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上傅遲南過來的時候,薛顏正在被陳雲訓。
按理來說,今天陳雲上班。
是不會過來的,好死不死,這邊骨科醫生剛好請了個心內科會診,把她媽從一住院樓給千裡迢迢地請過來了。
她媽看完隔壁床的病人,左轉0幀起手就巡視到她病房裡。
正好就看見她窩在病床上捧著個手機看小說嘻嘻笑。
“笑,不知道你這丫頭怎麼笑的出來。”
“彆人都在學校上課,你這還不知道要躺多久呢,要換彆人愛學習的,早就急死了,你還在這笑……”
彆說,薛顏一想到自己可以在躺著,不用每天不到6點就從被窩裡爬出來,嘴角更加壓不住了。
但是她這時候不能笑。
要忍住。
“我腿疼,我看會小說轉移一下注意力,疼死了,你一罵我更疼了。 ”
“哎呦喂,你彆給我來套……”
陳雲聽到敲門聲,回頭一看,立馬換了張臉孔,像見到她親兒子,嗓音都變得輕柔了,笑道:“阿遲,快進來快進來。”
薛顏在她後邊一邊做鬼臉一邊小聲地陰陽怪氣學她,“阿遲~快進來快進來~”
被陳雲回頭一瞪,又老實地掛上微笑。
晚飯送來,薛顏要吃飯了,加上也不能在這停留太久,陳雲起身,準備回去。
“明天出院了,再不看書你就等著吧,”她向傅遲南說,“阿遲,你幫乾媽看著點她,唉,交給你了。”
傅遲南點頭,“好的,乾媽。”
薛顏這時不知道想什麼鬼點子,陳雲都走到門口了,她突然把人喊住,“媽!媽!媽!”
陳雲眉心一跳,預感到她要搞事,回頭,“怎麼?”
薛顏:“就是上次你帶的那個帥哥哥,你……要不請他過來給我教我唄,給我補課唄。你看嘛,那我本來就不愛學習。學習是要講究興趣的,有個大帥哥教我,那我肯定說不定就喜歡上學習了呢,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陳雲被她這想法嚇得不輕,“你拉倒吧!!!”
“薛顏,我警告你,你愛學不學,彆來謔謔我的研究生。除了阿遲誰受得了你,你彆把我學生氣死了。”
“再說了,阿遲不帥?你什麼眼光,一點也不隨我。”
薛顏昨晚上忍到薄盛走了之後,連打三個電話罵傅遲南,一直罵到他打完球回家衝了澡又騎車過來買了關東煮給她外加被她搜走口袋裡僅剩下的50塊錢和半包話梅糖她的氣才消。
這會薛顏心平氣和地撐著臉,抬眸看他。
傅遲南正在支餐桌,輕彎腰,遮住一半病房的白織光線。
因為支餐桌的動作,薛顏其實更先入眼他青筋凸起肌肉分明的清瘦手臂。
離近一瞬。
能聞到他身上乾淨的皂角味。
他今天來得稍晚一點,洗過澡過的,身上沒穿校服,套了件寬鬆的純白短袖,騎單車過來的,烏黑額發有些亂,細碎帶著點濕意。
往下,是狹長微挑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鼻尖上有一顆淡淡的小痣。
不知道是記憶中哪一天,他突然拔高,變得又高又結實,肩膀也寬,短袖下能看到骨骼的痕跡。長相好像不知不覺中也有點些細微的變化,比如,五官線條變得硬朗鋒利,又比如,垂眸時,眼尾上挑的淩冽弧度。
總覺得變了哪裡,但總說不出來。
這樣看,他長得還不錯。
如果忽略他此時唇角牽扯的冷笑。
薛顏眼睫顫了下,不免想起之前假期被他補習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不滿道:“那他總是凶我啊。”
“你拉倒吧。”陳雲還不知道,且不說傅遲南會不會真的凶她,“教你就是菩薩也要起殺心”
薛顏:“哎!我想吃披薩!”
傅遲南:“……”
“……”陳雲:“你每天就吃吃吃,對了,你啊彆讓人小盛老給你買東西吃。”
薛顏真的冤枉:“我沒讓他買,你說的好像我跟什麼惡霸一樣。我哪有讓人家買,我都讓他彆買彆買,是他自己要買,你問傅遲南,對吧?”
傅遲南要死不死地在一邊拱火:“嗯,你昨天和人說想吃涼糕。”
陳雲認定她就是一個逮著人就讓人給買東西吃的大饞丫頭:“你看看,人家和你又不熟,彆老讓人買,多不好意思。”
薛顏伸手錘傅遲南,“你有病。我哪有想吃,不是,我哪有和他說想吃…我明明是前天和初嶼打電話說想吃,他剛好進來聽到了啊。我想吃的話,我不會讓你去買。”
她說完,又看陳雲,“你現在又說不熟,你不是說我和他小時候就認識,還是一個幼兒園的嗎?”
陳雲:“是,你那會就天天在幼兒園搶人家飯吃,還要人家見著你就說參見公主,你打小就欺負人家啊。”
薛顏:“……”
好了,你彆說了,我不太想聽。
幼兒園的事情誰還記得。
吃過飯。
薛顏迫不及待朝他伸手,期待道:“快給我!”
傅遲南正在收拾餐桌,聞言莫名:“什麼?”
“最新一期的愛格和花火啊,你不會沒給我買吧?”薛顏一邊說一邊轉變為瞪他,像是逐漸炸毛的貓,手緩慢握拳,一副蓄勢待發就等著他說沒買再給他來一拳的架勢。
“哦,”傅遲南看她一眼,“在書包裡,對了,還有個好東西給你。”
薛顏不自覺地湊近,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她聯想到了什麼,連帶著嗓音放低了,整的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什麼好東西。”
傅遲南慢悠悠地收好東西,又慢條斯理地用濕紙巾擦了擦手,一邊打開書包一邊說,“好東西就是好東西,你看了就知道,包驚喜的。”
他笑時唇角上挑的弧度很深,不冷笑和假笑時,像隻狐狸。
薛顏一看他這樣,就覺得要著了他的道。
他這種狗,能有什麼好東西給她,就算突然轉性看她骨折住院給她買禮物,都不見得能挑到什麼好東西。
“我看還是不……”她一邊後傾,一邊防備,但還是沒有他動作快,看到他從手機裡拿出來的東西,薛顏立即捂住眼睛,試圖掩耳盜鈴,“什麼什麼東西什麼東西,我沒看到,你快收回去。”
傅遲南甩了甩手上那一遝試卷,發出清脆的聲響,“唉,老師說全補了哦。”
薛顏悲傷了,“我怎麼補,我要怎麼補,你和老師說,你過來一看發現我其實摔的是手不成嗎?右手。”
“……”
她期待:“你的呢,給我抄一下。”
傅遲南思索了下,“交了。”
薛顏更悲傷了,怎麼不去上學也要寫作業,事已至此,“你下次抄作業的時候給我也抄一份嘛。”
“想的美,”傅遲南:“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寫完交給乾媽檢查,或者本帥哥。”
薛顏回答之快,像是根本不用經過大腦思考,脫口而出,“我選你。”
傅遲南假笑,“選得好。”
-
薛顏出院後,回了家。
本來她房間在二樓,但因為上下樓不方便,這段時間就暫住一樓帶洗手間的房間了。
陳雲和薛應秋都是醫生,一個在心血管內科,一個在心胸外科,心內心外,也是另一種程度上的男主外女主內了。
薛顏原本以為出院回到家,隻剩她一個人在家,就可以天高任鳥飛了。
結果是她太天真,沒想到,他倆各自請了一周年假在家照顧她。
先是薛應秋休了一周。
薛顏還算悠哉悠哉過了一周好日子。
等到陳雲回家照顧她時。
“yue……”
陳雲這些年好不容易下一次廚,獲得薛顏這樣的一個反應,她臉上掛不住,於是低聲恐嚇她,試圖消滅證據,“快喝,不喝插根胃管給你灌下去。”
薛顏哭嚎:“爸!!!!!!”
薛應秋正準備出門上班,聞言拎著包過來瞄了一眼,勸說道:“顏顏,中藥再難喝你也得喝,喝了恢複快。”
薛顏還保持著捏著鼻子,身子後傾的防衛姿態,“這是媽媽煲的湯。”
“……”
薛應秋隻好把陳雲拉出房間,他接過湯碗麵不改色地一口喝了,又道:“好喝…老婆辛苦了,以後下廚這種事,我來就好了。”
“哼,就你們倆難伺候。”
哄完老婆。
他又進房間來,哄女兒。
“顏顏,你讓著媽媽一點。媽媽煲的湯隻是難喝一點,又喝不死人,你看爸爸喝了這麼多年不還是好好的。”
薛顏一邊翻看漫畫一邊嫌棄道:“噫!我又不是戀愛腦。”
“爸!爸!彆走彆走……”
上班快要遲到,薛應秋沒再多停留,隻是說:“乖乖,你又不愛學習,爸爸現在不多掙點錢給你存著,你以後怎麼啃老,走了啊。”
一邊說還一邊順道著把她房門關了。
房門關上。
薛應秋出門拿了外套準備出門,臨走前照常親了下陳雲的額頭。
陳雲瞪他,“就是你從小慣的,慈父多敗女。”
薛應秋安慰老婆,“好啦,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婆你好不容易休假,好好在家休息,有時間和朋友一起去逛逛街,買買衣服做美容啊,打打牌,睡個好覺。”
陳雲還是很疑惑,“你說我倆好歹也是首都醫科大的碩士,怎麼生了這麼一個女兒,生物50分,化學40分,你不會學術造假吧?”
薛應秋倒是覺得沒所謂,他和陳雲年輕時兩個人事業心都很重,生下薛顏後兩人還相繼去首都讀博進修,從小也沒能好好照顧女兒。
他深知,事業心太重,將自己逼的太緊,也並非好事。
太投身執著於某件事的話,就沒辦法感受生活了。
好在薛顏一點也不像他們。
他們的女兒,永遠笑嘻嘻的,腦子裡好像不裝事,愛偷懶,喜歡玩,對這個世界充滿熱情,又三分鐘熱度。
像他年輕時看到過的武俠小說裡,很江湖的一個小角色。
他希望薛顏一直能是這個樣子。
來這世上一趟,隻是玩一玩。
而他和妻子會永遠當她堅實的後盾。
“是誰當時懷女兒的時候說,不要多有出息,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就隨她玩兒吧,等到我們這個年紀,哪還有心思玩。”
“隨她,她今早上還說要去韓國當練習生出道……”
“想出國留學?也是一個辦法,不過在外麵很累的,但怎麼想去韓國呢?我回頭問下李簡,他女兒好像在英國留學,我去了解一下……”
陳雲:“……”
-
搖杏巷。
巷子是經年的老巷子,住了一代一代的人,每一代的住戶愛種花草,巷子每一季都總有花開。
從這兒出來的人孩子很多在外安家或出國定居,但老一輩的人依舊舍不得離開這兒,這個的每一塊青石板每一麵花牆似乎都承載著他們的一生。
因為離淮城一中近,安靜時隱約能聽到中午下課鈴聲。
接著是越來越近的,混著單車鈴聲的熙熙攘攘聲。
傅遲南騎著單車,敞開的校服外套裹挾著一陣早秋的風,嗖的一聲穿進巷子。
經過薛家院子時,他下意識偏頭看了一眼。
目光落到院子裡藤枝躺椅上的人。
一旁擺著一副纖細的銀色金屬拐杖。
前段時間陳雲和薛應秋的年假休完,家裡沒人照顧,薛顏就被送去鄉下外公外婆家待了快一個月,昨晚才接回來。
這段時間,薛顏除了按時在□□上按時給他交些畫著塗鴉寫的亂七八糟敷衍了事的試卷作業給他,都不帶理人的。
這個時間點。
她果然躺在院子裡曬太陽。
好像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一副沒心沒肺悠閒自在的樣子。
好像,有誰沒誰都一個樣子。
穿一身長到腳踝的細麻寬鬆長袖裙子,身上蓋一條薄毯,懷裡還抱著一個白色的保溫壺,就這麼在院子裡睡了過去,細軟栗棕的長發在溫煦的陽光下細碎著浮著燦燦的光,有那麼一兩縷垂落到躺椅下。
邊上,一隻剛孵出沒多久毛茸茸的小鴨子歡快地追著一隻小飛蟲繞著躺椅噠噠地跑。
頭頂的古樟樹枝繁葉茂,知了拉長著嗓音叫,晚風吹落下一片青翠的樟樹葉,在空中打著卷,輕輕落到她閉著的眼眉。
她眉眼動了下。
傅遲南的手下意識握緊了單車把手,像是被人抓到把柄,平白地慌亂,想在趕在她醒來之前趕緊騎著單車離開。
但卻一步也沒有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