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南，許晚辰先回書店取了蟑螂藥，還有一些打掃需要的工具，肩扛手提來到許寒的出租屋。

看他埋頭乾活，許寒有些於心不忍，問：“你有沒有什麼鐘點工電話，要不我叫人來打掃？”

許晚辰從洗手台後抬起頭，用胳膊肘擦擦汗：“艾萱說你是大小姐，你還不服。”垂眸，繼續擦著瓷磚，“其實以前真的是大小姐吧？”

許寒打心底抵觸這個稱呼，但他的語氣並無嘲諷，隻是淡淡地陳述事實，令她連個反駁的由頭都沒有。

她從小不乾粗活，即使獨居過一段時間，這種家務事也都是交給家政阿姨做，自己頂多學過些廚藝。

然而現在，想想自己的經濟狀況，似乎的確不該花這種不必要的錢。

許寒忽然覺得是時候開始記賬好好計劃一下開銷了。

打掃完的衛生間一股消毒液味兒，許晚辰在角落撒上藥粉，洗了手推門出來：“施藥了，見效還需要幾天，你今天先彆在裡麵洗澡了，會把藥粉衝掉。去我那邊洗？”

許寒張了張嘴，沒等說什麼，就被他拉出了門。

這麼潔癖的人一身汗味兒，不知道這幾天她是怎麼忍下來的。對於這種死要麵子的女生，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給她拒絕的時間。

許晚辰將她帶上書店二樓。

路過廚房，正巧看見楓姐在裡麵做飯。

“許寒，今天留下吃晚飯？”楓姐問。

雖然之前邀請她來吃飯，許寒卻還沒在書店吃過，都是自己在樓下小飯館解決。她不能拒絕楓姐的好意，點頭：“謝了。”

許晚辰又在樓下小超市買了新的浴巾，從門縫遞給她。

正要走，卻被許寒叫住：“等等，你這花灑……怎麼調熱水？”

許晚辰在門外猶豫了一下：“可以進嗎？”

許寒拽過浴巾圍在身上，替他開了門。

“要調到最左邊，等一會兒，”許晚辰目不斜視，卻還是從鏡子中見到她雪白的肩和鎖骨。他連忙避開視線，迅速道，“等水熱了再調回來，就能用了。”

“這麼麻煩？”

“我們這棟老樓都是統一供水，水壓小。”許晚辰解釋，臨走道，“我有點事出門一趟，你有事叫楓姐。”

至少有個能洗澡的地方了，許寒沒有抱怨的意思，哼著小曲兒愉快地洗了個熱水澡。

洗完出來，許晚辰還沒回來。

廚房雖在二樓，但初秋天氣依舊很熱，吃飯都在有空調的一樓吃。今天不是周末，書店裡人並不多。

楓姐將飯菜端上桌，問她：“晚辰告訴你他去乾什麼了？”

“沒啊。”許寒搖頭。

楓姐奇怪道：“他剛剛拿了銀行卡出門，說去取錢。現在這年頭誰還用現金，這小子取錢做什麼？”

許寒自然不知。

“不管他了，咱們先吃。”楓姐將筷子遞給她。

今天的晚飯很簡單，兩菜一湯。楓姐口味偏淡，但廚藝不錯，飯菜十分爽口。

吃飯時聊起學業，許寒如實將自己考了零分的事告訴了楓姐。對方聽罷噗嗤一笑，安慰她：“慢慢來，哪有人不學就會？以後有問題就問晚辰，他雖然總要忙書店的事，但在學校成績還可以。”

許寒心道謙虛了，哪隻“還可以”，明明是次次年級第一。

“我總說讓他專心上學，書店找彆人幫忙打理，他卻不要，”楓姐聳聳肩，“這孩子和我一樣倔，當年沒人管我，我也就忙著掙錢沒繼續念書。不過現在家裡經濟狀況好了，還是希望他能上個好點的學校。”

許寒從沒聽他們說過自己家裡的事，不由問：“小時候你們爸媽也不怎麼管你們？”

“從小就不住一起了。”楓姐毫不避諱。

這時，玻璃門被推開，許晚辰終於從外麵回來。

外頭已經黑透了，楓姐卻沒問他這麼晚去取錢做什麼，畢竟現在書店的賬務已經全權交給他管理。

待許晚辰上了桌，楓姐繼續道：“我們爸媽在我們很小時就離婚了，爸常年在外打工，應該早就在外省有新家了，十幾年沒聯係。”

“那……你們媽呢？”許寒問。

楓姐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笑出聲，眼中卻並無笑意。

許晚辰也不正麵回答，八竿子打不著地問她：“看過《百年孤獨》麼？”

馬爾克斯最經典的小說，許寒當然看過，點點頭。

“記不記得書裡有個Rebecca（麗貝卡），我媽現在住的地方，就像麗貝卡死了丈夫之後住的那間屋子。”許晚辰專心夾菜，無波無瀾道，“幾十年無人問津，屋外長草，所有人都以為麗貝卡已經死了。但家人某天心血來潮過去一看，發現她居然還在那間屋子裡好好地生活著，和幾十年前一樣。”

頓了頓，又說，“我媽不管我們，我們也不管她。她現在天天在家裡閒著看電視，地租出去給彆人種，每年隻收一點地租，反正就這樣過著了。”

楓姐補充道：“從小我和晚辰就來蒼城了，和姥爺住，定期給她寄點錢回去。”

許寒沒想刺探人家隱私，覺得這背後可能還有彆的事情，便沒有再問。

她知道以這對姐弟的做派，家裡的破事大概率不會隨隨便便對外人講，這是真心想把她當一家人，才和她說的。

晚飯後，楓姐讓她留下來做完作業再走，在許晚辰的輔導下，許寒頭一次這麼快寫完當天的作業。臨走前，她答應楓姐以後都來吃飯，才終於被放行。

然而，第二天放學路上，許晚辰卻說自己有事，不和她們吃晚飯了。

自從昨天領教過電動車的妙處，許晚辰上學放學都和她一起。

許寒騎著車，回頭瞥了他一眼：“和昨天取錢有關？”

許晚辰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告訴她：“嗯，記得上次在樓下鬨離家出走的小文麼，她欠了阿俊錢，還不起，昨天找我借錢。”

“欠了很多？”

“沒多少。”許晚辰淡淡道，說罷又提醒她，“這事兒你可彆告訴楓姐，她最討厭和那些地痞扯上關係。”

許寒沒有回應，又問：“昨天不是已經取了錢麼，今天還要做什麼？”

“她今晚去還錢，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去。”

“你喜歡人家妹子吧？”許寒調侃。

“想多了。”許晚辰道，“問這個做什麼？”

許寒聳聳肩：“履行親姐關心親弟弟感情問題的義務。”

許晚辰笑了：“楓姐都沒管我這種事。”

“她沒關心過？”許寒不信。

“主要是因為我沒談過。”

“真的假的，這麼多妹子喜歡你，一個都沒看上？”

短暫沉默。

許晚辰輕聲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長得帥啊，帥哥都有很多人追的。”

雖然顯然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許晚辰卻有些不好意思。

許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又問他：“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嗯？”

“今晚的事，”許寒逼問，“不是這麼簡單吧。你到底要陪小文去哪裡，這也不能說嗎？”

傍晚的風悠悠吹在臉側，帶著北方特有的乾燥氣息。

夕陽照在許寒被風吹得輕拂的碎發上，罩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

許晚辰看著她的後腦勺，敗下陣來，承認道：“他們約在城郊的一棟爛尾樓見麵。大晚上單獨去這種地方，一看就沒安好心。”

許寒聽了，也意識到事情的危險性，問他：“那怎麼辦，報警？”

“沒用。”許晚辰悶聲道，“他們這幫人猖獗了這麼些年，管不了。”

許寒皺眉：“那你陪她去能有什麼用，真要出了事，你保證能帶她離開？”

雖然阿俊打架很菜，但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人家的地盤，不能不防著對方留後手。萬一真在那種地方打起來，這可不是鬨著玩的。

許晚辰卻隻是含糊應道：“我有辦法，你不用擔心。”

“不行，這樣太危險。”許寒嚴肅道，“我跟你一起去。”

許晚辰沒有回應。

許寒曉之以理：“上次在書店我和他們交過手，即使不能幫上忙，至少也不會拖後腿。你說你有辦法，那我就聽你的。讓我陪你一起去，這樣我也能放心不是？”

許晚辰並非不講道理的人，猶豫片刻，問：“那地方晚上很黑，周圍很荒涼，你不會害怕？”

許寒不屑：“當然不怕。”

“好，那我帶你去。”許晚辰答應得乾脆，“咱們先把電動車停在你家樓下，我帶你走路過去。”

“不等小文一起？”

“不用。小文在明，我們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