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那道煙霧又輕輕飄出窗外。
當秦覺的手鬆開,徐有川不禁納悶地說:
“那……是什麼?”
秦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是昊君道人的元嬰神識凝體,遍布在藥王穀上空,外麵的人隻進不能出。”
也就是說,他們不可能在昊君道人的眼皮底下逃走。
徐有川自己消化了一下,他想起藥王穀內人數寥寥,但是每年進來的村民可不少。
秦覺沉默了瞬間,似乎答案呼籲而出。
徐有川也意識到了什麼,後背冷汗都下來了。
這個世界修士規則堪稱邪門,修士可以殺人入藥,以血氣、痛苦、惡念進階術法。
秦覺感到胃裡翻騰似海,厭惡、仇怨的情緒充斥心間。
忽然,他感覺肩膀微沉,徐有川不懂得如何安慰人,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這不怪你。”
“……”
秦覺驟然間有些恍惚,困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他聽過太多的謾罵和羞辱,心中早已泛不起漣漪。
徐有川的嗓音清潤,細語時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他卻沒有想太多,而是瞥了一眼鎖鏈,“你是怎麼被抓進來的?”
秦覺卻默然不語。
徐有川覺得可能唐突了,“隻要肯想辦法總會有的,你彆害怕,我會幫你。”
他心裡不是滋味,想到少年年紀不大,興許是被那道人拐騙進來的。
如果自己能找到方法離開,就順便帶他走吧。
秦覺嘴角泛起一絲笑,徐有川微微愣住,他笑起來少了幾分陰沉,看起來很天真乖巧。
秦覺卻是因他的話發笑,望著手上的鎖鏈,冷聲道:
“這是靈劍也無法斬斷的玄鐵,除了元嬰期的修士,就隻有鑰匙能將它打開……”
昊君道人心思縝密,早就將鑰匙藏在無人知曉的地方。
一個廢物藥人,一個凡人仆從,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
徐有川抹了把臉,看了眼天色,從枯草堆上站了起來。
“我走了,你明天知道怎麼做吧?”
“嗯。”
次日天亮。
昊君道人再次出現在小屋內,徐行川沉默地跟在起身後,緊張地盯著麵前的一幕。
秦覺躺在乾草地上,神情痛苦,肩膀也微微戰栗。
一如昨日的情形,這次其他人已經漠然了。
昊君道人蒼鷹一樣的眼睛,銳利地盯著他,冷哼道:
“沒有解藥,你就隻能日日受折磨。”
好像,看到彆人痛苦受難是件快事。
昊君道人不屑一顧地走了。
徐有川暗中鬆了口氣,離開之前陳沒有人注意,手背到身後比了個大拇指。
演技不錯啊。
秦覺吃下了解藥,但是為了避免被懷疑,他還是要在旁人麵前假裝中毒。
實際上,他吃毒藥已經是家常便飯,即使是刻意表現出來也不會顯得“假”。
今天沒有人給秦覺喂藥,門外依舊是冷風陰天,格外的安靜。
昊君道人陰晴不定,忽然自己窩進了書閣。
飛天不在了,現在由齊壽指揮他們,做著打掃衛生、澆灌藥田以及清洗藥材的活。
徐有川在藥草堂裡幫忙,他看著滿滿當當的藥草和藥罐,裝作若無其事地在分揀藥草。
齊壽瞥了他一眼,叮囑道:“小心點,這是螢蟲草。”
“這有什麼用?”徐有川好奇地問。
估計是問到點子上了,對方表情嚴肅卻還是搭理他,說道:
“這是煉製化血丹的必需品,知道千尺樓吧?隻是他們最暢銷的毒藥,殺人於無形。”
千尺樓,正是原著裡有名的暗殺組織,跟藥王穀常年有著生意往來。
徐有川沒有答話,在對方看來就是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
“齊壽,你知道的真多。”他感慨道。
齊壽神情也有些許得意,話也不由的多了起來,說:
“哼,飛天是自作自受,隻要你表現好了,下次道爺出遠門帶上你,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這調調也有點道人的味道,不過徐有川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畢竟,飛天的下場還曆曆在目,他們這些人生死全看昊君道人的心情。
徐有川個子高體力也不錯,又任勞任怨地到處忙活,短短半天下來,齊壽隻是倚靠在旁邊看。
徐有川擺弄著櫃子上的藥罐,不經意低頭瞥見桌上的一張張藥方。
有些繁體字看不懂,但是粗略能知道是什麼東西。
既有殺人斃命的毒藥,也有活死人的靈藥。
正當他想把藥方看完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他轉過身就對上了齊壽刻板的臉。
“你在乾什麼?”
“我……擦桌子。”徐有川後背抵著桌邊,笑著將身後的抹布拿出來。
齊壽盯了他一會兒,最後狠狠擰起眉頭。
徐有川不由得屏住呼吸。
“彆偷懶啊。”齊壽說完,低頭看向抱著的小木箱,懶洋洋地清算了一下,說:
“這些是殘次品,你拿去處理掉吧。”
徐有川立即接過來,“知道了。”
箱子裡放著一些小瓷瓶,裡麵都是棄用的藥丸,正常來說會丟到藥田裡當成養料。
不過,他卻動了彆的心思,或許這些東西會有用處。
藥田左側的空間鮮有人來,牆壁下長滿雜草,後麵是一個狗洞,他悄悄把箱子塞進去。
入夜,所有人睡下之後,徐有川取回箱子前往小屋。
因為昊君道人今日沒有出現,上方的神識網也不見其蹤,這很好的掩護了他的行動。
他剛推開屋門,秦覺的目光就落在他臉上,好像一直在等他出現一樣。
“這是什麼?”
徐有川把箱子裡放在草堆上,說:“是藥草堂處理掉的殘次品,你看看有沒有用得上的。”
見秦覺雙手不便,他就一個個拿給他看。
兩人離得很近,秦覺低頭嗅了嗅,先是聞到清新的皂角香味,之後才是藥丸的味道。
“怎麼樣?”徐有川滿含期待地看著他,笑吟吟道。
他的笑容很真誠,兩邊有淺淺的梨渦,給人很陽光舒適的感覺。
秦覺錯開目光,說:“有些是毒藥,沒有在我身上試過,有些是強健體魄的藥丸。”
“沒有試過?那裡麵有沒有解藥?”
秦覺微皺起眉頭,悶聲說:
“這要知道藥方,才能推測一二。”
忽然,徐有川從地上站起來,正當秦覺認為他要離開時,他從旁邊拿了根枯枝過來。
“我在藥草堂裡看見過,能看看認得出來不?”
徐有川拿過裝水的碗,把樹枝沾了沾,在麵前的地板上畫了起來。
說實話,他的畫技相當抽象。
秦覺全程沉默,神情卻很認真。
徐有川有點心虛,貼心地說:“要不我再畫一遍,我把藥瓶拿……”
“我明白了。”
“明白了??”
秦覺聰明且悟性不錯,竟然能從他的狗爬字上看出了輪廓,即使是不健全的繁體字也認得七七八八。
“下一次,他們會用‘融骨香’試藥。”說著,讓徐有川從箱子裡取出其中一瓶。
不過,秦覺有些為難,說:
“這是殘次品,還差少許羅花葉才能成為解藥。”
“放心,交給我吧。”
徐有川信心滿滿,接著秦覺示意他挑出兩瓶藥,這次卻沒有自己留下。
“這些是強健體魄的藥丸,你吃下去吧。”秦覺瞥向其中一瓶,麵不改色地說道。
徐有川卻把藥瓶送到對方眼前,說:
“我一介凡人消受不來,你……更需要多保存一些體力,或許能抵抗毒藥的威力呢。”
“……”
秦覺垂下眼眸,斂下難辨的情緒。
他沒有再推辭,在徐有川的投喂下,尖利的牙掠過柔軟的指尖,然後順從地吞下藥丸。
秦覺沒有提到,其中一顆藥丸能控製人心。
他自身體質特殊,吃下去也會被體內的毒素化解,所以對不會產生任何作用。
秦覺吞下藥丸,不禁心裡自嘲地笑了笑。
要是知道自己心思如此卑劣,這個人還會選擇幫自己嗎?
下一瞬,他感到頭頂被掌心輕撫。
秦覺愕然地抬眸,徐有川卻不著痕跡地放下了手。
剛才見秦覺周身氣息低沉,他忍不住伸手幫對方撫平淩亂的發絲,心裡湧起些許的憐愛之情。
徐有川認為他們要保留力量,等待時機成熟,才能計劃如何逃出去。
“……你不怕死麼?”
“怕啊,所以才更要努力活著。”
說實話,待在昊君道人身邊,徐有川沒有一天是不擔驚受怕,可是什麼都不做幾乎就是死局。
“等我們出去了,我送你回家怎麼樣?”
秦覺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啞聲道:“我沒有家。”
“……”徐有川愣了一下,“那你就跟著我吧,跟我去見見秀婆婆,她是個很好的人。”
秦覺口中發乾,眸光如火炬般。
次日早晨。
徐有川端著飯過來,他最近表現還可以,飯菜比從前豐盛得多,於是自己留了一半準備給秦覺送去。
隻是,他遠遠就看到兩名童子經過,在屋門外駐足不前。
徐有川當即腳下調轉方向,背靠著拐角的牆壁等待。
不過他們久久沒有離開,並傳來了如下的對話:
“我新煉製的藥丸,拿這怪物試試手怎麼樣?就算五臟俱爛,渾身生瘡,明天還是會恢複如初。”
“天天就知道吹牛,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就好了。”
“你就看著吧,我這藥真煉成了道爺指定高興!”
兩個童子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屋子。
“對了,你去抓住他。”其中健壯有力的一位,在秦覺睜開眼之前,從身後雙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少廢話,動作麻利點……”
秦覺冷冷地盯著他們,拳頭緩緩鬆開。
手指之間藥丸的碎末彈到空中,悄無聲息黏住二人的皮膚,然後迅速滲透進去。
等徐有川走過來的時候,恰好兩名童子表情沮喪,先一步轉身出門了。
他緊張地去看進去,“你怎麼樣?”
秦覺輕笑了一下,舔了舔唇瓣說道:
“寡淡無味。”
聽著這略帶嫌棄的評價,徐有川就知道藥丸沒有影響到他。
直到吃上他送的飯菜,秦覺才露出滿意的神情。
早上這段小插曲,徐有川沒有放在心上。
中午的時候,外麵一陣亂哄哄的聲音,他聽說是有人中毒昏迷了。
徐有川想到了秦覺,他慌慌張張地走出來,卻見小屋外的一棵樹下躺著兩個人。
正是早上見到的兩名童子,齊壽在旁邊查看他們的脈搏,搖了搖頭:
“毒發太快,救回來也半身不遂了。”
“……”
此時屋門大開著,徐有川抬眸對上秦覺的目光。
那雙黑沉沉的眼眸深處,跳躍著瘋狂的光芒,一絲狡黠的愉悅還來不及藏起。
這一刹那間,周遭的氣息都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