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真好。

秋高氣爽，萬裡無雲。

一如黎的心情。

他在樓下待了整晚，看著她開燈關燈反複多次。

但他不敢去找她，多一步連朋友都做不了。

他打完電話就從車裡出來了，圍著小區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冷風總算是撲滅了他的火氣。

他再次抬頭，剛好瞧見遠處的天翻起魚肚白。

有答案了嗎？有。

她有答案了嗎？去問問。

他上樓敲門，迫切想要探究她的心。

她的答案是：“和你一起走。”

短短一句話，讓他心潮湧動，泛起漣漪。

腦袋瓜子終於清醒了啊，欣慰，甚感欣慰。

兩人並排站在電梯裡。

他在盤算待會兒請她吃什麼早餐。

聞曉走出電梯，給黎時澆了盆冷水。

“謝謝你，我先走了。”

“？”

通宵未睡，反應也慢半拍，他連忙問：“走哪兒去？”

她倒是精神得很，“回家啊。”

黎時心臟被捏緊，視線不自主往上移動，“你還……”

“回自己家，自己的小窩。”聞曉從兜裡摸出鑰匙，在他麵前晃了晃，“我開車，不用你送啦。”

“所以。”黎時閉上嘴。

所以“和你一起走”僅僅是字麵的意思。

*

聞曉很不喜歡欠人情，所以她也能理解周益的心情。

周益說要來接她搬家。

聞曉婉拒，“我喜歡方向盤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感覺。”

周益點點頭，沒再堅持，“等你搬過來一起吃個飯，我爸下廚。”

聞曉驚呼：“他還能下廚？”問出口又覺得不妥，“抱歉，我是嘴巴在前麵跑，腦子在後麵追。”

“我又沒怪你，到時候你來吃飯就知道了。”

“我收拾好了就來。”

商量好時間，周益說要回去補瞌睡。

聞曉叫住他：“搬家那天，能不能借借你的方向盤？”

周益笑了，“車子隨便用。”

鄭姨天天把這句話掛在嘴邊：“聞曉幫我們家太多了，你也要多幫她。”

“幫！沒有不幫。”周益耳朵聽得起繭子。

“你那是怎麼幫？幫她和男朋友分手？”

“媽，那個秦牧明明不是好人，你老是勸什麼？”

“是不是好人不是你來判斷的，要她自己說了才算。”鄭姨看得出來，聞曉是個心軟的人。

說好聽了是心軟，說難聽了就是聖母心。

“聖母心”這個詞也是周益教她的，但是周益也說，以前這個詞是電視劇裡讓人討厭的配角，是個貶義詞；現在不是了，善良的人才會幫助他人。

善良不應該被鄙視。

周益覺得，正因為她善良，他才能認識她。

即便鄭姨不要求，他也會主動幫助。

當聞曉提出想租房子，他立刻就行動起來。

那個小區是以前海產局的家屬院，自從海產局搬遷，院子就空了，後來有專門做二手房的中介接過去，改造後叫“望海苑”，打開窗戶，海天一線，儘收眼底。

聞曉拍板，跟周益說就定這套。

錢轉過去，餘額就不剩多少了，她想到自己的賠償金。

在網上找了個免費的律師詢問。

那是個粉絲十萬的小網紅，他眉頭一皺，“勸你彆想了。”

聞曉不解，網紅再勸：“你想要命，還是要錢？”

“何解？”

“他收入如何？”

“收入一般，花銷挺大的。”

“那就對了，你覺得賠償金還能剩多少？”

“那跟我小命有什麼關係？”

“榨乾貧窮男人的最後一點錢，難道他不會找你拚命？”

“哦！有道理哦。”

“我接到你的連線也是緣分，把你的生辰八字說一下，給你打個折，熟人價888元，讓我來破解你的情感困局。”

“……” 這話術也太熟悉了。

說她被騙了吧，她又沒拿錢算命。

說她沒被騙吧，她又把這個律師+大師的話聽進去。

意外地讓她逃過一劫，因為賠償金，秦牧沒再騷擾她。

塵埃落定，聞曉坐在新家的沙發上，啟開一罐啤酒。

“爽——”雖然這裡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沙發，床，冰箱，爐子……沒了，“但是寬敞呀！”

聞曉超級滿意，將新買的盆栽放到窗邊。

窗簾拉開，她傻眼了。

在小品裡的情節，切切實實發生在她身上。

“海景呢？！”

海天一線，真·一線。

要跨過兩個街區才能到海邊，她這裡隻能看到幾棟房子夾縫裡的一線海景。

“……福禍相依啊！”

聞曉倒頭就睡。

一覺睡到下午，她慌忙翻出手機，有幾條未讀提示。

顧客群裡有人點餐，她沒回，被噴了幾句。

許夢替她回複：“人家老板不休息嗎？沒日沒夜賣炒飯？”

聞曉笑眯眯，給許夢打過去：“晚上有約嗎？”

“沒，我正愁晚飯沒著落，你出攤嗎？”

“今天有事不出攤，給你發個定位，去我姨家吃飯！”

“你哪來的姨？”

“來了再說。”

掛了電話，還有個未接來電。

聞曉給鄭姨打過去，“馬上就來，帶個朋友可以嗎？”

鄭姨擔憂的神情立馬消失，“可以，當然可以。”

五分鐘，聞曉就走到鄭姨小區門口。

比以前更近了。

她站在小區門口等許夢。

許夢的車開來沒地方停，“這巷子也太窄了。”她搖下車窗，“這房子也太舊了。”

“怪我，忘了提醒你彆開車。”

“你是我的食神，我敢怪你？我看著離商業街不遠，我把車停到公司車庫。”

“那你快點。”

聞曉先上樓。

她剛開門，“砰——”禮花棒炸開，彩條漫天飛舞。

“恭喜姐姐，喬遷新居。”周益看起來比聞曉高興。

“謝謝啊，你的車還在我那兒放著……”

“就放那兒，這邊不好停車。”

“那行，正好喝酒，開不了車。”聞曉提起一壺白酒，“醬醬，剛買的散酒。”

周益接過，“行啊，我倒要看看你的酒量。”

“來啦，快洗手準備吃飯。”鄭姨從廚房出來，望向聞曉的身後，“你帶的朋友呢？”

“她停車去了。”

“那我們等等他吧。”

聞曉鑽進廚房跟周叔打招呼。

周叔舌頭像是打結，“吃飯，吃飯……”

他坐在輪椅上，隻有左手和半側臉能動。

他往鍋裡丟辣椒，“水，水煮……”

聞曉深吸一口菜香氣，“水煮肉片，姨說了，這是叔的拿手菜。”

鄭姨站在一旁，“嘗嘗？”

聞曉夾起菜，燙得直叫，“燙燙燙——”

鄭姨著急：“那你快吐出來啊。”

聞曉吐吐舌頭，“太香了，舍不得。”

鄭姨：“調皮搗蛋。”

周叔“嗯嗯”兩聲，表示開心。

周益在廚房外看著，跟著他們一起笑。

四葷三素一湯，菜上齊，許夢還沒來。

“停好車沒？”

“彆等我吃飯了。”

“怎麼了？”

“回頭跟你聊……”

許夢匆匆掛了電話。

聞曉隻好說：“她不來了。”

“唉，我就說他高攀不起……”

周益在桌下踢了鄭姨一腳，“彆歎氣，咱們一家人吃飯不挺好嗎？”

聞曉抄起筷子，“弟弟說得對。”

*

聞曉這邊吃得熱鬨，許夢卻在公司被扣下了。

她的車剛停到謝謙的車位上，他的電話就打來，“趕緊開走。”

“你也太小氣了，我隻停一會兒。”

“不是！你先開走行不行？”

許夢拒絕，“我不。”

謝謙捂著手機，壓低聲音，“我待會兒要用車位。”

“你要回公司加班嗎？你們加班怎麼沒通知我？”

“怎麼，你要主動申請加班？”

“沒有的事，我就問問，免得你有什麼好事瞞著我。”

“姑奶奶，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謝謙著急，“不跟你說了，我馬上到了。”

許夢直接下車，靠著車等謝謙，看看他到底要乾什麼。

迎麵而來的車，關了遠光燈，那不是謝謙的車。

謝謙開窗做手勢，讓她讓開。

“沒關係。”後排座傳來輕緩柔和的女聲，“我在這兒下車就好。”

“那怎麼行……”謝謙的話還沒說完，一隻白皙圓潤的手臂伸出來，她已經自顧自打開車門。

她攏了攏身上沒有品牌的皮草，毛色黑亮水滑，剪裁極其合身，襯托她看著優雅又端莊。

她淺笑盈盈，“是小夢吧？”

許夢驚呆，“黎媽媽？！”

貴婦人慈愛點點頭，“許久沒見到小夢了。”

謝謙掩麵苦笑，怕什麼來什麼。

他特地讓許夢提前下班，哪知道她又回公司了。

貴夫人牽起許夢的手，“陪黎媽媽聊聊吧。”

她是黎時的媽媽。

黎氏長房兒媳，在貴婦圈穩坐C位的黎太太。

公司貴賓室。

黎太太撚起茶杯，“小夢，你媽媽結婚了，我為她高興。”

許夢規規矩矩回答：“謝謝黎媽媽關心。”

彆人都嘲諷許夢媽媽年過五十還要折騰，隻有她的兒時好友黎太太從來都是祝福。不過，許夢也聽不出幾分真假，黎太太說話辦事向來八麵玲瓏，沒從她嘴裡聽到半句壞話。

“小夢什麼時候來優良集團上班的？”

“上個月。”

“小夢在哪個崗位？”

“總裁辦。”

“小夢要加油哦。”

“好的。”

“小夢真是長大了，懂事了。”

“謝謝黎媽媽誇讚。”

許夢社恐症要發作，她到底想說什麼啊。

這場尬聊什麼時候能停止，這個時候她真的萬分後悔沒聽謝謙的話，而此時他借著添茶的名義，偷偷溜出去了。

黎太太放下茶杯，“小時呢？”

終於說到重點，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問呢。

“不太清楚。”下班時間她怎麼知道黎時去哪兒了。

“秘書和助理都不知道嗎？”

知道她是秘書還問什麼崗位。

許夢埋頭發微信，呼叫謝謙想辦法，最好以不得罪黎太太，又不用被扣在這裡問話的方式，解救她離開。

「救不了，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我錯了，我道歉」

許夢快速打字，黎太太微微蹙眉。

剛要開口，許夢的手機鈴聲響起。

她倆都嚇了一跳，隻不過黎太太的表情動作，沒許夢那麼誇張，她盯著許夢慌慌張張按下靜音。

手忙腳亂，不小心又按了接通。

聞曉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菜都好了，停好車沒？”

黎太太抬眸。

這個聲音似乎有點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