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1 / 1)

辭臨沒有回答這糖甜不甜的問題,洛唯一覺得辭臨可能是不喜歡吃糖。

但她沒有其他的吃的了。

拉上書包的拉鏈,打開電腦。辭臨見她要工作,問:“有活嗎?”

“昨天的課有些內容沒有跟上”,洛唯一說:“所以我再來學一遍。”

辭臨:“昨天講的供應鏈?”

洛唯一:“嗯。”

辭臨:“是課上講的太快了吧。”

“也不是”,洛唯一沒再解釋彆的。沒說是因為你,一整天思路都飄到大樓外麵去了。

洛唯一剛進自習室之前,在書架上拿了一本供應鏈的書,原本是打算自己看的,但是以前和林一聊天時,其實她常和他討論問題,大學時候的筆記給他看,培訓課的內容給他看,那時候她就在想,如果他們兩個坐在一塊就好了,一起上自習,一起研究工作。

而現在林一就在她身邊。

洛唯一打開書之前問辭臨:“你昨天聽懂了嗎?”

辭臨:“還可以。”

洛唯一:“那要不…你幫我講講?根據你倆講的內容我再看書。”

辭臨:“好啊。”

辭臨想拿一張紙筆邊寫邊給她講,這樣更清楚,他帶了筆記本,翻開本撕開一頁下來。洛唯一的視線卻落在他的筆記本上,因為她翻看過這個筆記本,知道其中有一頁上都是她的名字。

“說到供應鏈,你會想到什麼?”

洛唯一的思緒被問題打斷,辭臨把她帶回培訓內容上來。

洛唯一說:“想到庫克。”

辭臨:“蘋果的供應鏈體係是非常成功的案例,但其實除了這類做的非常成功的供應鏈體係之外,像是街邊隨便一個超市,它的貨物的采購存儲和銷售也是一套供應鏈體係。”

“不過如果說到製造業的供應鏈體係”,辭臨問:“你知道福特嗎?”

洛唯一:“福特汽車?”

“嗯”,辭臨:“供應鏈中早期的流水線生產,就是福特提出的。”

“以前福特在造汽車的時候,是以工人為中心的,把工人分為不同的組,一組工人負責汽車製造過程當中所有的環節,從發動機的安裝倒車燈到輪子的安裝,都是這一組人來完成,你小的時候也會玩玩具汽車,把它拆開再裝上嗎?”,辭臨問。

洛唯一:“我玩汽車玩的不多。但我拆娃娃,那應該差不多。”

“差不多”,辭臨:“娃娃的生產也有它的加工工廠的,類比而言,以前福特就是一組人去負責這個娃娃腦袋的安裝,胳膊的安裝,腿的安裝,再給它穿衣服…”

“沒事”,洛唯一想了想:“我們還是說汽車就行,我有代入感,畢竟拆汽車的畫麵比拆娃娃更友好一些。”

辭臨笑。

“那就還是說汽車”,辭臨:“其實在這種製造模式下,對工人的要求就特彆的高,工人就需要不僅要了解發動機的安裝環節,又要懂刹車引擎的安裝環節,得什麼都會。並且人要跟著車跑,在生產車間內到處移動,對應的時間成本,人力成本都非常高。在此基礎上,福特引入了流水線的概念,車在車間是固定不動的,人在車間是固定不動的。第一個車間的人隻用來裝發動機,第二個車間的人隻用來裝引擎,第三個車間的工人隻用來裝輪子還有車燈,這樣下來,流水線中每個人隻要做自己那一塊的組裝工作就可以了,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這種方式讓福特汽車的產量從每個月的一萬台直接翻了一百倍。”

“這種流水線製造的方式,再一九一幾年被提出,雖然現在人想到流水線的時候,可能更多帶入的事技術落後,信息化不夠”,辭臨:“但事實上這種流水線加工的方式現在還是被很多工廠使用。”

洛唯一:“我現在我們還有智能製造了。”

“嗯”,辭臨:“中國有中國製造2025,美國有工業互聯網,德國有工業4.0。其實它們的核心都是一樣的,指向的都是智能製造。”

在昨天知道辭臨就是林一的時候,這個信息對於洛唯一來說是割裂的,因為在她之前的概念裡,辭臨和林一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兩個人,但是今天在辭臨給她講供應鏈體係的時候,洛唯一找回了以前和林一電話上的熟悉感,他們真的是一個人。

辭臨繼續說:“像是生產老師課上講的一樣,借用數字化的能力可以讓供應鏈的體係變得更強大。這套體係幾乎貫穿了公司的各個部門,各個環節,從銷售端需求到傳遞給計劃端,計劃端再傳遞給生產端進行生產,生產過程當中所需要的原材料又會把相應的采購需求傳遞給采購部門,這就是完整的一套供應鏈體係,現在企業也都會依靠數字化的能力來幫助企業把這套體係運行起來…”

辭臨從流水線介紹到智能製造,再介紹到數字孿生,黑燈工廠,內容非常豐富,豐富到洛唯一有些疑惑:“我怎麼感覺…”

辭臨以為自己哪裡沒有講清楚,問:“哪一塊?是不是我說的太快了?”

“不是”,洛唯一:“我怎麼感覺你講的比老師講的多?”

“……”

辭臨一時間沒能回答出來這個問題。

講多了嗎?

因為他也不知道老師上課的時候具體講了哪些內容。

昨天早上碰到洛唯一,他幫她帶了一杯咖啡,回來的時候卻看見李雲峰來找她,和她說說笑笑。他攬了她的肩膀。

洛唯一拒絕了他的表白,她有和任何男生交朋友的可能性。後來上課的時候他也沒聽進去,不是生氣,也沒有嫉妒,更多的是失落的感受。

培訓時他意識看著桌麵上的兩杯咖啡發呆。

但其實無論是生產內容的培訓,再或者此前的營銷采購,辭臨有經營公司的背景,這些內容對於他來說甚至是從實踐重新回到理論。

雖然沒聽培訓,但供應鏈的這套體係他大體是知道的,所以能給她講。隻是,他也不確定老師具體講了哪些範圍。所以真的有可能是講多了。

“可能是講了,但是我沒聽見”,洛唯一給辭臨鋪了個台階。

辭臨笑了一下,順著台階就下來了。

辭臨:“休息一會兒?”

洛唯一:“嗯嗯。”

洛唯一拿水杯喝了一口水,問辭臨:“你了解蘋果的供應鏈嗎?”

已經休息了,這句話算是閒聊。

辭臨:“聽說過,蘋果的供應鏈和庫克一樣有名氣。”

去年在海外的一場商業論壇中,辭臨曾經和庫克交流過幾句,那是一個很有能力談吐也很溫和的人。

“蘋果的供應鏈體係采用輕資產化的管理,他們抓住核心競爭力,研發能力,將其餘的生產進行外包”,辭臨:“這種方式將生產的壓力轉移給上遊供應商,也打造了他自己的生態體係。”

洛唯一:“數字化這麼重要,那每個企業都要去進行數字化的轉型吧。”

“我個人的觀點,這句話對也不對。對的原因是數字化確實很重要,每個企業都需要做,但是每個企業也都需要量力而行,因為數字化是要有前提要求的”,辭臨:“首先是需要成本,其次它需要企業內具備相應的數字化的人才,否則即便數字化的體係搭起來了,但假設企業內的工人不會使用,數據錄入錯誤或者不錄入,那這套體係分析出來的結果就是錯的,也沒有辦法利用它創造價值。再者,數字化搭建的過程中也需要專業的人才結合行業特性為企業量身定做,否則失敗的代價也是非常昂貴的。”

“即便數字化沒有做起來,也無非是利用傳統的模式去進行生產或者是業務的流轉,還會有什麼代價?”,洛唯一:“當然,除了此前投入的成本外。順便問,你知道數字化需要多少成本嗎?”

辭臨:“這取決於企業的體量,營收在三五個億左右的企業,信息化在幾十到幾百萬之間,營收千億的企業,信息化成本通常也在幾十億的水平之上了。如果數字化失敗,一個像你說的,投入的成本收不回來,這是其中一點。還有一點,假設數字化上線了,看起來成功了,但其實跑出來的數據不準確,這套體係實際上是錯誤的,那參考這套體係做出的決策也是錯誤的,會帶來更大的損失。之前耐克在信息化搭建中就吃過虧,2000年左右時,損失了1億美元。當然後來他的體係得到了完善。【1】”

洛唯一又了解了很多案例,問過了才反應過來:“我又問了好多問題,你快去休息喝點水吧。”

辭臨笑:“沒事。“

他給洛唯一的這點耐心,遠不及洛唯一過去四年多把她上過的所有大學課程總結成思路清楚的筆記,發給他看再給他細致講解的耐心多。

但他看眼時間,確實到了會議點了,辭臨:“那我去打個電話。”

洛唯一:“嗯。”

辭臨離開自習室,到圖書館二樓外的休息區,撥入了一個電話會議。

電話剛剛撥進去,電話那頭說:“晚了十分鐘,我還以為你不上來了。”

辭臨:“剛有點事,一會兒還要回去,我們長話短說吧。”

“行,那我撿重點跟你說”,方晟林喘口氣,音量都提了不少,說:“你家…不,臨世的人可以的。手已經伸到了我們的新業務上。光模塊技術驗證沒問題,但是這些客戶就是不和我們談了,自己賺錢的生意都不做了。看來如果我們不同意他5個億的收購價,我們連其他業務都進展不下去了。”

這件事不意外,在辭臨的意料中。

方晟林倒是氣的夠嗆:“雖然臨世是你爸的,我也得說一句,這手法可不道德。”

辭臨:“我們接觸的幾個客戶,和臨世都有業務往來。”

方晟林:“現在怎麼辦?要不你朝你爸亮出底牌?回家喊他兩聲爸,管他要八個億。”

辭臨笑:“我這兩聲沒那麼值錢。”

“先不談了,放放他們,明天開始你對內外放出我們要進行IPO的消息,如果他們再來就說我們現在十二個億”,辭臨:“八個億的收購價已經是過去式了。”

方晟林:“.…..”

這麼玩是吧。

這一道打法,直接讓方晟林閉嘴了半分鐘。他後知後覺:“你早就預料到了?”

辭臨:“預期中,隻不過之前如果八個億他們同意,我也考慮賣過。”

方晟林:“你一定是你爸的親兒子。”

辭臨沒接話。

“行,我知道了,我去辦”,方晟林不耽誤他時間:“你忙的話先去忙吧。”

“等一下”,辭臨又叫住他。

方晟林:“還有什麼事?”

辭臨:“我記得當年工廠建設的時候留下了一套內部文檔的,對吧?”

方晟林:“智能工廠建設嗎?”

辭臨:“嗯。”

“是有”,方晟林:“流程文檔還有建設方案這些東西,應該都在信息部存檔。”

辭臨:“你找他們發份資料給我吧。”

方晟林:“你要這些東西乾什麼?怎麼往前跑了八千米後,突然想回原點喘口氣?”

辭臨:“給個朋友看看。”

“知道了”,方晟林:“一會兒發給你。”

打完電話上樓時,洛唯一自己在自習室裡坐著看書。

今天不上班,她穿的很休閒,頭發紮成一個簡單的馬尾,眼睛澄澈又明亮,看起來和大學生沒什麼差彆。

她淘寶的登山棍子收縮成手機那麼大,放桌麵上很小巧,手裡抱著水杯,下巴抵在水杯上看書。見他進來了,扭頭和他打了一聲招呼:“你回來了。”

辭臨:“嗯,….”

想叫她的名字。

他喜歡她的名字。

上次和媽媽賭氣,夜裡一個人在陽台上吹風時他叫過。

每次叫她的名字,都給他一種神聖的使命感。

像是一種溫柔的信仰。

辭臨沒叫出口,因為他還帶著藏起的秘密,他還無法坦然。

辭臨坐回來。

洛唯一抱著水杯時在想,她知道辭臨做汽車零配件的生意創業,但是她沒有聊過他現在是不是依舊在做這個生意,再或者將來有什麼樣的打算?

人就坐在她身邊,她就不給他發信息了,洛唯一問他:“辭臨,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辭臨:“你說。”

“如果你將來創業的話”,洛唯一:“你有想過去做什麼行業的內容嗎?”

昨天弟弟問過她這個問題,但她說他不知道,還沒有想清楚。好像是要和夢想相結合,又好像要選擇更賺錢的行業,畢竟她的目標也包括創業盈利。洛唯一想聽聽辭臨的想法。

其實對於這個問題對於辭臨來說並不是將來時,而是已經在做的事情。他說:“我應該會去做高科技行業,比如芯片或者AI類的創新技術產業。”

洛唯一點頭,從創業成功率的角度考慮:“走創新也是一條路。”

但辭臨有其他的考慮維度,他給洛唯一講了一些法案:“2022年8月時,美國發布《芯片和科學法案》,通過補貼、稅收等優惠來吸引其他國家的芯片產業轉移到美國,同時接受美國補貼和優惠的公司會被限製對中國等國家的投資。2023年8月,美國嚴格禁止美國企業在半導體和微電子,量子信息技術和人工智能係統三個領域對中國實體進行投資【2】。”

“貿易競爭中,彼此都在想方設法為自己爭取利益最大化和長久化,對於卡脖子的技術,要內在研發,自身有能力,才會不受製於人。”

短短幾句話,聽得洛唯一熱血沸騰,創業是個人的事情,好像不僅是個人的事情,莫名感覺肩上多了一種民族榮譽感和責任感,她對未來的思路也一下子開闊了很多:“謝謝你。”

辭臨笑。

自習室的門被推開,到中午了,陳遲霖打完遊戲過來了,一進屋他顯得十分興奮,看見辭臨也笑著打招呼:“哎呦,哥,你也在啊。辭戚昨天不是說他不來。”

辭臨:“嗯,他沒來,去玩兒了。”

陳遲霖放下書包:“那你自己來的?”

辭臨:“嗯。”

”哥,我跟你說”,陳遲霖就坐他邊上,得意的說:“我上午打遊戲,你沒有看到,我越八級,把他們一群人包圍了。”

然後他開始繪聲繪色的描繪他精彩的作戰過程。

從剛剛辭臨分享的創業理念到陳遲霖這套遊戲的打法,洛唯一眼看著彆人家的小孩兒和自己家的小孩兒形成了鮮明對比。

彆人想的是保家衛國,他想的是娛樂至上。

但是洛唯一又想到昨天陳遲霖跟她說過的話,他現在隻是想長大而已。

他還未成年呢,洛唯一笑了下,朝他說:“你真棒,坐下吧,喘口氣。”

祖國的花朵,在開出枝丫之前,是需要先給予足夠的養分的。

陳遲霖答應了洛唯一會有半天學習,他也不扯皮,來了自習室就真的學習。

直到辭臨站起來了,陳遲霖給他讓位置:“哥,你出去嗎?”

辭臨:“我去抽根煙。”

陳遲霖:“哦。”

洛唯一轉頭,她知道辭臨是抽煙的,但是沒想過林一抽煙。

辭臨到了一樓外,靠在牆邊拿出煙盒,點著煙。

煙夾在手指中間,呼吸還沒來得及吐出去,守著他的保鏢過來了,提醒他:“徐女士說過,周末隻能出來待半天,如果還不回去的話,她估計像上次一樣該不高興了。”

保鏢說這些話時也小心著辭臨的情緒,溫和的提醒。

煙霧被吐到冷冽的空氣中,又隨著刮過風胡亂散開。手指間的煙,明光暗下去,辭臨靠在牆邊,眼簾遮了一半,看不出神情。

他把煙灰撣到一旁的垃圾桶裡,垂眸時說:“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