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銷(1 / 1)

辭臨被關起來了,關在房間裡不允許他出門。房間的門沒有上鎖,但門口的保鏢從來沒有少過三個人。

第二天開始,心理醫生林白輕上午、下午都會進他的房間,試圖和他溝通,或者希望能從他身上問出點什麼。他進來時會帶一隻筆、一個本子,但那本子上除了他自己的問題之外,其餘都是空白。他沒能從辭臨這裡得到一個字的回答。

林白輕這次在和辭臨溝通之前,從辭明盛那裡獲取了對他過往的了解,而他筆記上的問題其實很多也是來自辭明盛的要求,辭明盛想通過他的口去問。

這些問題平時沒有被討論過,因為在這個家中很敏感,比如,

“你覺得保姆對你的影響大嗎?”

“她陪著你成長,照顧你的生活,你覺得她對你好嗎?你有看出來過她對你有任何不利的心思嗎?”

“她離開了,你會想她嗎?”

還有:“聽說幾年前你和家裡有過爭吵,離家出走,你想和我說說嗎?”

除了這些問出來的問題也還有很多林白輕沒問出來的:

“離開四年你去了哪裡?”

“和我分享一下你那些年的生活?”

“你的信用卡被停了,你從哪裡來的錢?”

但是辭臨的不配合,沉默甚至抵觸,讓林白輕知道,這些過於敏感和私密甚至帶著侵入式了解的問題真的不合適。

第六天來到辭臨房間時林白輕沒有再問這些問題,也不再試圖讓辭臨主動和他交流,他放下了手中的本,是和朋友聊天的語氣:“前幾位聘請我的人是因為家裡的孩子對心理學感興趣,讓我輔導介紹,所以初次見麵時,我下意識的以為這次情況一樣,見麵就介紹了我的履曆,工作。畢竟我的經曆能讓很多有慕強心理的學生崇拜,會讓後續接觸更順利。但是我沒想到…”

林白輕笑笑,這番話說出來可以當做是一種坦誠。

辭臨站在臥室的窗台邊,看著院子裡地麵的積雪,停著的車輛,離開又進來的腳印,還有那個自從他被關之後也同樣被鎖起來的大門。

在林白輕進入他的房間第六天而他也被關起來幾乎一周時,他說了這些日子裡的第一句話:“沒想到,是要你來給我看病。”

林白輕沒否認辭臨的話,但是在回答中他更換了措辭:“如果我能事先知道是為了心理交流而不是專業介紹,我應該會隱瞞自己的身份,不提心理方麵的話題。但這件事我想你父親該有一定的責任,他和我說時,使用的措辭是“上課”。”

辭臨沒有接話,林白輕把這個假設延長,繼續說:“如果這樣,我或許會嘗試製造偶遇和你交朋友,比如說我是打籃球的,或者說我是練習格鬥的,也不知道練習格鬥的有沒有像我這麼瘦的。”

辭臨轉過了身,看林白輕。

兩個人視線相對,差不多看了半分鐘左右,林白輕先笑了:“如果不冒犯的話,能問問你現在在想什麼嗎?我不做筆記。”

辭臨並不是被他的玩笑話打動,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坐在這裡的每一句都是精心思考過的,他嘗試用不同的方式促進他交流的欲望,比如他的幽默,比如他表現出來的無奈。

其實辭臨可以和他溝通,也可以把自己在思考的事告訴他:“我在想,如果你在我房間挨了打,明天,我是可以不用再見到你了,還是會被綁起來繼續聽你講課。”

林白輕眼皮抽了抽,幾秒的對視過後,人還是笑著的:“這樣會激化矛盾,並不是明智的選擇。”

辭臨:“但高效。”

林白輕心說,這就是我為什麼比起給人做心理治療,更喜歡接些給小孩介紹心理學課程工作的原因。

收獲崇拜,報酬不低,關鍵是還愉快。

但能讓辭臨開口,林白輕也算取得了這幾天中明顯的進步:“不如在你做決定之前也可以換一個思路,你父親找我來是出於關心你,我們兩個配合,給出你父親想要的反饋,也可以緩解你們的父子關係。”

辭臨視線落到林白輕手中的筆記上,在印著問題的紙張上停留幾秒,而後平靜的問他:“你覺得這裡像不像是在精神病院?”

林白輕意外的,雖然近幾年業務拓展,什麼活兒都接。但是早幾年,他是專職的心理醫生,見過不少叛逆期的小孩。

他不意外於辭臨的表現和他的問題,但他意外辭臨所表現出來的平靜。

這幾天下來辭臨的情緒一直很穩定,不像是普通孩子若被關起來,沒有幾天,要麼落寞,要麼煩躁,焦慮,但辭臨的狀態保持在一個平穩的水平線上。

如果不是他隱藏的太深,就是他對此習以為常。

林白輕:“為什麼這樣比喻?”

“不像麼”,辭臨:“周圍的人都說你有病,養大你的人這麼說,看著你長大的人也這麼說。”

“你想聽我分享,也可以”,辭臨:“不如開始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如果你被關在了精神病院,你的家人說你有病,你要怎麼向沒有醫生的醫院證明,你沒瘋?”

這一天林白輕再次拿著空白的本子離開了辭臨的房間。

不過到了晚上時辭臨的房間門口傳來喧鬨聲,整棟樓裡麵還有心情用這個嗓門講話的就隻有那一個小孩。雖然隔著一道門,但隻聽聲音就能夠想象出來,包括他手指頭在內的動作。辭戚:“哎,你們都給我讓開點,彆把我的飯弄撒了。彆拽我,我要是沒有晚飯了,不長個了,我找你們算賬啊,本來就被人說矮。我爸讓你們把我哥關起來,又沒讓你們關我,你要是碰壞我的胳膊腿了,你們賠得起嗎?”

“我哥晚上都沒吃飯吧,你們不是他親哥親弟的不管他死活,但我和他是親的,我得管他的口糧,哎哎哎,你再碰我,我把這些湯都灑你身上了啊。讓開讓開,我就送頓飯能怎麼滴。”

這套撒潑打混倒真的起了作用,辭戚端著餐盤踢開門進來了。進屋後就來了響亮的一嗓子:“哥,想我沒,我來和你一起吃晚飯啦。”

辭臨坐在陽台的飄窗上,轉頭看辭戚,這幾天話都沒說過幾句的臉上,露出了些笑。

辭戚把餐盤放下,又不樂意道:“誰把你屋的椅子挪這麼遠啊?這麼不方便。怎麼亂動人東西,沒禮貌。”

辭戚把林輕白每次進來坐的椅子挪回桌前,又叫:“大哥快點過來吃飯,一會兒涼了。”

辭臨沒絕食,晚飯不吃不是鬨脾氣,是不想吃。

“飯還是得吃的啊,你彆不高興,哥”,在辭戚的眼中,就沒什麼話題是他和大哥不能聊的,他說:“大人都那樣,自以為是,一點也不顧慮我們的感受。可又能怎麼辦呢?該吃飯還是得吃飯。”

辭臨覺得,小弟才是家裡麵被養的最好的一個。

吃了晚飯,小弟又坐了會,走之前和辭臨拍胸脯保證說:“哥你放心,雖然你不夠意思,不幫我打架,但是我不和你一般見識,我肯定會救你出去的。”

“你就等著吧,等我明天來做你的英雄,把你從這個密閉的小黑屋裡救出來!”

辭臨笑,揉了把他的腦袋。

辭臨隻當辭戚是小孩子玩笑。第二天,林白輕照常來他的房間,又拿著空白的本子出去。但晚上時,小弟又來了,這一次他沒有端著餐盤。

隔著道門,能聽到辭戚心情好的說:“你們都走吧,我爸說了,不用你們再看著我哥了。”

“不信是吧,我還能騙你們怎麼滴。和你們說慌才沒意思。”

事實上辭臨前幾天被關時,辭戚常來鬨,沒少說謊的想把人騙出去,但是都沒成功過。辭戚:“還不信是吧,那我給我爸打電話。”

辭臨以為辭戚像以前一樣鬨不下去就會離開時,門口的保鏢聽完電話後竟真的走了。

辭戚推開門,臉上的神情從睫毛到頭發絲都透著我最牛逼的自豪:“哥,我帶著我的勇敢,智慧還有榮耀來救你了。”

“.…..”

辭臨問他:“怎麼做到的?”

辭戚拿起手機晃了晃,說,“動動手指我就辦到了。”

辭臨懂了:“給奶奶打電話了?”

提到這通電話辭戚顯得興奮:“哥,你不知道奶奶可厲害了,她罵起人來真的我都自愧不如,我給你學一學爸是怎麼挨罵的。”

辭戚掐著腰,伸出手指頭:“你這個王八蛋,你憑什麼把我孫子給鎖起來?他犯了什麼錯了,就算犯了錯還有我教育呢!你這個混蛋玩意兒,在公司管事兒了不起是吧,有錢就覺得自己有大能耐,對吧?操蛋玩意兒。”

辭臨:“……”

辭戚又突然閉嘴,捂著自己的胸口,帶著崇拜的目光說,“哥,真的,我想看看奶奶年輕時候什麼樣,尤其像是我這麼大的時候,我要是和她吵架,不用這份血脈,我能直接給她跪下叫奶奶。”

“……”

“下次我再和同學打架,我不叫你去了,你不中用,我要叫奶奶去。奶奶拄著她的拐杖站在我旁邊,然後幫我罵那些欺負我的人,‘你們這群操蛋玩意兒,竟敢欺負我孫子’,奶奶會舉起她的拐杖,指著他們,你們這群孫待都給我跪下…不過哥,我為什麼又突然想到了猴子?”

辭臨:“……”

辭戚待在這裡一分鐘,像是攜帶進來個電視台。

虧得他辭臨也笑了陣。

被關了幾天,辭臨終於拿回了手機,手機充上電開機後傳來連續不斷的幾聲震動和信息提醒。

他的這個微信號,隻有一個人能發進來消息。

他知道洛唯一本想要叫他一起討論上次培訓後的課題,但遲遲收不到回複,她又問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再後來,她說,聯係不上你了,我需要報警嗎?但是我不知道你在哪裡,要打哪兒的報警電話。

辭臨和她說過,他在外地打工,但沒有告訴過她具體的地址。

打開變音軟件,回語音通話,響了幾聲之後接通,電話接通時,她顯得很高興:“你終於有消息了。”

洛唯一又對那頭說:“你們吃,我先出去接個電話。”

來到安靜的回廊,洛唯一問:“前幾天發生什麼事了嗎?我給你的信息都沒回。”

辭臨:“不好意思,手機壞了。”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洛唯一:“手機修好了嗎?”

辭臨:“嗯,好了。”

聽她那邊的聲音不在公司,辭臨:“剛剛在忙嗎?”

洛唯一:“今晚和同事聚餐,營銷課的培訓結束了,顧老師是大學老師,培訓之後就要回去了,所以今天下午為了送他,我們出來聚餐。”

提到營銷科,辭臨又說:“抱歉,上次的討論沒有參加上。”

“沒關係”,洛唯一笑:“如果你感興趣,晚上我和你打電話和你說結論。”

辭臨:“嗯,那你先忙。”

“沒有”,洛唯一聲音輕快,能看出她心情好:“我們也可以再聊幾句,並且剛剛喝酒,我第一次喝,發現我酒量不太行,正好出來透透氣。”

辭臨:“你們在公司附近聚餐嗎?”

洛唯一:“嗯,附近有一個日料店,老板娘特彆熱情。”

辭臨大概知道他們的位置了,拿起外套還有車鑰匙下樓,又問:“喝的多嗎?”

洛唯一:“不多,不過同學也說我比較上頭,喝完酒臉紅。”

“你酒量好嗎?”,洛唯一問。

辭臨:“還可以。”

“我知道了”,喝了酒的她,話要比以往更多一些:“一般說自己還可以的,都是好的。”

車子啟動,辭臨連接了藍牙耳機,把手機放在車上繼續充電,這幾天沒拿到手機,快沒電了。

洛唯一:“你平時工作忙嗎?”

辭臨手停頓了下,低眉,手繼續轉動方向盤,回她:“不忙。”

洛唯一:“不忙可以賺到錢嗎?”

辭臨:“嗯,夠用。”

洛唯一想了想,又說:“你有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嗎?”

辭臨還沒等回答,有同學出來叫洛唯一。

她先不說了,晚上再聊。

半個小時後,有同學去衛生間,回來進包廂的時候揪著大家好奇心的說:“你們猜我剛剛在大廳看見誰了?”

“誰?”

“我看到大老板的兒子在外麵,一個人。”

顧寧然笑說:“提醒你們,職場中不要輕易聊老板的事情,尤其幾年以後,對方很有可能是你們老板的N次方老板。當然如果你們努力些,十年後這個N會變小。”

同學接話道:“投胎是一門技術活。”

顧寧然:“確實,是要比營銷課更有技術。”

不過關於辭臨的緋聞,在座的多少都聽到過,有人懷疑將來他成為自己老板的可能性:“但現在這樣,將來公司會交給他嗎?反倒聽說他二弟很優秀。”

“就算有再多但是,從古至今,嫡長子也都是皇位爭奪戰裡的熱門人選。”

顧寧然聽著這群學生的討論,問他們:“看看人家叫什麼。”

同學:“辭臨。”

顧寧然:“公司名呢?”

同學:“臨世。”

臨世集團是辭臨爺爺輩的資產了,而唯獨到了辭臨這裡,給了他公司名中的這個臨字。

顧寧然:“起碼出生時,他是被寄予了極大厚望,至於以後,誰也不能保證。好了,都提醒你們不討論老板的私事了,還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