈隻昏暗的亮起幾盞。整個小區不大,視野開闊一眼就可以望到邊,小區大門就在她不遠處。
冷治卿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我有個弟弟,我帶你去見他。”
他話還沒說完,身旁路過一位牽著狗的大爺,視線不明,他走上前來又瞧了幾眼,試探道:“是小冷嗎?”
冷治卿側過頭,瞧著熟悉的長輩應了一句是,禮貌的打了聲招呼。
“哦喲,好幾年沒看到了,你現在在乾什麼呢?”
冷治卿抿了下嘴,道:“醫生。”
大爺頻頻點頭,“醫生好,有出息。”大爺沒說兩句,腳邊牽的狗卻莫名汪汪叫起來。
“不準叫!”大爺嗬斥了一句,那隻狗才噤了聲。大爺手指了下那條狗,“這不吃過飯,帶了它出來溜一圈,它一天天……”
冷治卿性子冷,不喜歡和彆人嘮家常,更何況眼下還有要緊事。
大爺話還沒說,冷治卿拉著許顏就走,語氣不耐煩道:“劉大爺,我還趕著回我爸媽家,下次聊。”
許顏看到大爺眼中的詫異,尷尬地笑了笑。
一直到了電梯樓下,經許顏提醒冷治卿才放開手。
許顏怎麼也沒想到,冷治卿帶她來的居然是他父母家。
她這突然深夜冒昧上門算怎麼回事?她還兩手空空。
冷治卿摁下電梯鍵,目不轉睛地盯著樓層變小。
許顏站在一旁,“我到你家去見你爸媽不太好吧?”她語氣有些惱。
他倆什麼關係?還沒到可以見父母的地步吧?
還沒等電梯到,許顏丟下一句話轉身準備離開。
冷治卿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富有磁性聲音,許顏從沒聽過他如此可憐的語氣似是懇求。如精致完美的玉,摔碎後令人覺得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