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顏休息了一個半月。
自然是回來上學的。
在鄉下外公外婆把她養的很好。
每天睡得自然醒,曬太陽,釣魚,拄著拐摘花攆雞,喂小鴨子。
簡直是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
可惜,她是個高中生。
昨天從鄉下回來的時候,她舍不得,還偷偷地帶了一隻她最喜歡的小鴨子回來。
在車上就被薛應秋發現了。
他答應幫忙她瞞著,還答應給她的小鴨子在院子裡挖一個水池給它玩。
但一到家就被陳雲發現了,父女倆一齊挨了頓罵。
為了這隻小鴨子,薛顏都不敢再和陳雲討價還價延遲去學校的日子。
今天早上,薛應秋帶她去複查拍片。
骨頭愈合了,醫生說可以去上學,但走路要拄拐,不能多走,至少半年不能上下樓梯。
薛應秋和陳雲就各拎了好幾大籃水果,客氣地去了趟學校。
她休了這麼的久的假,學業上會跟不上,腿傷在學校也多有不便,無法多走多站,課間桌拄著拐去洗手間不免回來會遲到等等,希望老師們能夠多關照。
所以,她明天就要去上學了。
薛顏從搖椅中醒來,睜開眼,眼睫將落在她臉上的樟樹葉輕扇掉,她慢悠悠地靠在搖椅上搖了搖,惆悵地垂眸拿手機拍了張小鴨子的照片。
發了一條動態。
配文。
【如果我是一隻小鴨子,是不是明天就不用上學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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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清晨6:00
鬨鐘響起。
薛顏抬手就給按了。
再兩分鐘。
薛應秋敲門。
薛顏將腦袋捂進枕頭裡。
再兩分鐘。
陳雲拍門。
薛顏終於掀開被子起床。
看到床邊的小窩裡泛著肚皮睡得正香的小鴨子,她頂著雞窩頭看了兩秒,怒而閉眼套了一件衛衣。
十月秋。
昨夜下了場陣雨。
薛顏出門時,天色透亮,整個小巷像是水洗過,樟樹葉青綠,紅山茶閃著露珠,院子裡青石板上的淺淺水窪泛著細碎的浮光。
單車鈴一聲響。
薛顏抬眼,看到跨著單車等在院門口的傅遲南。
隔著枝蔓的院門,他穿著藍白條紋的校服,一個月沒見,身量好像又高一些,側顏在冷霧下,更為鋒利,他將手機揣兜裡,看她拄著拐杖,出聲,“慢點兒。”
從這裡到一中不遠,但因為出了巷子又進巷子,這麼點路,來來往往都是學生,汽車根本沒有太大的用處,還不如坐傅遲南的單車。
薛應秋拎著書包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在學校要注意休息,多喝水……”
坐到單車上時,薛應秋還在嘮叨。
薛顏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掐傅遲南的腰,示意他趕緊騎了走人。
傅遲南將她書包掛好,回頭看她,她一手抱著一副銀色金屬的纖細拐杖,一手虛虛環著他腰,大概是沒怎麼睡醒,還輕垂著眸。
這樣子,他真有點怕他騎著騎著,她就睡著掉下去了,他沒動,“你抱緊點。”
話音一落,薛顏不耐煩地摟緊了他的腰。
緊到她身體隔著拐杖貼近他後背。
硬的,冰冷的金屬拐杖。
和帶著體溫,柔軟的身體。
傅遲南頓了下,想張口讓她還是彆抱這麼緊,又怕被她罵有病,於是默默閉了嘴,垂眸騎車。
單車平穩駛過小巷。
路過巷口邊上的豆包店。
薛顏視線一頓。
傅遲南似有察覺,頭也不回地騎車穿過,嗓音隨著風飄過來,“已經買了。”
怪不得剛看他騎車是從巷口的方向過來,原來是提前去買了豆包再來接她,不然她這個腿,騎車路過的時候停下來買麻煩。
一個月沒吃巷口的豆包。
薛顏實在太想念了,她欣慰地空出一隻手拍了拍他腦袋,“傅小狗,上道了,值得表揚。”
他甩了下腦袋,烏發因此更亂,“亂鬆什麼手,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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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城一中本來就是老城區。
傅遲南帶她騎車挑著小路走,沒走大道。
他從小就這片兒四處竄著玩,對這兒每一條路都熟的很。
選的小路並非近道,因此少有學生願意走。
因此沒有遭遇大道上車擠人人擠小販的場景。
騎得非常順暢。
騎過學校後牆的時候。
頭頂是一整排盛開著的槐樹。
烏黑纖細的枝椏在頭頂相錯交織。
陽光斑駁搖曳,他們騎著單車一穿而過,帶起一陣風,純白的花瓣落下,像下了一場毫無防備的春雨。
薛顏抬眸,忍不住偷偷伸手去接。
傅遲南放緩速度。
離校門口近了。
隱約能聽到大道上熱鬨的聲音。
聽到有通宿生在排隊買飯團,人多,他用喊的,一張口就是七個,一個原味,一個鹹蛋黃,一個雞柳,一個不要黃瓜絲不要蔥不要生菜……
薛顏聽到還好奇回頭看了眼。
這人是一點蔬菜也不吃嗎?
騎過書店時,聽到手拉著手的兩個女生笑著安排道,一人買這期新出的愛格,一人買花火,再換著看。
薛顏眼睛一亮。
突然對上學有了期待。
她這大半個月都在鄉下,豈不是屯了很多期連載雜誌和漫畫。
早自習就可以借同桌的大看特看了。
單車穩穩停在校門口的車棚。
薛顏拄著拐杖單腳蹦下車,傅遲南側身,手在空中扶了下,她沒事人一樣站好了,甚至沒等他,拄著一根拐杖,剛上車時還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現在已經精神起來了,“走吧。”
說完,徑直就往校門口刷卡處走。
傅遲南早上就觀察過了,因為拄拐,薛顏走起來隻是會有些慢的停頓,其餘和正常沒什麼區彆。
校門口的百年銀杏樹盛大,昨夜陣雨,落了金燦燦的一地。
她個子高,入學體側有一米七一,穿著校服,馬尾高紮起,發頂還落了一小白純白槐花,拄著那根銀色纖細的金屬拐杖頭也不回地走在人群中,硬給拄出一種仗劍走天涯的瀟灑。
傅遲南收回手,利落地鎖好車,將她沒裝幾本書的書包甩到肩上,快跑兩步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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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不快不慢地走到教學樓下。
梔子花壇邊,要舉步上三個台階。
傅遲南記得叮囑過她不能上台階。
薛顏一擺手,滿不在意,“唉麻煩死了,等會背吧,就三個,我慢點。”
傷腳要避免用力,上台階比走平路來說,確實稍費勁一些,她慢吞吞地垂眸走,額側的碎發在清晨陽光下毛茸茸的。
她不讓背,傅遲南的手卻忍不住虛扶在空中。
同時,她另一邊上插入一個不速之手。
扶住她手臂。
薛顏停住,傅遲南反應更大,皺眉歪頭越過她看向來人。
薛顏:“薄盛?”
談話間,三階台階已經上完。
薄盛不好意思地說:“薛顏,我背你上樓吧。”
薛顏還沒說話。
傅遲南已經接過話,“不用了,我背就行。你把手放了。”
薄盛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扶著薛顏的手,連忙收回手,更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把你撞到你才這樣的,我來背吧。”
薛顏感覺傅遲南不耐煩地吸了一口氣,連忙趕在他張口懟人前表明自己的態度。
“不用不用,傅遲南背我就好了。”
開玩笑。
她在女生中算高的,正常身材,一點不瘦,最近還給養胖了點。除了傅遲南這種一身蠻力從小精力旺盛到要報無數個體育興趣班才能消耗到不在巷子裡爬樹翻牆的體格,她可不會放心任何人背她。
傅遲南本來就嫌她麻煩。
這個薄盛再磨嘰下去,等下傅遲南真當甩手掌櫃走了那怎麼辦。
她可不想從樓梯上摔下來。
三人往樓梯處走,薛顏拄著拐杖,看薄盛,“你快回班上吧,怎麼現在還在這兒,等下要遲到了。”
薛顏因為腿傷,傅遲南因為要背她,又要避開樓梯人多的時候,昨天就已經和班主任打了招呼了,隻要不在在校門口被學校記遲到就好了,班上的話慢點到沒關係。
薄盛將手上的牛奶和早起買的米糕塞給她手中,“那我先走了,給你,還熱的。”
說完就跑上樓了。
鈴聲隨之響起。
樓梯上沒什麼人。
傅遲南半蹲下,歎一口氣,“上來。”
“哦。”
薛顏趴上來的時,傅遲南頭偏了下,差點被她手中的拿的拐杖打到,他背穩她站起來,又空出一隻手來,“拐杖給我。”
薛顏側身看他,有些懷疑,“你好拿嗎?”
傅遲南知道她擔心什麼,直接從她手裡拿過拐杖,“不會摔著你。你就拿好你那破早餐吧。”
薛顏合理懷疑他其實就是怕她再打到他。
一個月多沒來學校。
走在樓梯上,耳邊是各班級的朗朗早讀聲。
二樓,走廊上,稀稀散散地站了幾個因為遲到不能進入教室的同學,正拿著書讀著,陽光透過枝椏落在他們身上。
三樓時,不知道那個班的男生正特慷慨激昂念特大聲地念著赤壁賦。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與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
四樓。
教室上的黑板寫著今日值日和課表,對側的窗戶大開,外麵是水洗一樣的藍天,陽光和煦,窗簾隨風輕舞,吹過挨著窗戶的那一排同學的頭頂,他們不在意地背著課文或單詞。
外麵,班主任正背著手站在班級窗戶外向裡巡視。
五樓。
她初中時的好友葉媛正坐在她的班級裡和他同桌宋焱吵架。
吵到一半。
兩人隔著窗戶對視。
葉媛高興地蹦起來朝她直揮手,“顏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