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橙子的時候,其實洛唯一是猶豫的。如果辭臨送她的是一束花,她肯定不會收。
如果是一箱橙子,她估計也不會要。
但就這一個。
從辭臨的兜裡拿出來。
裝在薄薄的袋子裡。
還有,剛剛已經被他看出來她在躲著他了…
洛唯一笑了下,拿過橙子說:“謝謝。”
......
今天白天在食堂啼笑皆非的經曆,讓洛唯一意識到自己的英語水平還急需提高,所以晚上回到家她翻出來TED演講開始邊聽邊讀。讀了一個多小時站起來休息,伸伸胳膊忽然想知道One在乾什麼。
她拿起桌麵的手機給他發信息,敲下幾個字,手指停在屏幕上。
他們之間大部分是文字聯係,但是,他們的關係其實可以比文字更熟悉一點。
想了想,洛唯一撥通了視頻電話。
視頻響了半分鐘,無人接聽。就在洛唯一以為這通電話會被自動掛斷時,視頻被接通了。
洛唯一笑說:“我還以為你不會接了。”
但屏幕上隻有她一個人的臉,另一頭是漆黑的。洛唯一:“我看不到你。”
“嗯”,他說:“剛洗完澡,沒有好好穿衣服。 ”
洛唯一:“......”
抿了一下嘴角,洛唯一“噢”了一聲。
他們兩個很少視頻通話,但以前她問他的樣子時One給她發過照片,她知道他長成什麼樣子。
清秀樸素,麵相偏溫和。
顏值不算出眾,但One自身的魅力更重,洛唯一這樣覺得。
辭臨坐在臥室的沙發上,穿著整整齊齊,問:“在乾什麼?”
洛唯一說:“在讀英語。”
她把今天中午發生的事給他講,說:“你笑話我吧。”
辭臨聽完笑,但不是笑話。
洛唯一:“我再也不敢和外國同事說話了。”
辭臨笑:“你行的。”
洛唯一本來讀英語讀困了,又把自己聊精神了,問他:“你知道萵筍怎麼說嗎?今天食堂有一道萵筍炒木耳。我在某道裡,看見我唯一認識的一個翻譯是把木耳翻譯成wood ear。我都不敢說…”
“但萵筍我是查了百科的,我把百科括號裡的英文單詞給他看,國外同事竟然不認識。那不是他們的語言嗎?”
辭臨隨手打開百科,查萵筍,看到英文單詞: Lactuca sativa var. angustata。
辭臨說:“這應該是拉丁學名。在美國英國都不常見。不過如果你說Asparagus lettuce,他可能就知道了。”
洛唯一看著屏幕,驚歎。
辭臨:“怎麼了?”
洛唯一:“原來你是連萵筍都知道的人。 ”
洛唯一被這個萵筍激勵了,她又拿起pad,說:“我要繼續讀TED了。”
辭臨笑:“嗯,你讀。”
洛唯一:“你要睡覺了嗎?”
原本是不想打擾她學習,但他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不想掛斷,他說:“不睡,聽你讀。”
洛唯一把手機立在桌子上,拿著pad給他讀TED演講。
“Being able to navigate is an extraordinary gift, and there is nothing like it in the world…”
洛唯一讀英文的聲音傳到耳邊,但並沒有多少流入辭臨的耳中,他坐在床頭,看著手機屏幕中她的樣子。
平時她躲著他,他並沒有多少可以直視她的機會。
屏幕中的人眼睛明亮,目光認真的讓人感受到真誠,她的睫毛很長,偶爾眨動,投下溫柔的陰影。洛唯一洗過澡了,頭發吹乾,畢業後燙過的頭發,像是海藻一樣散下落在肩膀。
她不知道曾經傷害過她的人,是現在她願意在夜裡視頻聊天並且信任的人。
每次和洛唯一更進一步時,辭臨就會帶著趨近於願望的心情,但也會有擔心有天過往被曝光後失去她的憂慮。
洛唯一讀完幾篇後辭臨也給她讀,他的聲音較她的低沉,像是夜裡槐樹下的風聲,洛唯一聽下來覺得和原作者讀的非常相似,吞音連音自然的像是native speaker。
想到他在國外應該待了很多年了,在國外創業,談生意,上過外國人的談判桌,他的英語應該是很好的。
讀過幾篇後辭臨看出洛唯一有些困了,她最近加班多,讓她好好休息:“已經很晚了,不能每天加班,早點睡吧。”
洛唯一又伸了下懶腰,點頭,移動到床邊,躺在床上看著手機說:“你也要睡了嗎?”
辭臨:“嗯,我也睡。”
洛唯一笑:“那晚安。”
辭臨:“嗯,晚安。”
*
第二天早上洛唯一收到張銘麗的信息,說是想約她一起吃午飯。
洛唯一想張銘麗應該是想找機會和她聊一下昨天的事情,大概率是想感謝她。兩個人就約在了食堂。
洛唯一先到食堂打餐後占了個座位等她,沒等多久,洛唯一看見張銘麗了,也端著餐盤剛打完餐,洛唯一朝她招手在這。
看見她時張銘麗笑的很熱情,端著餐盤過來,笑說:“你特彆好找,哪裡有拐杖哪裡就是你。”
洛唯一笑:“你坐。”
“不著急”,張銘麗放下餐盤說:“咱們還有兩個同事。”
“Hi here!”,她又熱情的招手。
還有人?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洛唯一看見了她說的兩個同事,邊看耳朵裡邊冒進了張銘麗的補充說明:“一位是來自泰國的Saravoot,一位來自印度的Raghavendra。”
洛唯一:“?”
“.…..”
都叫什麼?你再說一遍他們的名字彆打彎。
還有,今天的飯不是為了感謝嗎...
兩位男同事走近,張銘麗熱情的向他們介紹為洛唯一:“She is our colleague who joined our company this year. She is a quite nice girl.”
洛唯一無奈的聽著她的誇獎,心裡還在想,其實公司裡麵英語好的人很多,精通雙語甚至三語的也不少,但是公司卻讓張前輩負責對接,洛唯一一時間想到兩個可能性,第一個可能性是情況發生的突然,英語好的人工作都排滿了,無奈隻能讓張前輩來。另一種可能性是,張前輩向老板承諾這件事情她能做好,她自己就有這個能力,而實際上她能力不足。
無論哪個可能性,當初是張前輩麵試的她並且把她招進來,能幫的話還是儘量幫一幫。
洛唯一禮貌的和這兩位同事打招呼:“Nice to meet you,I am Anna.”
Saravoot:“Nice to meet you too.”
“威奇滴帕特門特阿儒弗羅姆?”
洛唯一真誠的看著這位泰國同事:“?”
怎麼突然說上泰語了?
泰國同事從洛唯一的目光中看出了她的迷茫,又重複了一遍:“威奇滴帕特門特阿優弗潤姆?”
洛唯一:“.…..”
啊,英語嗎。
啊???
足足想了三秒,神經網絡搭上線,洛唯一終於反應過來他剛剛在問什麼了,
“威奇滴帕特門特阿儒弗羅姆?”
Which department are you from?
洛唯一告訴他,自己來自技術部門。
泰國同事哦了一聲,洛唯一才敢鬆口氣。
但鬆完氣坐下的時候又忍不住在想,泰國同事已經這麼猛了,那印度的同事又會怎麼樣?兩分鐘以後她等來了她的答案。
“杜優一特因得卡費特裡亞埃貝裡得?”
聽到來自印度朋友的問候後,洛唯一的目光更真誠了。
心裡當下的本能反應已經不是去分析這句話什麼意思了,因為一個單詞都聽不懂,完全沒辦法分析。
她的本能反應就一句話,我再也不會答應和你吃飯了。
印度同事還在等著洛唯一的回答,但洛唯一連一句pardon都不想說,因為她賭自己百分之百不能多懂半個單詞。並且,事實上印度英語口音的風評洛唯一也曾有所耳聞,確實讓她心裡早有反向濾鏡,覺得自己也肯定擔不起這個發音。
伴隨著時間一秒又一秒的過去,洛唯一感受到了自己逐漸消失的胃口,串上來的壓力,還有開始漲紅的臉。
她憋了口氣,憋不住了時看著印度同事緩慢的‘Wow’了一聲,算是先把這口氣出出去,她的下一個單詞想接“Well…”,
然而她還沒等Well出來,張銘麗突然也“Wow”了一聲。
然後她還說了句“Interesting。Let's eat.”
洛唯一:“?”
和昨天一樣,還是咱倆好笑。
洛唯一已經不想分辨張前輩是想幫她解圍,還是單純的因為她‘Wow’了一聲所以她就也‘Wow’了一聲那麼單純。
但是不重要了,她現在隻想低頭吃飯。
今天的菜和往天不一樣,
今天的吃進去沒味道。
“這裡有人嗎?”,吃了幾口時有人叫她,洛唯一抬頭,看見了辭臨。
辭臨又問一遍:“還有彆的同事要過來嗎?”
洛唯一搖頭:“沒有了。”
辭臨放下餐盤在洛唯一對麵坐下。
張銘麗看到辭臨來了,非常意外,她沒和辭臨接觸過,但是全公司沒有人不知道他。
張銘麗更熱情地向兩位外國同事介紹:“Let me introduce,this is...”
但那兩位外國同事也沒需要她介紹,主動說:“I know him, boss's son.”
洛唯一心想辭臨可能是想和她一起吃飯,但是他很快就會遺憾今天的這個選擇的。她看著辭臨坐下,卻聽著辭臨主動問:“Are you here on a business trip?”
印度同事:“夜四,偉啊嘿兒圖帕兒提西帕特印啊迪斯庫似安的德v羅普門特。”
洛唯一:“.…..”
辭臨:“I heard from a colleague there is an upcoming kickoff meeting for a battery development project in the R&D department.”
印度同事:“Yes!”
辭臨:“how long have you been here?”
印度同事:“吳啊瑞外屋得比佛得頁思特得,普蘭圖斯得誒兒否兒額為克。”
辭臨:“How is the project going so far?”
印度同事:“歐雖藍偉哈v恩亢特兒勒兒德薩姆車冷似,昂腦,車冷是諾姆,偉威爾搜唔普利母普若奔勒母。”
辭臨笑:“Great.”
洛唯一:“.…..”
心裡,隻有,佩服。
你。牛。
這頓飯洛唯一就沒再開口說過話,隻吃飯,這菜稍微有味些了。
直到要送餐盤時,辭臨對洛唯一說:“我幫你送。”
“不不”,洛唯一一個是怕自己和兩個老外在辭臨不在時和他們碰上,另外一個是覺得自己不配讓辭臨給她這麼一個英語爛的人送餐盤:“我和你一起去。”
辭臨轉身去送餐盤,洛唯一緊跟著他,要是不小心走外國同事們身邊了,她還會撐著拐杖儘量自然的挪到辭臨另一邊去。
辭臨看著她的小動作,心裡想,她怎麼這麼可愛。
不過洛唯一除了覺得自己不配之外,還在想,辭臨說英語的感覺和One的很像,昨晚One給她讀過好幾篇文章。
雖然音色不一樣,但是感覺很像,英語中的連音吞音的習慣方式也一樣。
順帶著洛唯一忽然又想起,辭臨和One寫她名字時的筆記也像。
她前幾天看見辭臨寫了滿篇她的名字。
而再早之前在學校時,One借給她筆記,那上麵的開頭有一句很漂亮的:
To 洛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