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門開,沒人進,過了會兒門又自動合上。
許顏心裡開始動搖,無聲站在不遠處與冷治卿對望。
他的眼中透著了無奈又渴求。他隻求她給他一次機會,來澄清當年的事。
最終許顏還是妥協了,也說服了自己。
就當來看看冷治卿在玩什麼把戲?
畢竟是見長輩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許顏提議買些水果禮物在上去,儘管冷治卿說不用但架不住許顏執拗。
就在小區旁的超市買些了東西,許顏趁著冷治卿付款的間隙,給藍可甜發了一個定位。
藍可甜一串問號就發來:【?怎麼了?】
許顏直接了當,道:【我如果晚上12點沒跟你聯係,你就報警,這個位置。】
【啊?什麼情況。大冒險?】
許顏指尖在按鍵上跳躍,【不是,沒開玩笑。你千萬記住,我之後在跟你解釋。】
藍可甜:【行。】
冷治卿已經付完款,提著大包小包東西走到跟前,他瞥了眼許顏抱著的手機,道:“走吧。”
許顏諾諾應著。
大半夜突然把一個女人叫來一個陌生的地方,不論出於什麼目的都會讓人心生恐懼。
彆看她這人有時候大大咧咧的,但有些事情卻又很謹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可不想來日上法製節目。
交代完,許顏心中忐忑的跟著冷治卿上了樓。
電梯中腳下的木板都沒拆,許顏踩在上麵有種軟綿的不踏實感,牆麵凝了水珠,整棟樓給人一種陰暗潮濕。這是老小區,原本就是拆遷過後的安置房,環境自然是比不過精裝小區。
“彆怕,看一眼就走。”冷治卿也終於看出了許顏心中的不安。
他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他也不願意帶許顏見他媽和繼父,還有他那個弟弟。他隻能把這一切呈現在許顏麵前,或許她才會信,信當年的事真不是他。
冷治卿沒有鑰匙,敲了幾下門,才有人慢噠慢噠來開。
來開門的是個年輕小夥子,約莫二十出頭,相貌和冷治卿有幾分相似。他手上抱著手機正打著遊戲,遊戲聲音整耳欲聾。
他抽空瞄了一眼來人見是冷治卿,便露出不屑的神情,對客廳吼叫道:“爸媽,他回來了。”
許顏一直躲在冷治卿身後,看得一清二楚。
總覺得那裡怪怪的。
他爸正在客廳看電視,冷不丁來了句,“他怎麼回來了?稀客喲。”
許顏剛想著要不要換鞋?冷治卿則從一旁的鞋櫃深處扒拉出幾個鞋套來。
聽到他爸這麼說,許顏接過鞋套的動作一頓。
她不是傻子,聽得出來他爸口中的陰陽怪氣。
她總算知道氣氛那裡怪了,這個‘家’好像不歡迎冷治卿。
這時又從廚房走出位拿著鍋鏟的婦人,她見到冷治卿態度則全然不同,一臉欣喜道:“回來啦!回來好。”她看到了冷治卿身旁的女子,臉上閃過一絲不可思議,嘴上依舊招呼道:“坐坐坐,飯馬上好。”
許顏尷尬地笑了笑。
伴隨著遊戲和電視的吵雜聲,冷治卿給她介紹著:“這是我媽,那是我繼父。”他又轉而指了指窩在沙發上,遊戲打得專注的人,道:“我弟。”
冷治卿說出那是他弟弟時,是透著不宜察覺的失望和幽怨。
是啊,他的確有個弟弟,同母異父的親弟弟。
整個房子兩室一廳,餐廳到客廳有個廢棄的魚缸作為隔斷。
許顏和冷治卿像兩個與世隔絕的人,單獨坐在餐桌邊,他弟和他爸半點要招呼他們的意思也沒有。
太尷尬了,許顏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其實這個飯也不是非吃不可。
許顏靠著冷治卿小聲道:“我們什麼時候走?”
冷治卿摩挲著指尖,溫聲道:“現在就可以。”
許顏低下頭,又開始為難。她的確想馬上離開,但又覺得不太禮貌。
她已經大致了解冷治卿他家什麼情況了,居然有些心疼身旁這個人。這啥家呀,哪怕當著她這個外人,表麵維持一下家庭和睦都做不到嗎?
一個比一個冷漠。
冷治卿起身去廚房,跟他媽講了些話才出來。
一道出來的還有阿姨,她媽雖是上了年紀,但依稀可窺見年輕時風姿,定是位美人。
許顏仔細看才發現,冷治卿長的像他母親,原來都是遺傳,繼承了他媽頂好的皮囊。
“現在就走,很急嗎?”他媽身前掛了件深紅的圍裙,濕漉漉的手在上麵揩了幾下。
冷治卿冷著一張臉,淡聲道:“嗯,醫院有急事我得馬上回去。”
一旁的許顏聽得一愣一愣。
這醫院口腔科晚上都下班了,能有啥急事?
就在許顏還擔心,冷治卿這胡謅的借口是否太假,阿姨則道:“那,那你朋友留下來吃個便飯唄。”
許顏一臉無措地看向冷治卿。
冷治卿緊接著道:“她跟我一起。”
剛來就要走,但許顏猶然生的如釋重負。趕緊起身,“阿姨太客氣了,我跟他一起,剛好順路就回去了。下次,下一定。”
又跟她媽推拒了幾番,阿姨才妥協。
他弟弟打完遊戲,接著又開了一把,趁著這間隙他慢慢踱步到餐廳。
餐桌上有一半空間堆著雜物,他弟挑挑揀揀拾倒出半袋瓜子,坐在椅旁就開始嗑了起來。
冷治卿瞥了他一眼,繼續跟他母親說話:“這是顏顏給你帶的禮物。”
許顏站在門邊又退了回來,畢竟來人家裡做客還是招呼一聲才好。
她看了一眼客廳他爸,高聲道:“叔叔阿姨,我們先走了。”
門一開,身後那位從進門就隻說了一句話的弟弟又開口了,“以後彆帶這種不三不四的人回來。”他吐了一嘴瓜子殼,垃圾筐就在旁邊還吐歪了碎的到處都是。
許顏推門的手生生止住。
這是在說她?
許顏有些掛臉,要不是冷治卿在旁邊她都想罵人了,說誰……
“說誰不三不四?!”一旁的冷治卿惱了,嚴詞厲色。
那口枯寂已久的死井,一顆石子投下,今日竟罕見的掀起了波瀾。
他弟甩手,一腳支起蹬在椅麵,語調無不惡意,“誰在意我就說誰,白眼狼。”
“楊明峰!”阿姨大聲叫著他弟弟的名字,讓他住嘴。
不知為何許顏想起了剛在樓下遇到的那條狗,不明所以就跟瘋了一般朝人狂吠。
然而嗬斥止不住叫聲,楊明峰越說越來勁,“我說的不對嗎?吃我家的,用我家的,現在發達了開始耀武揚威。”
他直接站了起來,叫罵:“還想讓我道歉,道什麼歉?我有什麼錯?道你媽的幾把歉!”
還沒等楊明峰說完,冷治卿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
一個人不論表麵多麼冰冷淡漠,隻要觸動內心那一塊,還是會發瘋。
對於冷治卿來說,他的軟肋就是許顏和那個不能稱之為家的家。
他企圖抹去遺忘他們,可事實是終此一生都無法忘卻。傷口會愈合,但疤痕永遠在,在心上刀刻斧鑿,隻要一提起就會痛。
許顏陪著冷治卿去醫院包紮。
夜已深,外麵淅瀝瀝的下起小雨。
今天還是落雨了,比許顏預想的時間來的晚。
冷治卿臉上掛了彩,有一拳打在眼眶上,鏡片一半都碎了,眼角更是紅腫不堪。
所幸沒傷到眼球,不然瞎了,他這個醫生也彆想在當。
急診大廳沒什麼人,冷治卿出了診療室在外麵長椅上坐著。
許顏坐在他身旁,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所有安慰的話,在這一刻都顯得那麼蒼白。
她何時見過這樣的冷治卿?狼狽,憔悴,衝動,莽撞。
像上學時在校門外,一言不合就跟人乾架的毛頭小子。和之前沉穩冷淡的冷醫生,簡直判若兩人。
“你說你跟他動什麼手?”許顏語氣有些顫抖,即是心疼又是恨鐵不成鋼。
冷治卿不敢看她,他取下半碎的眼鏡框攥在手中,低垂著腦袋,沉默不語。
許顏回過頭,望著地上的瓷磚。再光潔的磚麵隻要被踩在腳下,就沒有乾淨的一天,在怎麼努力擦拭都是徒勞。
她挺能共情冷治卿的,原生家庭如此,離開那個家或許才能得到治愈。
但她還是覺得他那個弟楊明峰很扯,不經問道:“他真是你弟?”
冷治卿點了點頭,“我媽帶著我再嫁,生了他。”
“那……你親爹呢?”許顏猶猶豫豫還是問出了口。
冷治卿懨懨地,“我不知道,我媽從來沒告訴我,隻知道姓冷,後來我自己改了名字。”
許顏看著他的側臉,印象中模糊的少年在此刻與眼前人發生了重疊。
他的確變了好多,不在是哪個清瘦又喪氣的少年。他變了樣貌,換了名字,他變得她再也認不出他。
上學那會兒,她也聽說過他家庭情況比較複雜,但她並沒有在意也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他家庭關係竟是這樣。
或許當年事真的是誤會一場?
許顏緊抿下唇,開始憶起從前,“我記得你那時叫楊墨琛?”
冷治卿側過頭凝望著她的臉,視線如有實質,一寸寸掃過她的皮膚,看得許顏都害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