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地過了一周,於清漫的生活在小年會後並沒有什麼變化。
她仍然有無數的需求要對,在研發的扯皮中頭痛地解決問題。
至於那天遞給她水的人,應該是和記憶裡的他長得很像。
畢竟世界那麼大,相似的人也有很多。
他們在同一個城市讀大學時,都沒有遇見過。
怎麼可能在應該散落在各地的年紀,卻又奇妙地遇見。
“中午吃什麼?”把寫好的遊戲體驗報告發給安姐,於清漫揉揉眼睛,伸個懶腰問旁邊的班鳶。
“去六樓吃吧,有點想念那裡的涼皮。”
“好。”
益樂雖然公司規模不比大廠,但員工數量也不少,平時會開放三層員工食堂。考慮到員工來自天南海北,菜色也不儘相同。
排涼皮隊的人不多,連州本地人不太吃得慣。
“怎麼你這次假期也沒請久一點,這麼快就從壇京回來了?”食堂打好飯菜的人不多,她們很順利找到個靠窗的空桌。
“年假太珍貴了,省下來等過年的時候湊個長假。”於清漫把餐盤放在桌上,打哈哈回道。
她這次回壇京,其實是被家裡叫回去參加公務員考試。對於父母而言,不論薪資差異多少,隻有離家近又穩定的工作,才是最理想的。
“壇京有什麼好吃的嗎?”
“滋——”
班鳶話音剛落,她們對麵的兩個座位被拉開,在嘈雜的食堂裡發出不算大的摩擦聲。
“壇京有什麼好吃的?”來人重複班鳶的話,男聲帶著些揶揄。
這聲音她很熟悉,於清漫慢條斯理地夾一塊肉:“說了有什麼用,你又不會……”
“去……”她的眼睛對上剛在她對麵坐下的男生。
不同於小年會那日她隻看到他離去前的側臉,當她與他四目相對時,於清漫卻又開始懷疑自己。
世界上會有這麼相似的兩個人嗎?
但他又好像不是以前的他。
是時光變遷,還是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張業庭。
明明隻是開口就可以求證的名字,她卻下意識地回避。
在大學同一屆優秀的同學都去大廠,年包大幾十萬時,她在益樂做一個邊緣透明人。而他,同樣也出現在益樂。
“誰說的?等把這個項目送上線,我就要去休個十天半個月的長假。”和她們相熟的鄒宇嘟嘟囔囔。
聞言,他旁邊的男生也跟著稍稍提起嘴角。
放在餐盤旁的手機屏幕亮起,他短暫抽離出對話,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隨即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打字。
清爽的寬條紋休閒襯衫短袖下,修長白皙的小臂,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在手腕處被腕表遮擋。乾淨的短發,劍眉星目。
是她熟悉的,哪怕是在夢裡的一個背影,也能認出的人。
他真的一點都沒有變,時光好像在他的身上從未流逝,唯獨她一個人長大了。
“那你還是想得太美,項目送上線首發,第一個月要隨叫隨到,加班成累死狗。第二個月要開始準備小版更,還有第三個月的第二賽季……”班鳶打擊鄒宇。
“求求了,彆念了。”鄒宇雙手合十,衝著她當場拜了兩下。
於清漫跟著自若地開玩笑:“俗話說得好,最好的時機就是當下。去吧,去做不被定義的大廠搬磚工。說不定你還能因此在小藍書上爆火——互聯網離職分享博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對麵的人聽到後,輕笑了一下。
她不敢去看他,證明這種錯覺是事實。隻能低頭夾起一片芹菜,裝作一切正常。
“這兩位美女是商務發行的,運營麥麥,商務板藍根,”鄒宇主動介紹,“我們這邊的新人,Ting。”
Ting,庭。
芹菜被後牙咬開,濃鬱的味道彌漫在口腔。
於清漫皺眉,懸而未決的大石頭在這一刻落了地。但比起落地,可能更像是墜入深穀。
她原本以為她會很期待他們的再遇見。
但當真的遇見他時,她反而想立刻落荒而逃。
這種情感很複雜。
於清漫清楚地明白,害怕在其中占了更多的部分。
她害怕他看到此時狼狽失意的自己,也害怕見到他不如當年一意氣風發。
害怕她這些年做的夢全都在這一刻破碎。
他本可以去更寬廣的世界,成為更優秀的人。
如果張業庭一直在她的夢裡就好了,於清漫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你好,”班鳶率先和張業庭打招呼,轉而又和鄒宇聊起來,“沒想到你們戰略這邊居然還有hc。”
“Ting是暑期實習生。”鄒宇解釋。
於清漫慢慢把嘴裡的食物嚼完,咽下。
“哈咯。”做足心理建設,她才抬頭,和麵對麵而坐的人打招呼。
他接收到她的視線,衝她淺笑:“嗨。”
沒有多餘的話,他們輕鬆自若的眼神裡,都沒有一絲絲的遲疑和探究。
應該是不記得了。
於清漫悄悄地在心底呼出一口氣,反倒輕鬆些。
“不愧是戰略的人,花名都是英文,”她打趣,平息了內心後隻把張業庭當做一個素不相識的實習生,“不像我們。”
在這家遊戲公司,大家在內部溝通軟件上用的都是花名,不查詢就不會顯示真名。隻有同組的同事,或是剛進公司一起培訓的人,才會互稱彼此的真名。
鄒宇的花名是Zoey,他和於清漫同屆,在入職培訓時被分到同組。
“一個是忠實的麥麥教信徒,另一個……”鄒宇跟腔。
“很連州,每天來一杯防止熱氣。”於清漫眨眼,如願收到班鳶一拳。
她沒有再去注意張業庭。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最近的工作內容,主要是班鳶和鄒宇在吐槽,於清漫和張業庭聽著,偶爾回應幾句。
再度相遇也不過是這樣,沒有什麼特殊的。
“我吃好了。”最慢的班鳶擦擦嘴,滿足地伸個懶腰。
“那咱們散夥吧?”見其他人點頭,於清漫起身,端起餐盤。
多聊了一會兒,食堂裡的人已經不多。於清漫穿過小半個食堂,送餐盤去集中處理區。
她轉身,把餐盤放在傳送帶上,餘光瞥見比她高了快一個頭的人站在她身邊。
他也輕輕把餐盤放好,修長的手指撿出湯匙和筷子,認真地扔進分類區。
於清漫無意識地輕歎。
當年在學校的食堂裡,她總是控製著自己吃飯的速度,隻為了能和他一起放餐盤,短暫地並肩。
倒不是說她現在還有多喜歡張業庭,畢竟那麼多年過去,他們也曾經不是什麼刻骨銘心的關係。
可能是完全脫離了學生的身份,工作的人總是要比大學生在追憶青春時更加感性。
或許是聽到她的歎氣,張業庭毫無征兆地偏過身,低頭看向她。
狹窄的過道,她像是被他堵在了裡麵。
班鳶和鄒宇還沒過來放盤子,估計是班鳶又磨磨蹭蹭的,鄒宇在等她。
弄清楚自己並不是還在暗戀他,於清漫鎮定地抬頭,主動迎上他的視線。甚至在眼神中,還加了些詢問。
嗯,真的很不錯的演技,一切看起來很正常。
“於清漫。”
太過久違的念出這個三個字的嗓音,讓於清漫的心底猛地泛起酸楚。
學校裡的海棠花,好像也在這個時候悄然盛放。
“我是。”她不太清楚張業庭剛剛的是不是問句,飄遠的思緒忘記去注意。
“你還記得我?”她很平靜。
張業庭反而笑了,他攤手:“你不是也記得我嗎。”
和記憶裡一樣的陽光、溫暖。
在時光飛逝中,他們似乎繞了很遠的路,然後走回原點。
隻是他們不再穿相同的校服。
各自握在手心的工卡,一個正式地印著照片,另一個則是空白。
有其他的同事來放餐盤,他們迅速讓開。從狹窄的走道回到寬闊的享用區,站在不礙事的地方,等還有幾米就走過來的班鳶和鄒宇。
於清漫思索片刻,伸出手,揚起嘴角:“歡迎你來益樂。”
好久不見。
握上他溫暖乾燥的手時,她在心底默念。
“謝謝。”
“板板來了,我們先走了。”
“再見。”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觸碰到他。
即便已經是認識他的,第數不清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