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川心頭微震,腳下一陣地震山搖。
巨大的修能壓力下,所有童子仆人都無法動彈,直到半空中那道流雲鑽入了中央的主殿裡。
童子魚貫而入,匍匐跪地,齊聲喊:
“恭迎昊君道人——”
昊君道人一身青衣坐在高位上,留著把山羊胡,眼睛溝壑很深,周身的低壓在朗聲大笑中頃刻間消退。
“飛天,齊壽,我近日外出期間,穀內可有其他異動?”
前麵兩位童子應聲上前,答道:
“回道爺,一切如常。”
“新來的人都到齊了?我看看,資質都怎麼樣啊……”昊君道人掃視一圈,拂塵清掃,空氣中的熱氣頓時消散。
煉丹爐的火越燒越旺,大門緊閉使得光線昏暗。
一簇幽藍色的焰火在閃爍,倒映在道人渾濁的眼球上,顯得他的表情愈發的陰冷詭異。
“九曲靈露丹是進階的上好靈藥,可惜我無法服用它,倘若將來遇到有緣之人,方得以傳承……”
嚴祿和其他人都有些激動,不約而同地心想,難道自己有機會成為這“有緣人”?
徐有川陡然一激靈,心涼了半截。
想起昊君道人收主人公為徒後,贈予的靈藥之一就是九曲靈露丹。
主人公拜師的劇情還沒有出現,眼前一切隻存在於故事的背景中。
道人目光落在一個病懨懨的仆人臉上,輕拍著他的肩膀,陰惻惻地笑道:
“你的資質還可以,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啊?”
仆人臉色發白,嘴唇青紫,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徐有川瞥了他一眼,這人也是五人中的一位,來藥王穀之前明明還生龍活虎的。
“我很好……”仆人囁嚅地答道。
“既然如此,第一回煉藥就用你吧。”
說完,道人抓住衣領大手一揮,那名仆人就消失在丹爐出口,連一聲呼救都來不及發出。
“啊!!”不知道是誰發出的尖叫,跌倒在地上嚇尿了。
嚴祿滿臉驚恐,徐有川臉色慘白,身側的手在微微顫抖。
一個女孩兒靠近門旁,瞬間就轉身想逃走。
道人跟後麵長了眼睛似的,拂塵往空氣一掃,女孩兒就倒在地上昏迷過去了。
“怕什麼?你們資質平庸,煉丹還輪不上你們。”道人嗤笑一聲,說道。
死一般的寂靜,不知過了多久煉丹爐打開了。
道人拿著一顆黑色指甲蓋大小的藥丸,笑嗬嗬地說:
“老實跟著我,將來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今天就教你們如何試藥。”
幾人沒有再選擇逃跑,而是跟在道人後頭。
徐有川手心捏了把汗,因為他們來到了那間小屋。
“近日,是誰在給孽畜喂藥?”
在童子們的注視下,徐有川稍微向前走出來,開口時發現嗓音微啞:
“回道爺,是我。”
昊君道人打量了他一會兒,“叫什麼名字?”
“徐有川。”
在對方的示意下,徐有川挪動了腳步走上前,然後伸出了雙手接過藥丸。
他下意識咽了咽唾沫,然後腳下如灌了鉛般,來到了那柱子底下。
少年仍然沉默不言,如一隻沒有靈魂的木偶。
徐有川不清楚其他藥丸的效用,不過這九曲靈露丹卻是實打實的毒藥,一想到書中描寫的反派吃下後的慘狀,他的心就沉到了穀底……
少年半掀起眼皮,見他手在顫抖,看上去竟然比自己還害怕。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徐有川動作再慢,手也遞到了對方唇邊,少年隻是嗅到了一絲氣味,眼底戾氣橫生,握緊了拳頭。
空氣中鎖鏈哐當響了一下,藥丸也應聲掉在地上。
徐有川被昊君道人踹了一腳,身體歪到一邊,藥丸也重新落入了對方手上。
“廢物,這點事都做不好?!”
道君道人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後手疾眼快卸下少年下巴,將藥丸丟了進去。
徐有川從地上爬起來,退到了後麵。
隻聽道人捋著長胡子,笑道:
“聽好了,第一步要會看‘炁’。”
空氣中鎖鏈晃蕩的聲音越來越刺耳,少年的身體因痛苦而蜷縮成一團,臉頰上的鱗片被生生撕下,散落在地上,口中吐出了一股鮮血。
在這樣的痛苦沉默之中,徐有川看到從少年身上飛出絲絲縷縷霧氣,與此同時周遭來自道人的威壓更盛了。
“這裡還有一顆解藥,孽畜,你可以跪下來求我。”
“……”少年死死瞪著他,眼睛充血發脹。
道人見狀冷笑一聲,手指收緊,眼看就要將藥丸捏碎。
“道爺,請三思。”
昊君道人臉色微沉,詫異地轉頭看向徐有川。
“哦?”
徐有川看著他手上的藥丸,儘量控製聲調說:
“這藥人可遇不可求,如果有任何損害,隻怕不利於以後的試藥……”
屋內所有人大氣不敢喘,誰也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
昊君道人登時沉下臉,眼睛惡毒地盯著他,“以後?你是不是覺得這次不會成功!”
“……”
徐有川臉色變了變,還沒等他答話就被一掌打到牆上。
他的身體滑坐到地上,牆上的碎石砸到了臉上肩上,背後傳來火辣辣的痛疼,仿佛有一把火在燒。
昊君道人還想教訓他,但是空氣中的霧氣卻消散了。
地上的少年一動不動,氣息了無。
道人臉色變得很難看,漲紅的臉上露出一絲茫然,接著就是醞釀難以遏製的怒火。
“怎會如此!分明用料一分不差,火候得當,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是你、還是你!”
道人神情癲狂,拂塵所指的飛天轉過身仍被絲線割喉,接著另一條飛向了徐有川。
“是缺了雪蓮!”他急忙高喊道。
絲線從半空中飄落,如一縷細柔的發絲。
“你說什麼?”昊君道人瞬間出現在徐有川麵前,雖是喃喃自問,臉上卻浮現了狂喜。
他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徐有川平複呼吸,誠惶誠恐地回道:“我猜想要煉九曲靈露丹,或許可以試試以寒冰雪蓮入藥。”
昊君道人忽然笑了一下,朝他招招手。
徐有川踩著發絲和鮮血,他顫巍巍地爬起來,那種黏糊的感覺仿佛傳到了心間。
“很好,你提醒了我,現在把這藥丸賞給你如何?”
“……”
徐有川隻能僵硬地點頭應下,像是害怕一樣,迅速低頭把“解藥”塞進口中。
昊君道人當他無意中蒙對自己的心思,況且想重新煉丹的心情高漲,並沒有過多關注徐有川,轉過身風風火火地離開小屋。
徐有川不敢多留,回頭看了眼少年也緊跟上去。
因為寒冰雪蓮還要花時間去找,第二次煉丹的時間拉長,現在還沒有煉出來,但是昊君道人看上去相當有把握。
而恰好提了一嘴的徐有川,也受到了“賞識”,道長認為他有點煉藥的“天資”,於是把小屋鑰匙交給他。
徐有川心裡清楚,下一次煉丹肯定成功。
半夜,藥王穀陷入了寂靜。
徐有川躡手躡腳,悄悄地推開了小屋的門。
月光從裡麵照下來,將他的身影籠罩得不真實,有一瞬間少年覺得是孤魂野鬼。
自己又何嘗不是?
徐有川借著月光打量他,地上的鱗片和鮮血已經乾涸,可是少年臉頰上卻完好無損,連身上的累累傷痕也不見了。
他從道人的話裡推斷,少年的體質特殊,不僅傷口能自愈,身體還能短時間內恢複到最佳狀態。
這也是每次少年吃下藥丸,次日卻毫無變化的原因。
並不是沒有“藥效”,而是早已被消化,所以少年某種意義上的確不會死,是昊君道人眼裡完美的藥人。
“噓。”徐有川湊近了他,半蹲下來。
“喏,吃了它。”
少年看到他手掌心打開,裡麵放著一顆紅色藥丸。
身體裡的劇痛折磨著他,如刀子般緩慢切割神誌,但是他還是嗅到了這顆藥丸的來曆——
是白天那顆解藥。
徐有川當時沒有吃下去,而是含在舌根下,還好昊君道人癡迷煉丹沒有注意到他。
少年神情微怔,黑沉沉的眼睛被月光照亮了些。
他從前因為不配合煉丹,也遇到向自己過示好的人,但卻是為了哄他吃下毒丹,以羞辱打罵他換取昊君道人歡心。
眼前這個人今天差點死了,竟然還敢偷藏丹藥……
“為什麼幫我?”秦覺嘴唇翕動,嗓音沙啞而模糊,應當是許久沒有開口說話的緣故。
既然不是昊君道人派來的人,何必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徐有川看出了他的痛苦,卻還在故意隱忍按捺,隻能帶著幾分輕哄道:
“沒有為什麼,能幫就幫了。”
少年眼裡浮現一絲愕然,胸腔裡的心臟劇烈跳了跳。
半晌後,他微微低下頭舌尖卷起藥丸,掠過溫熱的指腹。
那一絲溫暖仿佛也跟著吞吃下肚,混雜在血液之中流淌至四肢百骸,悄無聲息地驅散了疼痛。
即便如此,心口的熱度卻不減分毫。
少年眼眶有些乾澀,靈魂一瞬間的輕盈感,幾乎令人想要落淚。
“你、你彆哭啊。”徐有川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抬手去幫他擦眼淚。
在藥效的作用下,少年臉頰上的青色鱗片褪去了許多,眼睛也變成了人類的樣子。
他的睫毛很長,淚光浸潤下雙眸如黑曜石般。
如果忽略另外半張臉,毫無疑問是精致漂亮的。
而且,對方肌膚白皙細膩,碰過就泛紅,徐有川下意識放輕了力道,小心地問:
“對不起,你……還很痛嗎?”
他還以為是解藥有問題,緊接著,少年沙啞如輕風般飄忽的聲音傳來:
“謝謝。”
徐有川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露出了笑容。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秦覺。”
徐有川心裡默念了兩遍,書裡完全沒提到這個名字。
不過,白日的恐慌仍未消退,在他看來昊君道人絕對不是好東西。
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肉體凡胎,如果不是還記得原著內容,屍體就會陳橫在飛天身邊了。
“你年紀這麼小,正是家中父母嚴管的時候,怎麼會落入那狗屁道……”
忽然,秦覺捂住了他的嘴巴。
周圍出現了一種不妙的氣息,一道淡淡的白色霧氣飄進了窗口,如幽靈般在兩人上方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