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歸隻覺得自己的血液在瞬間凝固,壓抑地他難以呼吸,摟在她背後的手指微微用力,這是他目前泄出情緒的唯一方式。緊接著手臂微曲,讓她更靠近他的懷抱。
“薑知夏,你喝醉了嗎?”
他聽到了背後的聲音,這才回頭看去,是賀焰秋。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一瞬間交彙,默然之間已經開啟了較量。
薑知夏搖了搖頭,她鼻尖還有安心的香味,遂循著這股味道往沈歸懷裡蹭,小巧圓潤的鼻頭貼在了沈歸的胸肌上,像小動物般嗅了嗅。
“沈總……沈總怎麼下來了,賀哥你先過來坐。”田勝站起來,緩解尷尬的場麵。
賀焰秋掃過依靠在沈歸臂彎的薑知夏,雙手揣在褲兜裡,緊閉牙關,沉默著邁著長腿跨步到田勝旁,坐到了沙發的中心。
“薑越冬喝醉了,我來找薑知夏送他哥哥回去。”
白允年起身,餘光瞥見賀焰秋不悅的臉色,拿起一旁的棕色挎包,“我和你一起吧。”
沈歸點了點頭。
她對屋裡的老同學們告彆,接過了沈歸懷裡的薑知夏,扶著她下了電梯。
不一會兒,沈歸架著人高馬大的薑越冬下來,兩兄妹都喝得醉醺醺。
沈歸拿出車鑰匙解鎖車門,把兩個人依次放到了後座,小薑和大薑歪七扭八地躺在一起。
“你知道他們家地址吧,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白允年和沈歸站在外麵,她見到賀焰秋心裡有些難受,想早點回去休息。
轉身想走,卻聽到沈歸說道:“介意我送你回去嗎,不用誤會,我隻想問一些事情。”
白允年猜到了他的心思,又看向車裡正呼呼大睡的薑知夏,眉梢稍微皺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頭。
“謝謝。”沈歸為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又繞到了另一側,熟練地啟動開車。
清醒的兩人沉默良久,沈歸終於開口問道:“當年的那封信,你確定交給了知夏嗎?”
沈歸和薑越冬因為競賽得獎早早確定了保送名校,連高考都沒有怎麼準備。高考之後,大家都要收拾各種東西,白允年記得那個時候,教室裡除了她沒人,沈歸卻出現在18班門口,叫她把信交給薑知夏。
她當時猜到了沈歸要跟薑知夏表白,從善如流地接過了,放在了薑知夏的桌上。
但後麵的事情她記不太清了,那時她急著趕回家,七年前的事情太模糊了,但她記得那時的畫麵,沈歸走後不久,薑知夏就抱著書回來了。
“我確定,我走出教室門的時候,知夏已經在走廊外麵了。”她的語氣很堅定。
沈歸側過頭,帶著狐疑的目光。
白允年被他的質疑盯得坐立不安,甚至連記憶都開始動搖,“如果沈總不相信的話,我可以回去再想想,畢竟已經過了七年。”
沈歸點點頭,又因為剛才的冒犯道歉:“不好意思,剛才有些失禮了。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沒關係。”白允年微微側身,看到沈歸的側影。
少年時就已經因為樣貌而廣受關注的他並沒有因為歲月走樣,褪乾淨本就所剩無幾的稚氣後更顯優雅矜貴,他的眉骨和鼻梁都很高,眼窩比以前更深邃了。
變化最小的是眼睛。她現在在高中當老師,熟悉這個年齡段孩子們的雙眸,但從高中認識他開始,他那雙眼睛就沒有半分朝氣,反而充滿了滄桑和陰鬱,如今也是這般,像一雙荒廢已久的枯井。
陌生的人會被這沉重的故事感誘惑,畢竟他微微下垂的眼尾平添三分憐憫,還有右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又顯示出男性少見的脆弱感。
但她能肯定,沈歸背後的故事,一定不愉快,也不誘人。
若是這雙狹長空虛的眼睛突然閃了光,那一定是他在看向薑知夏。
她看向綿延的路,靠在舒適的椅背上,“其實我也很好奇,為什麼當時薑知夏沒有和你在一起。”
旁邊的男人抬眼瞥過中間的後視鏡,看到薑知夏安穩的睡顏,苦笑一聲,“我也不知道,她連讓我開口的機會都沒給。”
白允年感受到他的失意,還有他身上難得逃逸出來的疲憊,像一匹奄奄一息的野獸。
“這件事跟我也有關係,我會回去再想想的,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沈歸停了車,他先將薑越冬拉出來,架在他肩膀上。
白允年彎下身子去拉薑知夏,那小玩意兒卻一動不動,她廢了好大的勁才勉強將她拖到車門邊緣。
她想把她架起來,薑知夏卻半點力氣都沒有了,腳跟灌了鉛一樣重,像一灘濃稠的非牛頓液體。她拉不起來。
“沈歸,你來拉薑知夏吧,她不聽我的。”
白允年很識趣地把機會讓給沈歸,接過了薑越冬。
大薑的酒品明顯好過小薑,雖然喝醉了,但還聽得懂話,也儘力靠自己邁步行動,白允年有1m7,架著薑越冬也不算很困難。
沈歸見白允年沒有什麼問題,彎腰來到車門前。
薑知夏的臉還紅紅的,嘴裡不知道在咕囔什麼,還突然心滿意足地笑一下。
他猜測是夢到美食了,不然不會笑成那副傻樣。
她被攔腰抱起,卻自然地把頭埋在了他的胸口上,像個倉鼠般往裡拱,引得他心臟不自覺地轟鳴爆炸。
白允年摸到薑越冬腰間的鑰匙,打開房門,把他拋在了沙發上。
沈歸隨後便抱著薑知夏進來,輕輕放到了一邊的小沙發上。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這裡離我家不是很遠,我坐出租車很快就到,他們兄妹倆就先交給你了。”
兩人交換了手機號碼,白允年最後若有所思地看了薑知夏一眼,帶上門出去了。
偌大的房子隻剩一個沈歸和兩個醉鬼。
沈歸以前來過他們家,這裡是滬城的老居民區了,住的差不多都是滬城土著,房子已經很老了,從外麵可以看見這片地方雜亂的電線杆和在半空中延伸出去的晾衣架杆。
雖然外麵破舊,甚至白色的牆皮總是掉,但裡麵一如往年的溫馨。
薑父薑母已經回渝都了,這裡的老房子隻剩下現在的兄妹倆,但是生活的氣息不減絲毫,桌上擺著果盆,還有幾袋零散的零食。電視機很久沒開了,落了一點灰,前麵擺著薑家四口的全家福。
他的視線不由得看過去,那是很早很早前拍的了,兩兄妹隻有十歲的樣子。照片上的小薑知夏紮著一個丸子頭,穿著經典的紅色襖子,額間的碎發都被平平整整地梳上去,顯得有些局促,但笑得甜滋滋的,很幸福的樣子。
沈歸用手指輕撫過照片上小女孩的臉,身後傳來薑越冬的動靜。
他回過神來,把照片放回原處,先將薑越冬架回了他的臥室。
薑知夏的房間在二樓,沈歸又將她公主抱起來,小心翼翼地上了樓梯,輕輕用腳尖推開了半掩的房門。
他幫薑知夏把鞋子取下來,脫下大衣,掀開她今早偷懶沒疊的被子,把她緊緊地裹進去,生怕她著了涼,又掖了掖被角,把脖子的空隙都填滿了。
他雙腿蹲在地上,靜靜看著她睡覺。
發現她似乎喜歡他身上的味道,沈歸試探著微微傾身,果然,她吸了吸鼻子,正平躺的身子側了過來,向他挪近了幾分。
成功的實驗讓他確信了自己的猜想。從今晚她一係列的反應表明,她並不反感他,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不反感他的身體,可能還有點喜歡。
這樣的結論讓他欣喜。
但今晚的那個吻,他不確定。
薑知夏是把他當成了賀焰秋,還是隻是看到了那時他站在他身後,下意識打了個招呼。
嘴唇的觸感仿佛還在。
意猶未儘。
沈歸的視線不自覺擱在她的嘴唇上,綿軟的,很舒服。若非在眾人麵前事發突然,他很難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那瞬間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用全身去感受她的嘴唇,即使這個吻並不溫柔,幾乎憑借她啃食的本能,在他的嘴唇和四周脆弱的肌膚到處作亂,像一個覓食的幼獸。
但他好喜歡,喜歡到想讓薑知夏把他全身的肌膚都標記,用唾液在身上烙下專屬於她的徽章。
他幾近癡迷地俯下身,恰逢她完成了一次吞咽,嘴巴微張,他想吻下去,但刻在骨血裡的教養阻止了他實現自己的欲望。
清醒過來,他直起身,手輕輕放在床沿,他該走了。
剛想起身,卻發現手指被輕輕拉住,床上的人微眯著眼睛,還是醉醺醺的樣子。
但他自顧自將這視為挽留,又迅速地回跪在原地,聽見她支支吾吾的酒後胡言。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就走……”
帶著醉意的、半眯的含水杏眼看起來非常委屈,鼻頭或是因為熱氣紅了,如此場景更難讓他挪開眼。
他寵溺又留念地看著她,眼尾跟著微紅,有些惆悵和無奈,長發垂落在她鵝黃色的床單上,脆弱動人。
“不是你先不要我的嗎?”
分明是責怪的話,卻聽不出半分問責的意思,反而充滿了無儘的悔意。
喝醉了的人自然是聽不到的,她又閉上眼睡去。
直到她的呼吸平緩,沈歸才慢慢站起來,大腿已經有些酸脹,但他毫不在意。
床邊的窗簾沒有拉,透過皎潔的月光,沈歸再次想起了賀焰秋的眼神。
震驚的、敵意的、不甘的、甚至是憤怒的。
賀焰秋也不再是那個將所有心情都掛在臉上的少年,多年的經曆讓他學會了掩藏自己的情緒。
但是沈歸讀得懂他的意思。
他還喜歡薑知夏。
沈歸看得出來,但是他不會再給他機會,他也不承認她幾日前劃清的界限。
掛在椅背上的牛角扣大衣口袋裡,薑知夏的手機屏幕跳出各種應用通知。
沈歸的眼眸暗下去,將它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