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許寒書也看不進去,遊戲也打不下去,翻來覆去無法強迫自己入睡。
直到將近半夜12點,她終於坐起身。
——不行,不可以讓今天的事這樣結束,她必須問出個說法來。
剛剛的質詢停留在“幫你回憶一下酒後做了什麼”就中斷了,許寒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如果她醉酒之後僅僅隻是做了這些,他實在沒必要為這事和她賭氣。
許寒這人就是這樣,平時瀟灑懂事,看似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然而一旦她的好奇心被勾起,就一定要去鑽這個牛角尖,不達目的絕不服輸。
拉開臥室門,聽見衛生間傳來水聲。
反正男生洗漱時間都不長,許寒乾脆站在門外等他。
兩分鐘後水聲才停,許晚辰甩著頭發上的水珠出來,看見她在門口,怔了一下。
他身上隻圍了一條白浴巾,本打算洗完直接回房間,沒想到這麼一小段路也會碰見她。
許寒好整以暇抱臂倚在牆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許晚辰受不了她這樣盯著自己,向洗手間裡退了一小步,勸道:“我剛洗完,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說,好不好?”
“不好。”許寒拒絕,她不知是什麼惡趣味,偏就喜歡看他不好意思的模樣,“我就要現在說。”
許晚辰拿她沒辦法,從衛生間出來,往自己的臥室走去。
許寒也移了幾步,將他堵在臥室門口,不讓他進去。
“……乾什麼?”許晚辰微低頭俯視她,語氣平淡地問。
許寒被他這樣看著,忽然想起剛剛在廚房的那一幕,臉上頓時一片緋紅。
但她還是堅持著把要問的話說了出來:“你……你就是因為我那天喝醉了勾引你,所以生我的氣?”
許晚辰莞爾:“沒有。”
許寒肯定道:“可你就是不高興了。”
見她對此事如此執著,許晚辰有些無奈,沒作回答。
許寒整個人夾在了他和臥室門之間,忽然覺得自己倒成了進退兩難的那個人。但話已經起了頭,不可能就這樣結束。
反正已經不要臉了,她乾脆破罐子破摔,厚著臉皮繼續問:“你……不想和我……嗯?”
後半句沒說,但也不必說出來。
按照她的邏輯,在隻知道“自己求他做那事”的“因”,和“他不高興”的“果”的情況下,好像這個解釋很合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就是一口咬定不放鬆,非要把這事問個清楚。
隆冬的深夜,空氣寒冷而乾燥,衛生間熱騰騰的水霧彌散開來,四周一時間水汽氤氳。
許晚辰愣在了原地。
他望著許寒,發現她的確一副認真問問題的樣子。
他忽然慶幸自己現在圍著浴巾。
沒想到,許寒居然挑眉向下一瞥,得出結論:“……明明就是很想。”
許晚辰聽罷退了半步,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許寒說了這沒皮沒臉的話,內心居然不禁有些得意,覺得自己終於扳回了一局。
許晚辰苦惱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許寒不算笨,就算沒有根據,她也多少猜到了問題所在。
她試探地問他:“我那天,是不是和你表白了。然後醒來就不認賬,所以你才不高興的?”
雖然這話說起來有點自我感覺過於良好,但如果真是這樣,確實解釋得通。
許晚辰見她終於猜到,一時卻不知怎樣回答。
兩人大半夜站在這裡說話實在奇怪,他進衛生間換好睡衣後,推門進了房間。
許寒跟了進來。
“是不是這樣嘛?”她追問。
許晚辰後背靠在床頭,點了點頭。
……果然。
許寒杵在原地,思路十分混亂。
原來那天晚上她醉酒之後向他表白了,醒來又不承認。而如果他是因為這個才不高興,那這麼說,這幾天許晚辰其實都在和她耍小性子,報複她對他的始亂終棄?
……不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喝醉之後向他表白了!
她居然向他表白了?
許寒隻覺腦海閃過一道霹靂,劈開了多日來心中的混沌。
酒後的話不可能憑空而來,她在潛意識裡或許已經喜歡上了許晚辰,隻是自己沒有意識到。
這就解釋了這段時間來自己的反常舉動和心思——原來她早就對他動了這種心思。
所以,她才會因為他的疏遠而惶惶不安,也才會因為寧雪對他的示好而悶悶不樂。
仔細一想,許寒驚訝自己居然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和許晚辰這樣的人朝夕相處這麼久,對方還對她這麼好……想要不動心也是挺難的。
也許她隻是錯將這種情緒理解成了對“自己有個這麼好的弟弟和朋友”的自豪。
明白了這一點,許寒望著他的神情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她整個中學時期都在國外長大,並不像國內這般保守矜持。既然清楚自己喜歡他,也想要和他在一起,怎麼可能不試著往前進一步。
然而,另一個疑慮又從心頭升起。
——那他的態度是什麼?
一種可能是他也喜歡自己,所以因為她酒醒後的反悔而不高興;但是,這件事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也許他根本不喜歡她,所以醒來之後打算從此和她保持距離。
許寒想到這一層後,心情忽然有些複雜。
她輕輕關上臥室的門,望著靠在床頭的許晚辰。
沒等他反應過來,許寒便走至床邊,單膝支在床上。
許晚辰警惕地看著她:“又想乾什麼?”
許寒身手靈活地脫了鞋上床,兩腿支在他身體兩側,以俯視的角度撐在他身上,好奇問:“那天我向你表白,你當時是怎麼回答我的?”
許晚辰臉紅的要命,表情卻依舊不冷不熱,彆過頭去沒說話。
許寒太喜歡他這樣故作高冷的害羞樣子了,忍著笑說:“不承認?那當時你是同意了?”
說罷,期待地望著他。
許晚辰沉默片刻,掃了坐在自己腿上的她一眼,目光暗含不爽。
他知道,那天晚上她醉得不行,即使表白,也不一定是真心話。但她現在明明沒喝醉,卻還和他說這些,許晚辰實在不確定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擔心這又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戲言。
許寒靠近他,小聲問:“……如果我現在再問你一次,你還願意麼?”
許晚辰沒有回答。
這樣大起大落的心情他不想再體驗第二回。
“你不是說你是我親姐麼。”他淡淡說。
當時第二天醒來清醒之後,許寒就說兩人是親姐弟的關係,他總覺得那才是她的真實想法。而此刻她的所作所為,隻能歸結為——又在逗他。
許寒不滿意:“我一和你沒有血緣關係,二不和你一起長大,說親姐弟,那都是之前開玩笑的……其實你也沒真把我當成楓姐那樣的親姐吧?”
許晚辰沒說話。
很好,現在連親姐弟的關係都可以一口否認了。
許寒見他不作聲,有點心慌——難道真是她自作多情?
如果許晚辰並不想和她在一起,那自己這樣做,就實在太過分了。
淩晨的夜裡十分寂靜,屋子裡隻有兩人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許寒沒有說話,等他繼續往下說。
“……你是不是又把問題想簡單了。”他低聲道。
許寒怔了一下。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性格,說好聽點是灑脫大氣,而說白了也有點沒心沒肺。有些事情,她還真不一定想得到,但是這和現在有什麼關係?
她似懂非懂,想了一會兒,問:“……所以,你的想法是?”
許晚辰終於抬眼直視她,輕聲說:“我不想再讓你這樣草率地做決定。我想要一個確定的答複,而不是你的一時興起。”
他不願意她再這樣想一出是一出,今天喜歡了就來逗他一下,明天失去興致了又撇清關係。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他寧願一開始就不要。
看著他鄭重其事地說出這句話,許寒心跳飛快,心裡融化般暖融融的。
她終於搞清楚許晚辰真正的想法。
於是,她軟言軟語哄他:“有些事,我也是現在才想通。”
許晚辰有些期許地看著她。
她道:“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的眸子亮了一瞬。
許寒接著說:“也許之前就喜歡了,總之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
“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眼神中仿佛藏著被抑製住的欣喜,隻等她一個回答。
這個問題她倒是沒想過。
許寒仔細思考了片刻,到底還是承認:“我不知道。”
他的眼睛又失望地暗淡下去,目光從她麵龐移開。
許寒有些著急。
看來這小子在這方麵還真是不好哄。
她扁扁嘴,絞儘腦汁回想這半年來的經曆,試圖回憶起自己究竟什麼時候動的心——或許是那次雪夜跑投奔他撲倒在他懷裡的時候,或許是之前他跑回商場,給她買了喜歡的帽子,又或許更早。
也許早在和他一起在爛尾樓冒險救小文的時候,她就有些動了心;也可能從最開始,她狼狽逃回國內,對生活極度失望,卻看到在這樣肮臟破敗的小城市居然有這麼從容驚豔的美少年——那種仿佛一束光照進生命的感受,她這輩子都不會忘。
然而,感情是個慢慢積累的過程,就算有一見鐘情的緣分,也需要在不斷的沉澱和升溫中,才能真正喜歡上對方。
如果一定要說出一個時間點來,許寒卻不知如何開口。
“什麼時候動心不記得了,為什麼喜歡我總知道吧?”許晚辰見她皺著眉不說話,問道,“是因為我對你比彆人好麼?”
許寒急忙搖頭,真誠說:“當然不是因為這個,你……即使不對我這麼好,我大概也會喜歡你。”
“為什麼?”他追問。
許寒直視他的目光,心中一跳,輕聲道:
“……因為你本身就很好。”
許晚辰其實早就原諒她了,聽罷心裡一熱,有種想要立即抱住她的衝動。
沒想到,許寒又添了一句:
“不過,也許我們不在一起才是對的……”
許晚辰先是一愣。
發現她是認真的之後,他似乎有些慌神:“這又是為什麼?”
許寒想了想,認真地說:“我自己都過得一團糟,怎麼能這麼草率和你在一起?你說的是對的,也許我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許晚辰緩緩深吸一口氣。他後悔自己又多嘴問這些,就應該在許寒剛剛最開始問他還要不要在一起以時就答應才對。
許寒過了剛剛的衝動,忽然冷靜了一些。
兩人之間畢竟有將近兩歲的年齡差。許寒已經快20歲了,而就算許晚辰一直比同齡人成熟懂事些,畢竟也才剛剛成年。
她實在應該考慮清楚在決定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許寒斟酌了一下,說:“我家裡的情況……比你想得要複雜,不是我一個人回國就結束了。之前沒和你說過,我是……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