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戚走進會議室，路過一排排的培訓生，直到把作業本交到最後一排他哥的手中。

因為有外人進來，采購老師就停下，等了一會兒，會議室內挺安靜的。安靜到都能聽見辭戚小聲說的話：“哥，你不走嗎？”

辭臨想著那就走吧，彆打擾彆人培訓。但他還沒等給反應，辭戚在他身邊位置也坐下了，說：“那我也在這呆著。”

辭戚對聽課沒興趣，但是他從小就挺黏著辭臨。

辭戚坐的挺板正，雙手往空蕩蕩的桌麵一放，看著前麵的投影儀和白板。

采購老師見狀就繼續講課，接下來是采購的沙盤遊戲。沙盤遊戲經常用於培訓過程當中，模擬實際場景讓培訓人員快速地掌握教學知識。這節課的沙盤模擬中假設每一個學生各自成立一個企業，做生意。

老師所選的行業是汽車零配件，他們上遊會購買元器件，下遊會為整車廠送貨。

辭戚又小聲問他哥：“哥，你能聽懂嗎？”

辭臨沒回答，因為視線落在了老師又拿出的一個玩偶上麵。為了讓沙盤遊戲有點彩頭，采購老師準備了一個玩偶，會給最後勝出的人。

有同學看見這個玩偶，對洛唯一說，“這個企業是不是和你書包上的一樣？”

洛唯一“嗯”了一聲，也回頭看了眼自己的書包。

老師準備的玩偶，她有個一樣的放在書包上做掛件，是上次去成都玩買的。

采購老師也看到洛唯一書包上一樣的掛件了，索性就叫她：“這麼巧，那這節課你幫我做助手吧，統計他們的數據。”

洛唯一站起來：“好的老師。”

辭臨本來沒想參加他們的課堂模擬，但是他想要那個玩偶。

在第一個場景中采購老師說：“假設你們手裡現在有無限資金來購買元器件，用於汽車零配件的生產。再假設你有著超高的談判能力，能夠談出任何你想成交的價格，問你現在願意付多少的采購價給到供應商。供參考，這款元器件市場價通常在1000元左右。”

老師讓學生們依次提交自己的答案。答案交上去時，辭明盛的助理出現在了會議室門外。原本找人的眼神，在看見他們兩個兄弟尤其是辭臨時收住了，他就是來找辭臨的。

助理猶豫了下，看見正在培訓的內容，並沒有進來，大概率是回去向辭明盛彙報了。

對於采購價格，辭戚大筆一揮，在從旁邊同學要來的紙上寫了一個“0”。

辭戚覺得這遊戲有個bug，采購價格隨他定，當然不要錢最好。

當然不止他一個人這麼想，洛唯一收上去的回複裡，很多都是0。

寫完自己的辭戚又去瞄他哥手上的紙條，結果發現，那上麵的數字比他的多了好幾個0，最不可思議的是還有一個1.

1000元。

市場價。

辭戚頓時就來了勁兒了：“哥，你傻呀。”

他這聲音嗓門不小，整個會議室的人都知道他哥不聰明了。

“老師剛才說了價格隨便定，那肯定不給錢啊”，辭戚說。

辭臨“嗯”了一聲，還是沒改。

“老爸以後是不會把公司給你管的”，辭戚這話說的有點喪氣，還有點無奈。

辭戚又自己嘀咕：“但也不能讓爸交給二哥那個綠茶。”

嗯，大家聽懂了，辭家家族企業裡三個太子，其中老三想爭家產。

老二好像是個綠茶？？？

最後洛唯一統計後的結果是，辭臨給出的價格是整個會議室裡最高中的其中一個。

其餘人想法和辭戚大多相同，認為更低的原材料采購價格對企業最優，有不少直接寫了0的，也有覺得0元實在不符合現實市場，折中給了500,800作為成本價的。

其餘按照市場價給的幾個人，都寫了1000。

老師將場景繼續完善，假設除了元器件的采購成本是他們自己定的之外，其他的采購和生產成本加起來一共是1500塊。基於他們前期的采購成本，以及這1500塊，他們自行決定銷售價格。老師還給他們參考說，這個行業普遍的盈利在30%左右。

基於老師給出來的數字，辭臨確定了他的銷售價格，（1000+1500）*30%，售價7500塊。

但是辭戚就不一樣了，他的原材料可是沒要錢。它的成本價隻有1500塊，他都不用算，直接定了售價7400塊。

既能賺錢，又能從他哥的手裡麵搶生意。

在前麵15分鐘玩下來，辭戚手頭竟賺了100萬，而他哥手裡的貨物沒動，因為價格高，一件都沒有賣出去。

辭戚心裡覺得不合適，小聲跟他哥說：“哥，剛才爸讓助理來監視你，你在這兒的一舉一動他肯定都知道，你虧了這麼多，估計他要生氣了。”

辭臨：“沒事。”

其實想到錢，辭戚還有一個問題：“哥。”

他挺認真的：“你之前怎麼過的？爸說他把你的銀行卡停了。”

不用指明場景，辭臨知道辭戚問的是他離家出走的那幾年。

辭臨看著卡片上的數字，想起不少經曆，最後回他：“打工。”

遊戲繼續，老師繼續更新場景，采購老師說：“某天，元器件廠商在生產時發現有一批貨，由於加工工序原因，出現了殘次。但是呢，這個廠家稍微有點不厚道，他要隱瞞情況繼續把這些元器件賣給汽車零配件公司。經過內部商議決策，他們會把生產的沒問題的元器件，繼續賣給獲得的利潤最高，也就是花最多的錢買他們產品的廠商，維護好彼此的商業關係，而把殘次品賣給利潤低或者他們沒賺錢的廠商。”

辭戚聽懂了，他是沒花錢的那一個，廠家要給他送殘次品。

這是稍微有點不厚道嗎？

這是缺德啊。

辭戚：“我不要！”

“我停售！”

“友情提示，供應商在做生意時，通常不會像我這樣提前通知，不會在賣你殘次品的時候先說，‘我要偷摸的賣你殘次品了哈，你快收一下’，所以拒絕無效”，采購老師溫馨提示。

辭戚：“.…..”

太缺德了。

最終在第二個場景當中，以辭戚為代表的企業因為產品質量問題遭到客戶投訴，虧損30萬，而以辭臨為代表的繼續提供高質量的企業，因產品質量優秀，即便價格高，但也終於開始獲得銷售收益。並且獲利40萬。

雖然在第二個場景中被坑了一把，但是辭戚安慰自己也還行，畢竟他手裡還有盈利60萬，而他哥手裡隻有盈利40萬。

老師緊接著說出第三個場景，采購老師：“供應商改善了加工工藝，現在所生產出來的產品都是符合標準，通過質量檢驗的產品了。”

辭戚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吃悶虧了。

但緊接著采購老師又給他一個天坑般的問題：“由於貿易摩擦，元器件出現了短缺問題。你們猜？在元器件數量有限，貨物短缺的前提下，元器件廠商會把元器件賣給你們誰？”

“辭戚同學，你覺得呢？”

辭戚：“.…..”

“他能給我麼…”

“我乖。”

采購老師：“商人一般不從這個角度考慮問題。如果賺了錢，他總能碰見更乖的。”

辭戚：“.…..”

於是對應的元器件賣給了出價最高也就是以辭臨為代表願意用市場價購買元器件的企業。由於原材料短缺，現在是有價無市，產成品的售價也水漲船高。

采購老師又讓洛唯一下來收走各自最新的產成品銷售價格。

其中展開一張紙時，洛唯一意外了兩秒，其他人的售價水漲船高增價30%~50%，但是這一張紙上把售價直接增價到300%。

采購老師也注意到了，問這張紙的主人：“怎麼定的價格？”

辭臨回答說：“估算了下客戶的毛利，坐地起價。”

“不是缺貨麼，他得買。”

采購老師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會，隨後笑了，他沒點評什麼，隻是讓洛唯一最後把企鵝玩偶給辭臨送過去。

辭臨抬起頭，看著來到座位前的洛唯一：“謝謝。”

洛唯一：“恭喜。”

這次的沙盤模擬中，辭臨賺了兩千萬。

采購老師總結，其實這次沙盤模擬的意圖是想告訴同學們，傳統的觀念裡大家隻會強調在采購當中的談判能力和壓價能力，雖然確實毫無疑問采購環節過程中這種能力是必要和可貴的，但是如果借著這種能力或者憑借在供應鏈當中的優勢，沒有底線的壓價去爭搶原本是供應商的利潤份額，供應商或許會為了能夠繼續做這筆生意，同意簽合同。但是供應商也是要生存的，為了能夠擠出利潤，他可能就會在加工上偷工減料，最後把殘次品給到利潤少的供應商，這樣反而是傷害了企業自己的產品質量。

所以在一個健康的采購生態環境當中，要考慮企業自己的利益也要適當考慮長期合作的生態上下遊，比如供應商的利益。

遊戲辭戚玩的挺開心的，對後麵這些道理並不那麼感興趣了，他溜號了，伸手去拽他哥手裡的那隻企鵝玩偶。

辭臨眼皮都沒動，但還是精準的捏住了辭戚伸過來的手，丟一邊去了。

“我的。”

“.…..”

辭戚覺得他哥離家出走兩年變小氣了。

可能是窮著了吧。

采購老師又說了一些其他的內容，比如這一次的沙盤模擬，隻是片麵的考慮了部分因素。後續引入供應商評估也會大大影響沙盤模擬的結果和走向。還有，能夠在最初給弱勢的一方供應商錢掙，又能夠在有市無價時有坐地起天價的魄力，他很少能在培訓的學生裡見到。

下午培訓結束後，洛唯一和同事一起出去買了點吃的。

昨天下了雪，路滑，回來的時候同學沒站穩，手裡的那袋小零食撒了一地，她蹲下幫忙一起撿。

“唯一，你剛剛說你師傅給你分配工作了？”

洛唯一：“嗯，師傅說下周有一個出海合規的市場活動，問我能不能去講。”

“可是這種活動不都應該是很有經驗的前輩才能去參加的嗎？”，同學說。

洛唯一：“我也還不清楚，但師傅覺得我能做，那應該就是可以吧。他了解我的背景，知道我剛畢業。”

“也是，反正有師傅把關”，林智楚：“多參加一些活動，跟著學習，是好機會。”

洛唯一：“我也這麼想。”

零食碎小，不太好撿，洛唯一往左挪了一步，視線偏移時無意看到了正站在辦公樓底下的辭臨。他靠著牆邊，在吸煙區抽煙。

食指和無名指之間夾著煙燃了一半的煙，冬天冷，襯托的他眉眼底下也很涼。

辭臨穿著黑色的大衣，後背隨意的依靠在牆壁上，眉眼間透著些冷漠。而他的另一隻手裡，慢悠悠的轉著和洛唯一書包上一樣的玩偶，今天他贏去的。

對上辭臨的視線時，洛唯一轉過了腦袋，把撿起來的東西，都放進朋友手裡的塑料袋裡。

上次去處理小弟打架的事情，是洛唯一第一次和辭臨講話，但是其實很早以前，洛唯一就知道辭臨這個人。她知道他們兩個在同一個學校讀書，同一個年級。辭臨樣貌好，家境好，成績也還不錯。

但是他並不是以此出名的。

他出名的原因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他脾氣差，難相處，和其他有錢人家被嬌生慣養的孩子頂多嬌縱了點不一樣，他是真的壞。

小時候有一次在警察局裡看見他，那時候聽說他帶著一群人，砸了一個店。這世上仗著自己家世，仗勢欺人的人不少，辭臨看起來屬於這一類。

她對他沒有好的印象。

後來洛唯一又聽說辭臨離家出走，高考都沒有參加，直到不久前才回來，繼續讀高三。

之後鋪天蓋地又都是他的新聞，即便洛唯一不關心也聽說了，說他現在成這樣，是他家那個有仇怨的保姆故意把他養成這樣的，在他還小時就給他灌輸不正的三觀。

洛唯一在新聞看見有娛樂記者寫，保姆受采訪時說過，要把辭臨的外表養的好，看著就有氣質，舉手投足一看就是金貴的，這樣辭臨的爸媽就覺得她把他們的兒子養的真好，繼續讓她養。

但其實她知道，她總悄悄告訴他錯誤的道德，讓他自私自利，讓他骨子裡是壞的。

洛唯一還聽說辭臨的父母沒有時間管他，在他家中另外兩個兒子更討喜，這樣看辭臨似乎挺可憐的，但是這些事情和她也真沒有什麼關係。

洛唯一進去辦公樓時，門外又吹起一陣冷風。

煙霧和額前的碎發都沾滿寒涼，隻有手裡的玩偶是柔軟的，溫暖的，辭臨收起手指，攥緊它。

玩偶表麵皺起，黑白相間的皮膚堆到一塊，聚攏在手心裡。鬆力時，又蹲坐在辭臨的掌心裡。

辭臨看著它，抽完了手裡的那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