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漢當自強(1 / 1)

恰如晚星 夏嶼山川 4566 字 3個月前

果然,楓姐見狀很是驚訝,不確定地問:“許寒昨晚住這裡了?”

她不在的這兩天,這兩人關係已經這麼好了?

許寒忽然想到什麼,臉慢慢染上紅暈。

許晚辰臉更紅,幸好生著病,可以用發燒的理由蒙混過關。他給楓姐添了雙筷子,說:“你以後肯定不住書店了,我想把你的房間收拾出來,給許寒住。”

楓姐忽然恍然大悟,問她:“是不是因為房租的事情?”

之前楓姐看她像富裕家庭出身的孩子,就沒管她經濟方麵的問題。現在一回想,實在應該提前關心一下她的存款情況的。

許寒見她猜到,便一股腦把自己的處境說了,順便坦白了想暫住在書店的想法。

楓姐一拍大腿,笑了:“我今天過來就是和你說這件事的。”

她在餐桌前坐下,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我之前把你的事告訴老吳了,你姥爺說要給你打點錢,我就去辦了張新卡,錢都在這裡了,一共十萬。”

老吳聽說外孫女來投奔他的消息,心疼得要死。但他目前的生活環境沒有收養她的條件,教育資源甚至比不上蒼城,所以隻能拜托楓姐幫忙照顧。

許寒明白姥爺的意思,不想收錢:“我一直給你們添麻煩了,這錢楓姐你幫我留著吧。”

楓姐本來想把錢直接打她卡裡,就是怕在微信上問她銀行卡號她不說,這才冒著雪趕來。現在新卡都辦好了,哪還能由著她推辭,道:“你姥爺給外孫女零花錢,我留著?我好意思嗎我?”

說罷,將卡塞進她手中。

許寒推脫不過,便小心地將卡收好,又拿出手機,找楓姐要了老吳的微信。

老吳一連發了好幾條語音過來。

許寒點開公放。

老頭子七十多歲了,聲音還是很有活力。聽說她和她媽媽在國外遭遇不幸,雖不知具體原因,還是安慰她看開些,把以後的生活過好。

畢竟人家這麼多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暫時的苦難都是小事情。至少許寒和媽媽都還健康活著,這就不算太糟糕。

還說,讓她繼續在蒼城讀完高中,好不容易有個穩定的學校,不要再轉學來他這邊了。以後她能考個好大學,姥爺就高興了。

許寒聽著語音,眼淚不自覺流下來。

楓姐趕緊抱著她,使喚許晚辰給她抽紙擦眼淚。

也不知道自己這兩天是怎麼了,明明不是愛哭的人,卻總是觸景傷情。許寒不喜歡被人當成林妹妹一樣的軟弱女子,急忙擦掉眼淚,硬生生把情緒憋了回去。

姥爺又說,楓姐和許晚辰也是他的外孫女外孫子,讓她把楓姐當親姐,把許晚辰當親弟弟。

許寒笑了,回答說好。

許晚辰聽到“親弟弟”這個詞,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

又聊了半天,才放下手機開始吃飯。

其實她覺得自己已經成年了,不應該讓姥爺給自己這麼多錢,以後還是應該想辦法自己去賺。

雖然現在她有了生活費,楓姐還是讓她留在書店住下。一是這書店本就是老吳留下的,總不能讓許寒一個人再出去租房子;二是反正楓姐的臥室空著也是空著,不如讓他們住在一起,平時也好互相照應。

今天大雪,書店歇業。

午飯本是給許晚辰這個病號準備的,太過清淡了些。何況現在多了個人,飯量也不太夠。許寒便上樓又去炒了個主菜,端下來一起吃。

窗外是風雪交加,三人則在溫暖的店裡吃著熱騰騰的飯。

楓姐聊起快定下來的婚事,想到以後很快會離開蒼城,就大快人心。

許寒有個一直以來疑惑的問題,便問起:“蒼城這邊的人都說的是地方話,怎麼你們從小在這長大,一點口音都沒有?”

楓姐和許晚辰說得是標準的北京官話,這在蒼城的年輕人裡並不多見。即使是和許晚辰一起玩大的艾萱和李木木,說普通話也帶著方言的味道。

許晚辰解釋:“我四五歲之前都住在爸媽家,之後才和楓姐來蒼城,所以從小就不會說方言。”

“你們爸媽家在北京?”許寒問。

“不是北京,”楓姐搖頭,“但屬於北京官話地區,在內蒙河北交界的地方。”

許寒對國內的地理已經生疏,才知道口音並不是嚴格按照省市進行劃分。

楓姐意識到許寒在試圖了解他們的身世,乾脆多說一點:“我們爸媽是農村人,一直沒什麼見識,思想也挺舊社會。許晚辰剛生下來的時候,爸就離婚去外省打工,十幾年沒聯係,現在估計早有新家了。好在他把地產房產留下來,讓我媽一個人在家當個土地主。”

許寒記得之前提到過,他們媽在家裡閒著看電視,地租給彆人種,每天就等著收地租。當時她覺得奇怪,但沒有多問。

楓姐終於解答了這個疑惑:“我們之所以不回家,因為實在是……完全沒法和她交流。她雖然平時不找麻煩,不是那種極品父母,但是……情商太低了,沒有一句話讓人聽了好受,給她提意見還要發火。不僅聽不懂玩笑,說話還沒什麼好氣兒。自己生活像一灘爛泥,還想把彆人往裡拽,讓我們跟她一起爛在負麵情緒裡。給你講,待在她身邊簡直是在浪費生命,一秒都過不下去……”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楓姐忽然停下,望著許寒。

許寒張了張嘴,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卻不知怎麼安慰。畢竟討論的是人家親媽,自己跟著應和似乎不太禮貌。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太孝順?”楓姐扒了口飯,問她。

許寒忙搖頭。

楓姐聳聳肩,無所謂道:“家那邊的親戚都罵我不孝,但那又怎樣,我活一輩子又不是為那些人的碎嘴皮子活的。其實我挺理解我爸,他當年估計就是被這樣氣走的。畢竟以前包辦婚姻,和什麼樣的人結婚由不得選。所以說,不幸的婚姻還真不一定是因為出軌。網上有過統計,大多數夫妻離婚的原因,都是因為相處不和。但他自己一走了之,把這樣一個人直接丟給我這個冤大頭,我可不乾。”

許寒問:“……那當時你是怎麼做的,求她把你送到你姥爺這兒?”

楓姐說了這麼多話,火氣也上來了,哼笑一聲:“把我們白白送走?她怎麼會答應。”

許晚辰在一旁替她回答:“楓姐帶著我離家出走了。”

許寒聽得啞口無言,問他:“你當時四歲,那楓姐也才十三歲吧?”

這麼小的年紀就敢離家出走,她真是無法想象那個情景。

楓姐又說:“一開始其實沒想走的,但離婚之後那幾年,我媽脾氣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打人,我才終於受不了了”

許寒恍然:“你媽還打你們啊。”

她完全理解楓姐的做法,被家暴還不走,等著當受虐狂麼。

楓姐連忙解釋:“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變態,我們那種小地方,家長打孩子是常有的事兒。”

許寒堅持道:“不管怎樣,打孩子就是不對。”

楓姐笑了:“我也覺得。”

打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孩,是隻有無能的父母才會做出的蠢事。

“所以……你們當時是怎麼走的?”許寒好奇。

如果她沒記錯,十三歲的小孩甚至都沒法買火車票。何況還帶著個更小的小崽子,出了門幾乎是寸步難行,能怎麼走?

楓姐提到這件事就莫名自豪,招呼坐在一旁吃飯的許晚辰:“晚辰給我倒杯咖啡,我慢慢給她講。”

病號許晚辰無奈上樓衝了兩杯咖啡,下樓時楓姐已經聊開了。

“我是連夜帶他偷跑出去的,”楓姐娓娓道來,“當時都太小,但好在我身高發育得早,十三歲已經有一米六三了,勉強可以裝個成年人。我們就戴著口罩,頂個帽子,穿我媽的衣服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我帶許晚辰在街上走,彆人以為是媽媽帶小孩呢,哈哈哈。小時候我走路一蹦一跳,那天也不敢了,生怕路上有人認出來,把我們拐跑。”

許寒被她逗笑了。

“你猜我們是怎麼來蒼城的?”楓姐問。

這怎麼猜得到。不能坐火車,也不敢拚車或坐大巴,否則肯定會被認出是孩子。

許晚辰直接告訴她答案:“一路騎車騎過來的。”

許寒驚呆:“這麼遠騎車,要騎多少天?”

“騎了四天。”楓姐道,“我騎車,他坐在後座上。不敢在晚上騎,隻能白天天亮以後上路,天黑了就找那種無執照的小破酒店住下,第二天接著走。”

“可是你們住酒店要看身份證吧,”許寒問,“沒滿18歲讓你們住麼?”

許晚辰笑了:“那種酒店自己有沒有營業執照都不知道,還看我們身份證?”

楓姐回想起那段經曆,也覺得好笑,說:“出走之後,我媽第二天醒來看到我留下的信,趕緊打電話找我姥爺問我們到了沒有。姥爺也不知道我們要來投奔他,說沒見到啊。然後他們都急壞了,當時我也沒有手機,聯係不上我,我媽就報了警。但是那個年代,拐賣兒童的事件太多了。沒辦法,警察也管不過來,登記上隻說儘力辦案,之後也沒消息。”

許寒想笑,又覺得這種事實在太讓人操心,不由說:“你們那麼小做這種事,還是挺危險的……”

“是挺危險的,”許晚辰表示讚同,“第一天晚上還遇到變態了,拉著我們的車不讓走。”

許寒:“!”

說到這件事,楓姐也有點後怕:“那個人看著有精神疾病,腦子應該有點問題。眼睛瞪得跟甲亢一樣,就那樣乾瞪眼不說話,死死拉著自行車後座。”

許寒奇道:“……那你們怎麼辦了?”

“晚辰隨身帶了把小刀,直接去紮他的手,”楓姐說,“我就趁他鬆手的功夫,趕緊騎出去。結果那變態手上流著血,發瘋似的跟在後麵跑。天呐,那時真的嚇到我了。”

“我姐都嚇哭了,一邊哭一邊騎,沒想到騎到一片泥地裡,滑倒了。”許晚辰說,“我們當時一身爛泥,眼睜睜看那人追上來,一點辦法都沒有。”

許寒嚇得心都糾起來,問:“然後呢?”

“然後,那個變態也滑倒了。”許晚辰忍著笑說。

楓姐大笑:“對對對對,他也滑進泥裡去了!我當時想這真是天助我也,拽上車趕緊繼續跑,拚命騎出了十裡地,才累倒了停下來,當時那人早就沒影了。”

許寒笑個不停。

“我還驚魂未定呢,就問晚辰怕不怕,結果他特彆淡定地告訴我,那人追了不到兩裡就放棄了,我騎了十裡才停下來,他怕也不會怕到現在。”楓姐憤憤不平看著許晚辰,“我當時居然被一個四歲小孩嘲笑了,氣得我連劫後餘生的喜悅都沒了。”

許晚辰對她報以禮貌一笑。

楓姐接著說:“之後幾天我就沒再天黑後騎過車,所以耽擱到第四天晚上才到姥爺家。我拉著晚辰去敲門,姥爺開門,看見我們好整以暇站在家門口,直接氣哭了!他就抱著我們兩個在門口哭,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進門給我媽報了平安之後,我拿著電話跟她說以後不會再回去。我媽更生氣,說你最好彆回來!”

她聳聳肩,講完了:“這是這樣。”

之後的事,許寒就都知道了。

他們的姥爺和老吳是戰友,也是鄰居,兩人一起看著孩子們長大。

老吳很早就計劃著開個書店,是楓姐出主意,把書店搞成了這幅文藝有狂野的樣子,並且一定要自己管理書店,自己賺錢。他們媽也沒再給過生活費,因為覺得姥爺的錢就是她的錢。但楓姐卻會將開書店賺來的錢定時寄回去一些,這也變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