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君道人離開之後,藥王穀內大小事情落到徐有川和嚴祿身上,說實話,其他人明顯也感受到氛圍變輕鬆了。
徐有川走回去的途中,下意識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終日不散的烏雲淡去了許多,白色的煙霧雖然仍然存在,卻隻是遠遠的籠罩在難以觸及的地方。
徐有川徑自走到丹藥房,裡麵還有兩個童子,沒有人阻攔他。
他走到一麵牆壁前,上麵放滿了白色的小瓷瓶,上麵貼著各種丹藥的標簽。
有些字他看不懂,但是知道毒藥和補丹的分區,於是目光隻放在“大補丹”的區域上。
而且是最上麵兩排,這些是道人平時自己吃的。
徐有川手裡提著個竹籃,看也不看直接往裡麵裝。
童子正拿著撣子掃桌麵,聽到這個動靜,不由得停止了手中動作,表情顯得有些呆滯。
“這……道爺沒說可以給藥人吃。”童子忍不住提了一嘴。
徐有川回頭看了他一眼,“都是補藥,有什麼差彆?”
見童子還欲言又止,徐有川搬出秦覺給他的說辭,說道:
“再說了,這九曲靈露丹雖然煉成,但還有提高效用的空間,這需要藥人自身境界更強。”
“道爺回來若是發現能立刻試藥,還不大大的獎賞我們?”
現在就給藥人多喂補藥,確實會有效的節省時間。
童子自己想通之後,高興地笑了,說:“原來如此,你請便。”
徐有川拿著籃子,光明正大地走出門,然後走過幾條小路熟練地來到小屋。
他一邊推開屋門,一邊道:
“惟惟。”
惟月是秦覺的字,徐有川給對方取了個小名。
秦覺抬起眼眸,怔了一會兒。
“你提到過的藥都在裡麵,還有其他的,我看順眼也一起拿來了。”
徐有川把竹籃放在地上,將裡麵的藥瓶倒出來。
裡麵有增補修為、隱蔽氣息的丹藥,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就能成功越過藥王穀外圍的神識網。
秦覺輕輕點頭,思忖道:
“此事不可拖延,道人若是發現丹藥不對,必會提前返回藥王穀。”
他們計劃在今晚子時離開,那時候是神識網最虛弱的時刻。
徐有川打開藥瓶的時候,發現裡麵有一瓶是裝著藥汁,黑乎乎的,看得他直皺眉頭。
“這……東西會不會有問題?”
秦覺試藥多年,嗅覺異於常人,對藥丸的味道格外敏感。
他臉色略微古怪,然後說:
“是聖蘭果。”
聖蘭果是禪宗之物,戒律上從不授予外人,也不知道昊君道人是怎麼得來的。
聞言,徐有川小聲地吐槽說:
“搶來的。”
“……”秦覺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這話倒也有幾分可信。
徐有川聽他這麼說,心想“聖蘭果”聽上去有來頭,總歸不會是什麼壞東西。
他抬起手臂,將瓶口稍微傾斜貼著對方唇邊。
秦覺仰頭飲下了藥汁,借著這個動作垂眸看他。
徐有川穿著件貼身的灰布衣裳,柔軟鬆垮,衣襟不拘小節地半敞著,隱約可見蜜色的結實胸膛。
秦覺隻是掠過一瞬,視線若無其事地落到地板上。
他低下頭時,嘴角淌下一絲藥汁。
徐有川見狀拿帕子給他擦擦,“我是不是倒太急了,手裡沒個輕重……”
“無妨。”秦覺道。
但是,徐有川還是喂了他一顆蜜餞。
後麵其他藥瓶裡隻有丹藥,但是不可能一口氣全部吃下,秦覺挑了兩顆基礎丹藥,讓徐有川也吃掉。
“雖然沒有增益修為的效果,勝在關鍵時刻能保命。”秦覺臉色慎重地說道。
徐有川不疑有他,含進嘴裡發現竟然是甜的。
他麵露驚奇,嚼吧嚼吧就乾吃了。
秦覺仿佛知道他想什麼,貼心地補充道:
“你身體承受不住,不可多吃。”
徐有川遺憾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們想要離開藥王穀,周圍耳目眾多,不太可能避開所有人,尤其是這段時間在煉丹房當值的嚴祿。
如果想要將危險降到最低,最好的辦法是拉攏他到同一陣營,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秦覺聽完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徐有川。
“在這裡過得再好,也比不上雨水村,我想祿哥也會明白。”徐有川表情鮮少的沉重,說。
“嗯,我聽你的。”秦覺不假思索地說。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他不希望自己的想法,會讓徐有川分心和左右為難。
徐有川明顯鬆了口氣,他笑道:“好,你等我回來。”
當徐有川出現在煉丹房的時候,嚴祿背對著門口,正在給丹爐投放藥材,裡麵混雜著一些人體組織。
火焰燒得很旺,將嚴祿的臉映照得死氣沉沉。
旁邊的童子被支走了,徐有川關上了房門,開口道:“祿哥。”
過了一會兒,嚴祿上身從焰光中抽回,坐到了蒲團上。
他呆愣地轉過頭,見到是徐有川眼珠才動了動。
“川子,怎麼有空過來?”
徐有川的表情和以往都不一樣,二人目光對視片刻,嚴祿登時呼吸凝滯,預感定然是發生了“大事”。
“我有件事情跟你說。”徐有川走到他麵前,打開了話頭。
“啥、啥子事……”
“我知道嫂子走了,你心裡不好受,可是小虎還在家裡等你,他一定很想自己爹……”
小虎是嚴祿獨子,今年方三歲,來藥王穀之前留下所有錢財托親戚撫養。
嚴祿臉色發白,頓時冒了身冷汗。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乾燥的嘴唇顫抖著問。
徐有川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說:“我們回去吧,回到雨水村。”
這話放在前幾天,是萬萬說不得的。
但是現在機會絕無僅有,抓不住以後不會再出現,誰知道自己有沒有命活到那個時候?
聽完徐有川的計劃,嚴祿不是特彆驚訝,而是心裡的害怕更多。
“我去把鑰匙拿出來,要是有任何意外,你在這裡穩住他們,到時候我帶著秦覺……從假山後麵的小道離開。”
嚴祿卻有些詫異,“你想帶上那個藥人!”
“嗯,隻有他能帶我們出去。”
“……”
對於嚴祿心裡的不解,徐有川沒有再多做解釋,因為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最終,嚴祿怔忪著點頭答應。
徐有川從煉丹房離開,沒有多做停留,避開其他人前往了練功房。
有了上一次的摸索,他這次輕輕鬆鬆就取得了鑰匙。
隻是他剛拐出幾條小路,經過煉丹房卻沒有見到嚴祿,周圍乾活的童子仆從也消失不見。
天色陰沉沉的,空氣中氣氛似有變化。
徐有川心裡莫名覺得緊張,還不待他走到小屋,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爭執的聲音。
“你可知我是誰,竟然對我如此無禮?”
“小的愚鈍,敢問這位仙家是……”嚴祿聲音顯得很慌張,好像從未接觸過這般難纏的人。
“生麵孔,今年新來的‘藥人’?”
這話過於直白,令人無法接住。
他們名頭上是仆從,實際上可能是隨時入藥的“藥材”。
場麵略有些尷尬,仆從和童子都低著頭。
“聽好了,我是翠靈山龐春,你家道爺還欠我一筆賬,快快叫他出來迎接。”
說話者,是一名身著白衣的小老頭,個子矮小,額發童顏。
徐有川腳步不由得頓住,心裡感到驚訝。
這是昊君道人提過的老毒物龐春?原著裡簡單描述過,此人不修邊幅,脾性頑劣,還是十足的小心眼。
龐春跟昊君道人是競爭關係,還曾經結下過梁子。
這次為了“追債”不惜登門,看上去還相當的氣憤。
“原來是翠靈山仙人,多有得罪。”
徐有川朝他行了一禮,說。
龐春目光掃向他,點頭道:“你還算有點眼色,你家道爺呢?”
徐有川頓了頓,如實道:
“道爺出門辦事了。”
龐春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冷笑了一下說:“又是這個借口,他還想拖著賬不還?”
“……”徐有川噎了一下。
“不如您先回去,等道爺回來後我再稟報……”
龐春快步朝裡麵走,他周身氣勢了得,其他人也不敢上前阻攔。
最後,龐春大刺刺坐在大堂裡,說:
“兩日後回來?好,我就在這裡等著他。”
徐有川和嚴祿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裡讀出了些許憂慮。
可這龐春實在難伺候,隨手呼和仆從端茶送水,捶腿捏肩,讓煉丹爐的童子停火,改去塵封多年的廚房勞作。
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廚房裡根本沒有半點油水。
誰家仙人不辟穀,儘來蹭吃蹭喝?
甚至,徐有川懷疑他是在公報私仇。
龐春喝了一口茶,然後又嫌棄地呸回去。
“這麼大的藥王穀一點吃的都沒有,丟死個人。你去,到見外麵買點好酒好菜回來。”
他歪坐在椅子上,發白褶皺的手指指向徐有川。
“可是……”徐有川愣了愣,“沒有道爺的允許,我們寸步難行。”
“這有何難?”
龐春得意一笑,手指隔空在他身上點了點,似乎畫了個小陣法。
然後,枯瘦的手輕輕往前一推,眾目睽睽之下徐有川就飛出去了。
周身靈氣裹挾著徐有川,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兩旁的景物瞬間變得模糊。
片刻後,徐有川出現在一條山道上。
麵前是綿延的青山,小溪潺潺流淌,遙遠的儘頭有個小小的影子,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雨水村。
徐有川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確認藥王穀就在身後。
“……”
他難以置信,這麼輕鬆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