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許寒打了個哈欠,放下遮光板。
許晚辰以為她要睡午覺,便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其實許寒並不困,她斜斜挨著他的肩,睜著眼睛直愣愣發呆。
腦海中一直在想那條短信,也不知母親現在究竟如何,會不會真像她哥暗示的那樣槽糕。
“還睜著眼?”許晚辰顯然在低頭看她,輕聲問。
許寒沒有動,依舊靠著他愣神。
半晌,壓低聲音對他說:“其實我哥那樣做,並不是為了爭財產。”
許晚辰沒想到她此時說起這個,沉默著聽她繼續講。
等了將近一分鐘,許寒卻似乎不打算說了。
這件事對她來說太過沉重,這些年來一直壓在心頭,時常想起,卻不願對任何人提及。
許晚辰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
機艙內有些冷,而他的手掌卻很溫暖,一瞬間給了許寒許多勇氣。
既然將許晚辰帶去國外,那麼早晚會見到那人,不如趁現在這個時機由自己來告訴他。
“Albert他就是個變態。”許寒淡淡道,聲音有些冷。
坐在他們一旁的是位四十多歲女士,聞言裝作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
許寒毫不避諱地直直對上那人目光。
女士被她盯得有些難堪,終於收起八卦的眼神,閉上眼睛裝睡。
這種跨境航班大多都是大型飛機,靠窗的座位也要並排坐三人,聊起天來實在很沒隱私。
“Albert?”許晚辰問,“你哥?”
“對,他是變態。”許寒這一次將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像是耳語,隻有湊近耳旁才能聽清。
許晚辰微微蹙眉,握緊她的手:“……他以前對你做過什麼。”
許寒頓了頓,心想豁出去了,開口道:“小時候我以為他有戀、童癖,後來慢慢發現並不是,他隻是單純對亂、倫這種事比較上癮。”
許晚辰沒說話,眼中情緒複雜。
其實通過之前種種,他大概能猜到會是這樣。但聽見許寒親口承認這件事,他心裡還是隱隱作痛,心疼得要死。
“我12歲剛去國外上初中時,不太適應那邊環境,口語也不好,所以在學校裡經常被人欺負。有一次忘了因為什麼,我放學回家一個人躲到天台上哭。那時下著大雨,天也很黑,他就上來安慰我……其實剛開始他對我真的挺好,是大家眼中的完美哥哥。”
許寒輕輕一笑,像在嘲諷過去自己的天真:“但就是那天,他在天台上和我表白了,說他喜歡我。當時天上打著雷,雨很大,都被淋濕了。我那時什麼都不懂,居然覺得挺浪漫,像電視劇裡的場景。可現在想想他那天對我做的事,就隻覺得惡心了……”
許晚辰很想問他做了什麼,但怕這樣會更讓她難受,便強忍好奇沒問出口,隻低聲安慰著她。
許寒原本沉浸在不好的回憶裡,說完這句話,忽然意識到他的想法,急忙解釋:“我指的是……當時隻是親了一下,沒做彆的。雖然小時候被他覬覦那麼久,但他沒敢太放肆……畢竟他忌憚著我爸。”
許晚辰聽了,心疼、後怕、憤怒的情緒交織,讓他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來,對於這種紮根於童年的灰暗經曆,任何安慰似乎都顯得很無力。
“你會介意麼……”許寒聲音暗含委屈,雖然知道這麼問他會得到什麼答案,但她有時會覺得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青春期不好的遭遇一直是她心裡橫著的一道坎。
其實她不可能因為這種事嫌棄自己,也從來沒有擔心過以後會被介意的問題。說實話,許寒從不覺得自己遇到了不好的人,就會影響她以後的人生,畢竟她堂堂正正,從沒做錯什麼。
這種人渣休想在她生命中留下任何陰影,他根本不配。
然而,在許寒曾經的設想中,以後的男朋友並不是一個具象化的形象。
如果她以後打算隨便找個合適的人嫁了,她確實毫無心理壓力,也有信心將未來的感情生活處理好。
但這個人是許晚辰。
許寒心裡隱隱作痛。她實在想給他自己最好的一切——想在他麵前當一個從沒有任何汙點的人,而不是這樣一個有著一地雞毛過去的自己。
雖然這並不是她的錯,但沒由來地感到愧疚和抵觸。
正當許寒沉浸在自我厭棄的情緒中,溫熱的呼吸忽然湊近。
許晚辰輕輕柔柔地吻了她一下,堅定地望著她的眼眸,心疼地說:“我怎麼可能介意。”
許寒抬頭看著他。
額前碎發微微擋住眼睛,掩飾了她此時有些複雜的情緒。
“其實之前聯想到你紋身,我也能猜到這些,”許晚辰低聲說,“所以,你就當我和你在一起前就清楚這件事,這樣想會不會感覺好一點?”
從這個角度一想,許寒確實有被安慰到,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她脫力般靠回他肩頭,長舒一口氣。
“還有什麼事,都和我講講吧,省得以後你一個人煩心。”許晚辰安撫地拍著她的手。
許寒便繼續說:“反正,小時候我並不抗拒他。Albert問我喜不喜歡他,我那時候叛逆,覺得和自己哥哥說這種話挺酷,就說喜歡。結果第二天他就在身上弄了個紋身,寫著永遠愛妹妹,讓我也去紋一個,我就被騙去紋了。後來特彆惡心這東西,洗了好幾遍,還是有印記,根本洗不掉。”
她手指劃過胸口,感到一絲恥辱。
自己小時候怎麼可以這麼笨!
許晚辰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輕笑了:“真的很好騙啊。”
許寒有些惱:“……彆嘲笑我了。”
“沒笑你,”許晚辰說,“那如果我現在也去紋一個‘我永遠喜歡姐姐’,咱們也算情侶紋身了。”
Frāter這個詞在拉丁語中既有“哥哥”的意思,也可以表示“弟弟”。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許寒眼睛一亮,“你真的要紋?那你紋吧,你去紋的話我就在frātrem下麵再紋個括號minor,這樣就徹底表示‘弟弟’了。”
許晚辰勾起嘴角:“可以。”
許寒聽他答得這麼乾脆,終於笑了起來:“算了逗你玩的,你怎麼也這麼好騙啊,讓你紋就紋。”
許晚辰卻似乎下定了決心,打算回國就去紋一個。
在許寒堅決抵製下,他壓住她亂動的手,低聲在她耳邊說:“我甘願被你騙。”
許寒霎時不再亂動了,訥訥縮回手。
不一會兒臉就紅了。
許晚辰低頭看著她這副樣子,心裡融化般癢癢的。
就連旁邊閉目養神的那位女士,也偷偷睜開眼看了他們一眼,大概想看看這麼會哄人的男朋友到底長什麼樣子。一睜眼見到居然是這麼一個大帥哥,女士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又帥又會撩,還對女朋友貼心,這還得了?!
這頓狗糧真是喂得飽飽的。
許寒注意到了身邊女士目光,頓時臉更紅了。
所以即使許晚辰知道她沒講完,讓她繼續講,她也堅決不再吐露半個字。
再追問,隻得敷衍他:“……下飛機再說。”
抵達香港時,女士讓許晚辰幫忙取了自己架子上的行李。
許晚辰將箱子遞給她時,女士道了謝,並用粵語對許寒說了句“呂仔冇事嘞,睇開啲啦。個女就鬼咐死好命囉,掘個男友錫到侄死,真係靚爆鏡。”
(美女沒事啦,看開點。你真是好命,有個把你疼得要死的男朋友,還這麼帥。)
許寒聽不懂粵語,一頭霧水。
本來她就對這位女士沒報什麼好感,以為她在說什麼風涼話,於是剛想要發脾氣懟她,卻聽見女士又用流利的英語重新說了一遍:“Your boyfriend is so sweet and handsome. So don't dwell on the past. Wish you good luck, pretty girl.”
許寒這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湧過一陣暖流:“Thank you, madam.”
直到下了飛機,坐在機場候機廳裡等轉機時,她心裡還是熱乎乎的,並十分寶貝地一直牽著許晚辰的手,覺得自己這個男朋友真是人見人愛,實在讓她很難不驕傲自滿。
候機廳裡人很多,都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隻有他們二人除了證件外什麼都沒帶,幾乎是空著手來的。
沒有看行李的顧慮,許晚辰便帶她到處閒逛,打算找家快餐店吃晚飯。接下來還有二十幾個小時的航班,必須填飽肚子才能養足精神。
吃飯時,許晚辰又讓她繼續講。
這個話題在飛機上被打斷後,他一直等著她說完——不僅為了一次性將傷疤揭個徹底省得以後再添堵,也是為了能夠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許寒三心二意吃著薯條,邊蘸醬邊說:“之後的事就比較惱火了,你確定要聽?”
“你願意講我就想聽。”許晚辰如實道。
許寒聳肩:“14歲我第一次來生理期,被他知道了,對我說你們中國人這種事不是要祭祖麼。我就信了他的鬼話,跟著他去了附近墓園。那地方特彆荒,根本沒人,他就想在那占我便宜,但僥幸被我爸一個電話救下了。當時我爸隻是懷疑他對我有想法,但苦於沒證據,不好直接治他。
“好在從這以後,我終於知道我這個哥到底安的什麼心思,開始疏遠他。之後我為了自保,找我爸的雇傭兵學了各種拳腳功夫,柔道散手跆拳道,什麼都練。這就是為什麼Albert這麼多年都沒得逞,因為他打不過我。”
難怪許寒一個致力於當明星的大小姐會去學這些,原來是這個原因。
許晚辰心疼地看著她,忽然想到什麼,問:“你剛才說……你爸的雇傭兵?”
“對,他以前企業規模很大,運鈔都是自己雇人護送,平時也兼任私人保鏢什麼的。”許寒說,“當時我師父就是這些雇傭兵的老大,和我爸私交很好,我們都很敬重他。但現在我爸去世了,這些人應該改為替Albert賣命了。”
“這麼說,我們去了之後會遇到這些人?”
許寒嚴肅地想了想,黑著臉點點頭:“大概是。現在我和Albert不在同一陣營,保鏢變敵人了。”
許晚辰聽出她語氣的異樣,忽然問:“按理說你哥喜歡你,他那些雇傭兵應該也不會傷你吧?”
“我哥喜歡我那是以前的事,”許寒不屑,“現在他就是個變態!而且……我臨走前……咳,那什麼……跟他結了點仇……”
這件事她還沒說過。
許晚辰意識到這是關鍵,問她發生了什麼。
許寒叼著薯條,嘴角一挑:“我差點把他一刀變成廢人。”
“?”
“我爸走後,他終於沒了顧慮,在我房間想要對我動手動腳,被我用刀擋了。當時我本想刺他下麵,被他躲過去,刺到大腿裡了,濺了我一臉血。”許寒回想這段經曆,還是忍不住微微發抖,又惡心又後怕,“我打電話叫管家去機場給我訂票,然後自己一個人逃出房子。那是個大晚上,雇傭兵在後麵追,我滿手是血在前麵逃,險些就被捉住……好長一段時間我還是會夢到當時的場景。”
——無數個噩夢中,她都會一次次地回到那條血淋淋的夜路上,聽見身後的扳機扣響,以及從耳畔擦身而過的子彈。
許晚辰湊近,用腦袋輕輕蹭了蹭她的頭發。
要不是兩人手上全是油,他真想一把將她抱在懷中。
很難想象當時會是怎樣的駭人場麵。
許寒深吸一口氣:“刀在那個位置刺下去,他肯定要廢一條腿了。所以他才想方設法要找我,根本不是對我念念不忘,他分明就是想報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