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於清漫終於結束工作，拖著疲憊的身體站在大廈一樓等出租車。

透過巨大的玻璃幕牆，能看到外麵的每幢大樓，都還是亮著的。

腦子已經不想再轉，她從褲子口袋裡摸出手機。

車還堵在園區門口，估計要五六分鐘才能進來。

大堂的冷氣開得很足，燈光甚至比辦公區的白熾燈還要晃眼，驅散些於清漫的困意。

手機裡，是於母下午發來，一直未被點開的微信消息。

【什麼時候出成績？】

於清漫咬唇。

【下下周五。】

可能是睡前剛好在看手機，於母很快就回了。

【好。你彆太拚了，累了就回家。】

簡單的幾個字在屏幕上停留，輸入框裡卻久久沒有再打上新的文字。

於清漫看著屏幕，最後仰頭，長呼出一口氣。

啊，頸椎好痛。

她連忙用另一隻手捂住後頸，慢慢正回頭。

這猛的一下，她的腦漿是不是被搖勻了……

不然她也不會立刻退出去，打開和閨蜜陶桃的聊天框，神經質地打上一句話。

【老陶，你猜我最近碰到了誰？】

發出去等了一會兒，她還沒有收到回複，車先一步到了。

連州市夏夜的晚上很濕悶，好像剛從室內探出身，皮膚就能立刻附著上一層水汽。

於清漫快步走出大廈，在慢速的車流中找到自己叫的車。

拉開車門側身間，她恍然好像瞥到了一件寬條紋襯衫。

再望過去時，她才發現根本不是張業庭。

扯扯嘴角，她坐進車裡，拉上車門。

真是魔怔了。

“尾號7713。”她報完數字，車也隨即發動。

往常坐在車上，她都會直接再玩一會兒手機，但這次她卻望向窗外。

加班找車的人從車窗旁經過，一個又一個。

她好像隻是在發呆。

車內正在放晚間電台，主持人說著當地的方言，於清漫一個字也聽不懂。

剛開出園區，手裡的手機終於有遲來的振動。

【陶桃：怎麼，下班騎自行車碰倒了老人？哦，對不起，你學不會自行車。】

兩句話，把於清漫的矯情吹得稀碎。

【於清漫：……】

【陶桃：十點多了，你撞鬼了？】

【陶桃：不是撞鬼，難道還能是撞張業庭了？】

於清漫沉默。

【陶桃：臥槽？】

【陶桃：不是吧？】

【陶桃：你來真的？】

那邊反而激動三連。

【於清漫：……】

【陶桃：啊？你不是回連州了嗎？】

【於清漫：他在我們公司實習。】

【陶桃：阿這？】

【陶桃：不會吧……他怎麼會去益樂？就算要在互聯網，也應該是個大廠吧？（沒有說你們不好的意思，畢竟工資也是我的兩倍，如果杠我就是你對）】

果然和她一樣的反應，於清漫莞爾。

手指剛打上去幾個字，手機又振了一下。

【陶桃：不是吧，這麼多年過去了，你……】

【陶桃：是不是還在等他？】

嘴角微斂，剛剛還想一起吐槽的人，已經把對話框裡“我也覺得奇怪”刪得乾乾淨淨。

她咬唇。

【於清漫：什麼叫我等他，無語】

隻有約定了，其中一個人走快了，才能等吧。

她哪裡有什麼等的資格？

更何況那麼多年過去，他們都不一定是當初的人了。

【於清漫：又不是我愛豆】

她又補了一句。

-

鄒宇他們部門和發行幾乎沒有關係，更不要說於清漫這樣的普通員工，實在是八杆子都和張業庭打不到一起去。

但如果這個杆子是鄒宇，那另當彆論。

當年校招進益樂後，他們幾個玩的很好的同屆新人有一個群組。

隻可惜兩年過去，這個十人大群最後剩下的人隻還有五位。

害，互聯網嘛，懂得都懂。

【Zoey：終於周五了，真想一鍵快進到下班】

【板藍根：長按需求文檔，一鍵加速】

【Zoey：一鍵加速創飛我是吧？】

於清漫去倒了杯水，回來時剛好看見這幾個消息彈出來。

難掩嘴角的笑意，她點開群組的聊天界麵。

【麥麥：晚上吃啥？】

【Nono：想吃潮汕牛肉火鍋】

【Nono：或者吃燒烤】

【麥麥：大夏天的吃啥火鍋/怒】

【柯柯：那就去吃燒烤，六點十五一樓大堂見，我和鄒宇叫車】

【Nono：不愧是頂級PM柯姐姐】

【柯柯：屁，趕緊從廁所給我滾出來，帶薪拉屎拉太久你還要請假自費做痔瘡手術，得不償失】

【板藍根：不愧是頂級PM柯姐姐】

【麥麥：不愧是頂級PM柯姐姐】

【Zoey：不愧是頂級PM柯姐姐】

【Zoey：柯姐姐，我今晚能帶我們實習生來一起吃嗎】

【柯柯：嗬，實習生陪你吃飯算工時嗎？】

於清漫強撐著也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在她旁邊的安姐瞥她一眼時，又立刻換上緊鎖眉頭焦頭爛額的表情。

手摸上鼠標快速點個表情，然後火速切到其他群的聊天界麵。

工作這兩年，她彆的技能沒什麼長進，在領導眼皮子底下摸魚的本領倒是長了不少。

另一個群裡正在問她遊戲接口的問題，於清漫打開網頁，找到記錄複製後，再將網頁關閉。

占據電腦屏幕的畫麵，又回到工作溝通軟件。

最左邊的一列最近溝通列表上，頂端突然出現了一個新群。

【新人溝通對接群】

Zoey邀請Ting，Nono，板藍根，柯柯，麥麥進入群聊

握著鼠標的手停頓一瞬，於清漫將複製好的一長串內容發到剛剛的工作群裡，才緩緩點開鄒宇新建的偽工作群。

班鳶和鄒宇已經在群裡開始了表情包鬥毆，就算其他人還沒有及時響應，他倆都能玩成一場大戰。

於清漫揚起嘴角，隨手發了一個青蛙人拍後座，示意大家上車的表情包。

下一秒，一條新的消息刷新出來。

Ting：又見麵了

Ting：【動畫表情/Hi】

-

下班鐵律：上班時很急的工作很少，離下班十分鐘，一定會有很急很重要的事情來找。

這一天，於清漫也沒能逃過這條。

等她和班鳶、柯柯打車到燒烤店時，桌上剛好端上了一些烤好的肉串。

“晚來的請客！”鄒宇明顯已經嗨了，帶頭起哄。

燒烤店的桌子是長桌，兩側各擺放一個長長的木凳，一側可以坐下四個人。

於清漫側身，讓身後的兩個女生先坐進去，才在最外麵的邊角坐下。她揚起下巴，像平時開玩笑一樣彈個舌，挑眉：“要不然我先賠一杯？”

請客是不能請客的，這一幫人彆看有三個是小姑娘，能吃是真的能吃。

“沒點酒，今天是健康局。要不然你還是吹一瓶豆奶吧。”鄒宇搖頭，緊接著又補一句，“點一瓶熱的。”

“……”於清漫無語。

她直接搶過鄒宇剛從中間拿起來的肉串，小聲嘀咕：“大夏天的，熱豆奶和豆汁有什麼區彆。”

話音剛落，一聲輕笑打破了她和鄒宇的相互針對。

於清漫偏頭，對上張業庭含笑的眼睛。

他和鄒宇、Nono坐在對麵，和她的距離是這個桌子上最長的對角線。

“誒，這裡的新朋友有對我們柯姐姐做自我介紹嗎？”看著他的眼睛，她自然地笑著，將話題轉移到他身上。

本來正一手拿著烤簽，注視著她笑的人，笑容一滯。

放下手裡的鐵簽，他下意識地抿唇，又溫暖地笑開，將視線轉到其他人身上：“我是張業庭，群裡的Ting，Zoey的實習生，大家想怎麼叫我都可以。”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當眾發言會有一點害羞。但講完話之後，反而是放得開的明媚的笑。

和他的紅白T恤很配，清新活力的男大。

“實習生？”柯柯問。

“是的。”他輕點頭。

“年輕真好。”柯柯感歎，“唉……”

鄒宇無情地打斷施法：“和咱們一樣大，隻是業庭在讀研究生，明年畢業。”

“誒，這樣？”Nono托腮，“你在哪所學校讀書哇？”

“在海大。”

“那你和漫漫都是從海市過來的？！”Nono驚訝地看看張業庭，又回頭看向另一側的於清漫。

海市和連州是兩個同樣發達的城市，在這兩個城市上學的孩子，很少會離開原本生活的城市。

這樣稀有的人，在這裡占了兩個。

“海市那麼大，我的學校到海大坐地鐵要兩個小時。”於清漫沒有否認，將話題岔開。

“這樣……”Nono癟嘴。

視線從Nono垂下的頭移開，她又望向張業庭。

他也正好看向她。

他們誰也沒有提起他們認識的事。

就這樣當是初次認識，也挺好。

至少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普普通通的，畏畏縮縮的，隻會在劉海的縫隙裡偷偷看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