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程度70%(1 / 1)

傷口修複過程有四個步驟,凝血期,炎症期,修複期,成熟期,成熟期結束標誌著傷口愈合。聞曉的傷口早就愈合,感覺卻像回到炎症期與修複期之間。

癢,刺痛,像針紮。

腦袋在被窩裡拱來拱去,睡不著,她頂著個雞窩頭去浴室。

纖細的手指在發絲中穿梭。

除了頭皮有點被抓紅的痕跡,她的傷口恢複得很好。

連馮醫生都誇她體質好,沒有形成大麵積瘢痕,也沒有留下明顯的斑禿。隻有一條白白的新肉組織,藏在發絲下,隻有特地翻開才會看見。

她在浴室磨蹭許久。

照鏡子檢查傷口半小時,找來藥膏往頭上塗了半小時,發現還是很癢洗頭半小時。

淩晨三點半,聞曉看著鏡子裡濕漉漉的腦袋,散發的怨氣比鬼還重。

拿起手機,顧客群有幾個人點單,已經回複過了。返回最近聊天界麵,沒人找她。

哪怕拿起手機,刷新微信,關閉後台,鎖屏。一套動作重複N次,她也沒看到紅色氣泡彈出來。

“這人怎麼這樣?”她將手機扔到一邊。

道歉的消息怎麼還沒收到。

他都這樣無禮了。

“這樣……”被動觸發關鍵詞,鏡子的臉換成他的,沒有傲慢,沒有玩味,隻有簡單的一句:“我偏要這樣”。

敞亮的,直白的。

告白。

她驚得心跳漏了一拍,驀然紅了耳朵。

幾個小時前。

唇上溫熱的觸感還在,兩個人卻同時沉默下來。話癆的聞曉大腦已然宕機,半天說不出半個字。

黎時開口問她:“非回去不可?”

聞曉聽到的話都是:“阿巴阿巴……回去吧。”

她順口應答:“昂。”

黎時沒再接話,直直驅車送她到小區停車場,半個眼神都沒給她,直接命令:“下車。”

冷颼颼的風迎麵撲來。

聞曉打了個寒戰,大腦恢複運行狀態,“下車就下車,你凶什麼?”

她開車門的動作很緩慢。

悄悄觀察他的表情,結果就是沒有表情。

什麼意思哦?

明明該她生氣好不好。

她還等著道歉的話呢。

“唐突了。”

“抱歉,是我一時衝動。”

“對不起,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聞曉幻想很多種說法,他或是誠懇地、慌張地,或是假模假式地道歉後,她會怒懟幾句,快速找回場子。

但他還是沒表情。

她一隻腳跨出去,漫不經心,“我走了。”

他垂眸在設置自動行駛的路線。

她兩隻腳跨出去,屁股仍然留在座位上,有些急躁,“我回家了。”

他終於抬頭,隨口說:“早點休息。”

她爆發了,車門關得震天響,“休息你個大頭鬼!”

聞曉敢保證,以她的嗓門,在車裡的黎時絕對能聽到這句話。但是他沒開車窗,不帶一絲猶豫地,調頭離開。

又是什麼意思哦?

裝傻,裝作沒發生?親完就翻臉啊!海王都沒這麼絕情的。

氣得原地跺腳,電梯口的感應燈都亮了。

她灰溜溜回家。

於是,輾轉不寐,直到現在。

她是個心裡藏不住事兒的人。

為難的問題,要麼理清楚,要麼徹底忘掉。

可惜,兩個辦法都失效了。

“該不會是我手機有什麼問題吧?是欠費還是信號不好?”她自問自答,“打個電話就知道了。”

她一鼓作氣,數字調動在手機屏幕上,對方語氣冷漠:“哪位?”

聞曉:“……”

說:嘿嘿,猜猜我是誰?

說:嗚——我是貞子,你怕不怕?

說:連我的號碼都沒存,以後彆想吃炒飯了!

對方不耐,“不說話掛了。”

她急慌慌:“是我。”

靜默三秒,對方驚訝:“你記得我的號碼?”

“啊?號碼?”聞曉拉開手機看,是普通電話,“你微信號上有。”

就像謝謙的微信一樣,名字、生日、手機號碼,基本信息一覽無餘。

她知道,行政部門的都這樣,方便領導同事在第一時間能聯係上。

黎時卻說:“微信沒有,這是我的私人號碼。”

聞曉反應過來,他倆一直都是微信聯係。

那就是……

她竟然對他的號碼倒背如流。

這這這……

“我有同學錄!”她信口胡說。

“哦,我的號碼一直沒變。”黎時吐字清晰。

他還沒睡麼?

是不是在為自己的衝動懊悔。

白皙的食指挑起發尾卷啊卷,發絲被她擰成一卷麻花。

“你還沒睡嗎?”黎時問她。

“你不也沒睡嗎?”“麻花”擰到儘頭,她放下手,總得找個什麼借口。

“你比我大,為什麼喊姐姐?”

“打電話就是為了問這個?”

“不想說我就掛了。”

“……”黎時緩緩開口,“學姐也算姐姐吧……”

“學姐?”聞曉神采奕奕,眼中漾出笑意,“你留級了啊?”

“嗯,跟不上課程。”

“那你挺笨哦!”

聞曉咯咯直笑。

黎時默默聽著,也不打斷她。

鏡子裡的人眉飛色舞,得知所有學科從頭學起,她狠狠嘲笑他,臉蛋笑得通紅。

“我會打擾你休息嗎?畢竟還在住院。”

“我出院了。”

“這麼快?”

“還是將床位留著需要的病人。”

對為什麼住院絕口不提。

聞曉看了眼時間,“那你快休息了,明天還要上班,遲到了領導會罵你。”

“明天上午不上班。”

“為什麼?”

“有事。”

聊到這裡,聞曉的頭發差不多乾了。

好像也沒那麼癢了,她得出要天天洗頭的結論,準備掛斷電話。

“哐哐——”有人重力砸門。

是秦牧回來了。不知道他去喝酒,還是故意躲她,直到後半夜才回來。

這晚是她留給這七年相處的最後告彆。

可是秦牧完全不當回事。

“先掛了。”聞曉打開反鎖的浴室門。

“曉曉……”秦牧直接跪下。

“你這是乾什麼?”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讓爸媽給你道歉。”

“我們分手和叔叔阿姨沒關係。”

“你先起來。”聞曉看到他醉醺醺的樣子,瞬間怒火中燒,打個巴掌再給顆甜棗,這個做法她已經見到太多次。

“那你就跪著吧。”

“你就這麼狠心?”

“嗯,對。”

秦牧接不了這話,站起來說:“你身無分文,能去哪兒?”

“身無分文?你似乎忘了,我的賠償金還在你的卡裡。”

“你回來就是找我要錢?找身份證也是想去銀行轉錢?”秦牧忽地笑出聲,“聞曉,我真是沒看出來。”

“房子,車子,吃穿用度……哪樣不是靠我?你在我這裡白吃白喝這麼久,現在還想要錢?”

“怎麼?想要錢去倒貼那個小白臉?”

“把你當成主動送上門的人玩玩罷了。”

“你不過是個沒人養的孤兒。”

“一個賣炒飯的,誰看得上你?”

聞曉安靜聽著連串的謾罵攻擊。

以前“我最愛吃你做的炒飯”,變成“不過就是個賣炒飯的”。很好,這才是他的真實麵目。

“我沒想要錢。”

他是騙去的,搶去的,無所謂。

他提感情,那她就剖白感情,和平分手;他提錢,那就給他錢,用錢換感情——用他最在意的換她曾經最在意的。

公平,利落,速戰速決。

聞曉拉開窗簾,天際線出現一抹淡金色。

那是日出的預兆。

“我不是溝渠的老鼠,一輩子撿彆人的剩菜剩飯生活。”她向天邊望去,“賠償金,你拿去就是,我一定要離開你。”

秦牧衝過來,狠狠拽起她的頭發,讓她的臉靠近,“我警告你,離開我,你誰也不是。”

聞曉吃痛,雙手捏住頭發,不敢動彈。

秦牧笑了,“聞曉,你就是個不識好歹的人。對你好,你不當回事。”

聞曉被他推倒在地,她厲聲提醒:“秦牧,你這不是家暴,是故意傷害罪。”

“又來這套,我TM管你什麼罪。”他舉起櫃子上的玻璃花瓶,“非要我動手,你才知道順從。”

“順你二大爺!”聞曉抄起煙灰缸砸去。

秦牧沒想到聞曉會還手,煙灰缸拋來沒能躲過,像秤砣重砸到腿上。他自以為能站穩,晃悠幾步,最終雙膝發軟跪下。

“還沒到春節呢,就著急拜年啦?”聞曉嘲諷一笑,欺軟怕硬的男人,她會怕他?

秦牧眼裡的吃驚變作陰鷙,他再次揚起花瓶。

下一秒,門鈴響了。

“您好,我是搬家公司的。”

“來了!”

聞曉反應極快,爬起身去開門。

秦牧沒攔住,眼看有人要進門,他悄悄放下花瓶,藏在自己身後。

聞曉沒什麼行李,也不需要搬家公司。找人來隻是避免秦牧抽瘋不放她走,有外人在場他多少會收斂些。

竟然被她猜中了。

隻不過還沒到約定時間,居然提前幾個小時來了,來得巧、來得妙,氣得秦牧呱呱叫。

好評,滿星好評!

天亮就在跑業務的搬家小哥,值得一麵錦旗。

開門那刹那,她愣在門口。

“怎麼是你?”

“我不說了上午有事嗎?”

“你的事就是搬家?”

黎時低聲悶笑,“我不謊稱搬家公司,你會開門嗎?”

聞曉咬咬唇,她會開門。

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會開門。

莫名其妙濕了眼眶,“要來也不說一聲。”

“現在說也不遲。”他站在門口,肩頭還有霜露的痕跡,但他整個人已被金色光芒籠罩。

黎時盯著她,“日出了,你考慮清楚了嗎?”

秦牧暴怒的聲音響起。

聞曉“啪”地合上門,將嘈雜的聲音關在屋內。

黎時了然,唇角微微勾起,“跟我走吧。”

她搖頭,眼睛彎成一輪新月,“不是跟你走。”

“是和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