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昊君道人的臥室沒有發現,徐有川就開始往其他地方開拓,他想到了上次聽到的練功房。
來藥王穀這麼久,怎麼從未見過這個地方?
徐有川留心這一點,平時和童子們聊天,也有意無意旁敲側擊探聽到了情報。
練功房顧名思義是修煉術法的房間,據說隻有昊君道人自己能去,其他人絕不能擅闖。
因為這地方在計劃之外,徐有川沒有告訴秦覺。
經過他默默觀察,發現了一些規律,昊君道人最近頻繁在晚上練功,亥時回來,地方距離臥室很遠。
練功房設下結界,有修為者方可進入。
這無疑是一條無形的標準線,將徐有川橫在了門外,他略作思索後想到了秦覺。
有關修為的事情,他還真不太懂。
上次那本修習功法的書,也因為太過深奧而成為了擺設。
午間的陽光充足,將屋內照得窗明幾淨。
少年靠牆而坐,眉眼如畫,玄色衣裳衣角略微破損,卻也難擋自身卓爾不群的氣質。
他的神情始終淡淡的,直到徐有川出現在門口,眼底才燃起了零星的光芒。
徐有川把紙包打開,裡麵是一塊扁扁的巴掌大的餅。
秦覺輕挑眉梢,問:“這不是廚房做的吧?”
徐有川點了點頭,咧嘴笑道:
“這是雨水村的鮮花餅,嘗嘗看。”
他閒來無聊,自己去廚房搗鼓了半天,雖然看上去不太好看,味道上來說其實是正宗的。
秦覺輕咬了一口,頓時口齒留香。
“好吃嗎?”
“好。”秦覺坦然道。
徐有川心裡高興,又報了幾個菜名,“你要是喜歡,我再做給你吃。”
秦覺曾經雲遊四海,卻從未去過雨水村,所以對這個育養徐有川的地方顯得很好奇。
他聽說了徐有川進入藥王穀的故事,並理解幻想破滅的心情。
“世人對藥王穀不了解,大多數隻是滿足自己的想象。”
“你見過祿哥嗎?他也是我的同鄉,或許到時候我們能一起回去。”
“……”秦覺略微斟酌語句,說:“你了解他的為人嗎?”
徐有川沉默了一下,想到了藥王穀發生的事情。
對方的意思自己也明白,他們之間的“計劃”必須保密,不能讓任何人有所察覺。
話點到為止,說多就顯得有點挑撥了。
徐有川盤腿坐在地上,肩膀挨著秦覺,一起曬了一會兒太陽。
他半眯起眼睛,麵前的陽光影子虛虛晃晃。
“你說昊君道人修為是元嬰期,是不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
秦覺嘴角泛起一絲嘲弄,這一聽就是底下童子恭維的話。
“若是在藥王穀定然如此,若是放到修真界……不過是個無名宵小之輩。”
徐有川不禁笑了起來,“那你們修士是怎麼入門的?真像你說的那樣,老頭活到這個歲數也沒活出個名堂。”
秦覺緩緩閉上雙眸,整個人仿佛已經入定,語氣輕飄飄地說道:
“天賦靈根,悟性心境,缺一不可。”
忽然,他麵前覆蓋下陰影,秦覺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極近的臉龐。
徐有川笑盈盈地望著他,眼底碎光閃耀,麥色的肌膚在陽光下變淺了一度,細膩光滑。
“你看看我天賦怎麼樣?”他莫名地有點興奮,說。
“……”秦覺目光打量他,隨著口型變化而眸光微動。
“手給我。”
徐有川頓時來了精神,上身稍微抬起,向他伸出了手掌。
秦覺握住他溫熱的手心,然後沿著肌理紋路的方向往上,兩隻輕輕按在了脈搏的位置。
因為秦覺手的溫度偏低,徐有川當即被冰地微顫了一下,卻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對方的神情。
秦覺遲疑了好一會兒,無意識抿緊了唇。
頂著徐有川期許的目光,他隻能輕咳一聲,措辭委婉地開口:
“尚可,將來靠洗髓有幾率覺醒靈根。”
聞言,徐有川滿腔的興奮稍稍平息。
他雖然對修煉一竅不通,但是也知道靠洗髓是最末的手段。
徐有川暗暗歎氣,神情頓時萎靡。
“我來藥王穀這麼久,還從未感受過半點靈氣,興許以後也沒有機會了吧。”
聞言,秦覺不禁蹙眉。
見徐有川這副模樣,他的心口有些發悶,不由得低聲道: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單純感知靈氣不是難事。”
“說說。”徐有川重新坐直身體,興致勃勃地問。
秦覺輕輕牽起唇角,然後握住了他的手腕。
這次他用了些力道,徐有川覺得有些發痛,正想開口忽然感覺手腕傳來了一道熱意。
難以言喻的力量湧入體內,不知不覺連精神都變得輕盈。
徐有川覺得很新奇,這就是傳說中的“靈氣”?
“它來自外界,所以明日就會消散。”秦覺道。
徐有川已經滿足,手腕來回看了又看。
明日……時間足夠了。
子時,夜色深沉。
藥王穀內一片寂靜,院子裡鍍上了朦朧月光,徐有川穿過一條條走廊,躡手躡腳來到了練功房外麵。
每當昊君道人睡下,神識就會鬆懈,此時也僅僅圍攏在臥室上方。
練功房並未上鎖,隔著一層半透明的結界。
徐有川手握成拳頭,直到掌心開始發熱,才試探地去觸碰結界。
結界“吞噬”了他的手指,感受到一絲靈氣之後,瞬間將他整個人吸到了裡麵。
他站在房門外,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門。
徐有川手裡握著一盞小燈,閃爍微弱的光線。
裡麵空間不大,卻擺放著許多東西,牆壁上掛滿了刀具,桌上還有各種藥瓶,空氣裡飄蕩著濃重藥味。
徐有川大致看了一遍,沒有任何收獲,可是他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沒有急著離開,而是重新環視整個房間。
然後,目光落在牆上一幅畫上,描繪著仙人踩踏祥雲,飛升之景。
可是這仙人麵目可憎,看久了還油然而生出對視感。
徐有川心裡發毛,卻克製住身體本能的逃避反應。
他輕手輕腳走到畫下,抬起手試探性地觸碰,入手是十分詭異的觸感,類似人類的皮膚……
徐有川手指微抖,然後掀開了畫軸邊角。
隻見後麵的牆體有一處凹陷,是認為鑿開的小方塊,裡麵放著一隻通體黑色的鑰匙。
徐有川仔細觀察過鐵鎖的鎖孔,眼前這隻鑰匙的形狀正好對得上。
他呼吸微滯,胸腔內充滿了激動的情緒。
但是,他沒有去拿出鑰匙,而是將畫軸擺放成原來的樣子。
徐有川合上練功房房門,身體穿過結界時,衣角在上麵留下微不可見的波紋。
離開之後,他的腳步也變得格外輕鬆。
徐有川經過小屋時微微停頓,心想不知道秦覺睡了沒有,當燈光出現在門縫時,他就看見對方抬起了眼睛。
秦覺也有些驚訝,因為他很少這麼晚過來。
徐有川推開屋門走進去,臉上泛著淡淡紅暈,看起來不像是剛剛睡醒。
秦覺心中微動,“你有了其他發現?”
“對。”徐有川笑道。
“我找到它了。”
話音落,秦覺波瀾不驚的神情,此刻也有了明顯的變化。
徐有川見他這般模樣,心裡覺得可愛,不由得安靜看了一會兒。
秦覺很快就平複了心緒,目光冷靜淡然。
接著,徐有川湊到他耳畔,輕聲將自己的發現告訴對方。
微熱的氣息灑下,將他的耳廓也染紅了。
“練功房……”秦覺低聲喃喃道。
“等七天後,昊君道人離開藥王穀,我再找機會去取鑰匙。”
事情進展比預想中順利,找到鑰匙相當於完成了重要一步,到時候隻要想辦法躲開神識偵測。
徐有川對上秦覺的目光,他摸了摸鼻子,說:
“這不是冒險,你看我什麼事都沒有。”
秦覺垂下眼眸,神情有些難辨。
事已至此,也沒有任何退路了。
次日,藥王穀內一切平靜。
煉丹爐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燒,外麵的童子往來不絕,到處都充斥著沉默乏味的氣息。
徐有川按時過來送飯喂藥,記錄秦覺的身體變化。
晚些時候,再照例去向道人如實彙報。
昊君道人半躺在軟塌上假寐,齊壽在旁邊扇風,全程也是如死水般的沉靜。
沒有開口,就是聽到了。
徐有川見怪不怪,於是準備告退。
然而,他餘光中瞥見昊君道人身體動了動,似乎從枕頭底下拿出什麼,借著窗外日光細細打量。
是一塊潔白的玉牌,紅色流蘇上的珠玉刻著字。
……雙?
下一瞬,昊君道人駭然的目光下移。
徐有川連忙低下頭,故作鎮定地轉身離開了。
不過,他心裡卻感到疑惑,那東西看著不像是藥王穀裡的。
昊君道人老粗人一個,做不出那樣精巧的玩意兒。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徐有川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他沒想到意外發生了。
今天亥時,昊君道人從練功房出來,就將一幫人從睡夢中揪起來。
此刻,所有人站在大堂中,麵麵相覷。
空中充滿了風雨欲來的氣息,昊君道人雙手背在身後,在他們跟前來回踱步,惡狠狠的眼睛透著殺氣。
“老實交代,有誰去過練功房?!”
“……”
徐有川放在身側的手握緊了。
昊君道人抬起拂塵一掃,幾條飛絲如針般飛過來。
下一瞬,他麵前的一排童子應聲倒地。
所有人嘩啦啦跪在地上,不住地戰栗,齊齊高聲求饒。
徐有川像是嚇住了,站在那兒沒有動作。
昊君道人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溝壑縱橫的臉上浮現出怒氣,仿佛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全部心思。
隻聽道人陰惻惻地問道:
“你……昨晚亥時在哪兒?”
徐有川脖頸僵硬,嘴唇翕動道:
“回道爺,我在藥人那兒。”
昊君道人眼睛一眯,“去乾嘛?”
“他這兩人補藥吃得少,我就留到晚上送去,但是每日的量都是有保證的,還請道爺放心!”
“孽畜,我怎麼把他忘了……”
整個藥王穀裡,第二個擁有靈氣的人就是秦覺。
昊君道人臉色變得陰沉,他如枯枝般的大手掐住徐有川脖子,不由分說拖拽著瞬間出現在小屋門前。
徐有川呼吸困難,臉色漲得通紅。
他用力想要掙紮,可是脖子上的手猶如桎梏。
“孽畜,我今日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
空中響起了鎖鏈的碰撞聲,秦覺握緊了拳頭死死盯著來人。
昊君道人似笑非笑,說:
“練功房外有我親設的結界,上麵似乎有你的氣息,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呢?”
“……”
秦覺神情微怔,腦袋忽然變得空白。
昊君道人緊盯著他的臉,當捕捉到這個微表情後,又露出了一個興致盎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