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以沫碎步走進電梯裡，一樓的層數已經被點亮，她便按了關門。

雙方都很沉默，這種沉默讓時間的流速變慢，分秒都煎熬。

就快到一樓，童以沫的左腳已經往前挪了半步，手臂突然被人握住。

並沒有肌膚的接觸，周聞秋握的全是衣服：“我今年都會待在北城，你有空去看看鈴鐺。”

“我......”

“我知道你不想跟周家有牽扯，可鈴鐺不姓周。”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童以沫輕輕推開他的手：“好的，周先生。”

說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掀起一陣風。

直至人影消失，電梯門合了再開，周聞秋才凝眉，望向自己的掌心。

*

沒兩天，工作室就布置好了。

東西不多，都是從宿舍裡挪出來的，額外隻買了一張一米五的小床，以備不時之需。

喬翡和李嫣然一人送了束鮮花，祝她們喬遷。

花就擺在陽台上，代表新的生活。

而童以沫再也沒碰見周聞秋。這讓她不安的心又漸漸歸於平靜。她才敢上樓看鈴鐺。

鈴鐺還是老樣子，沒什麼精神，卻依舊記得她，會等她坐下後，走到她腳邊盤臥。

童以沫網購了些狗狗玩具，天氣好的時候，會逗鈴鐺起來走走，哪怕隻是圍著沙發轉兩圈。

“童以沫，你又去哪偷懶了？”

“素材錄不完啦！”

“快給我回來。”

手機一震，童以沫就知道是黎薇的奪命三連call。

“馬上來。”

自從搬進了新的工作室，黎薇的工作熱情空前高漲。沒課的時候，她要麼待在工作室裡寫腳本，要麼在戶外錄視頻素材。

童以沫偶爾還會偷偷懶，她卻從來都不懈怠。

兩人最近正在拍運動係列的Vlog，原是童以沫自己想提升力量，練些肌肉線條，自保防身用。

黎薇聽後，覺得這個點子特彆好，塑型健美+宣傳女性力量，就專門開了一期運動主題的Vlog，上傳之後發現反饋特彆好。運動單品的商單一下子都找了過來。

黎薇便打算將運動Vlog做成一個係列。

“正好你男朋友就是健身教練，不用白不用。”這是黎薇的原話。

童以沫吐槽：“薇薇，你現在越來越有資本家的款兒了。”

微微笑道：“資本家帶你發財啊。”

“走啊。”兩個人笑著出門拍視頻去了。

*

沈七的兼職還算順利，給楊南楓上了四五堂課。

這小子是叛逆，也懶惰，800米跑一半就坐在跑道上休息，立定跳遠總耍無賴，說自己已經過線了。排球當足球踢，乒乓球當羽毛球打。

沈七也不駁他，他叛逆，沈七就順毛捋。

“不錯，400米也有成績。”

“挺好的，比上次有進步。”

“沒關係，我再示範一遍，墊球的時候含胸夾臂，雙手互握。”

......

楊南楓使儘渾身解數，想把這個老師趕跑。老師卻情緒穩定，對這種家教遊戲樂此不疲。

“為什麼啊？”楊南楓像爛泥一樣，往體育館的塑膠跑道上一躺，“換成其他老師早被我氣跑了，你怎麼這麼能忍啊？”

“還好，”沈七走到他身邊，低頭看著他，“你還不算過分。”

“......”楊南楓覺得他的口吻有些像挑釁。

“累了就歇會，等下再練。”

“我不練了！每天重複這些事情，有什麼意思？”楊南楓吼他。

“重複沒有意思嘛？”沈七順勢坐下，“我就喜歡把簡單的事情重複一千次，一萬次。”

楊南楓翻了個白眼，側身背朝他，確定道：“你有病。”

沈七笑笑，沒反駁：“那你覺得什麼有意思？”

小男生不理他。

沈七便用手肘捅了捅他：“說說看，你爸的助理就守在體育館門口，你也出不去。就當打發時間。”

“你話怎麼這麼多啊？”

沈七：“......”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話多的人。

楊南楓一下子坐起來，走到體育館的吸煙區，從兜裡摸出一包煙。

沈七跟著他：“你父母不許你......”

“你去告啊！”楊南楓聳肩攤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說完，從另一隻兜裡摸出火機，很熟練的點燃一根。

“離我遠點，小心抽二手煙。”

沈七真就後退了四五步，一直等著他抽完。

“你知道電子競技有自己的奧運會了嘛？”楊南楓突然開口問他。

“嗯。”

“我要是告訴你，我想打職業電競，你會怎麼想？”

“你很有天賦？”這是沈七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楊南楓覺得他在鄙視自己，當即掏出手機，點開遊戲界麵：“巔峰賽2000分！”

“我不玩遊戲，沒概念，這算厲害嘛？”

“土鱉。我和你根本沒有共同語言。”說完，楊南楓又掉頭，把背影留給沈七，自己抽煙。

沉默了片刻。

沈七才開口說：“那去試試唄。”

“什麼？”

“我不玩遊戲，但是我理解競技。想打職業，就要加入俱樂部吧，選個你喜歡的，去試試職業選手的標準吧。”

楊南楓驚訝：“你願意帶我去？”

“試試嘛，如果你真有這方麵的天賦......”

沒等他話說完，楊南楓扔了煙，衝上來一把抱住沈七：“你真的願意帶我去？”

沈七平靜的點點頭。

“好。”楊南楓點開一個地址，“下周三，兩點，蘇城DEA電子俱樂部青訓麵試。”

“周三下午，我有課啊。”沈七嘟囔了句。

楊南楓命令道：“請假。”

沈七皺著眉咬了咬牙，許久才下定決心：“好，我請假，就這一次。”

“那我爸媽？”

“我有辦法。”沈七看著眼前的男生，“但是我們得說好，如果你麵試沒過......”

“我一定會過。你等著瞧吧。”楊南楓信誓旦旦。

*

十七八歲的少年，誰會自認平庸啊。

*

沈七說自己的大學有場體能測試，想請一下午假，帶楊南楓過去看看，他的父母自然答應的。司機將人送到後，就在學校大門口等。沈七便帶人從後門溜了出去。

隻要規定的時間能回來，就不會被發現。

楊南楓諷刺道：“平時看你老實巴交的，說謊的時候，臉皮都不紅啊。”

沈七停下步子：“那回去？我已經開始後悔了。”

“開玩笑的嘛！”楊南楓踮腳摟住他的肩膀，“咱們現在是兄弟，彆這麼小氣。”

沈七不理他，叫了輛滴滴，兩人趕往俱樂部。

麵試流程很快。

將人送進去後，沈七坐在門口等。一個多小時，楊南楓就臊眉耷眼地從裡麵出來了。

“怎麼樣？過了沒？”

楊南楓低著頭：“這家俱樂部沒眼光，我換一家。”

沈七追問：“麵試的人怎麼說？”

“說我就是路人的水平，還質問我巔峰賽2000是不是找的代練？”楊南楓吼道，“我是找代練了，可人家代練都說我水平高啊！不比職業選手差。我經常C。”

沈七：“......”

“你說兩句話啊，你這樣顯得我像個笑話。”

沈七：“你確定要我說兩句？”

“算了算了，”楊南楓擺手，“你還是閉嘴吧。”

沈七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時間差不多了。”

“打車。”楊南楓不耐煩的吼道。

回去的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開了車窗吹風。一肚子的憋悶，還有些臊，不想跟沈七對視，覺得丟人。

沈七也猶豫了半天才開口安慰道：“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你理解個屁！”

沈七早就習慣了他的不文明用語，無視掉，繼續道：“小學的時候，我是校籃球隊的，所有人，包括我的體育老師都誇我籃球打得好，說我以後可以當籃球明星，我就信了。”

“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籃球運動員，先進市隊，然後進省隊，進國家隊，參加錦標賽，奧運會。”

“可結果，我也隻走到了市隊。”

楊南楓撲哧一樂，方才憋悶一掃而空。

沈七不在意，繼續說道：“我的身高停在了186，參加了一次全國青年聯賽，隻拿到了第四的成績。勉勉強強得到一個二級運動員的稱號。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無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繼續往上走了。”

“我才意識到，我隻是個體能優異的普通人，想成為頂尖的籃球運動員，還需要天賦。”

“所以你就學了體育，”楊南楓抱臂，頗有種看笑話的意思，“我記得你的大學專業是體育教育是吧？畢業了當個體育老師？”

“是啊，”沈七反問楊南楓，“為什麼你提起體育，或者體育老師，語氣裡總有種輕蔑？”

“不知道，可能...沒什麼用吧。”

沈七不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見他沉默，楊南楓以為自己的傲慢過頭了，輕聲找補道：“我...我覺得，以你的能力，可以做些更厲害的事情，你發現自己當不了運動員，就考彆的專業啊。聽我媽說，你文化分也不低，做點彆的，現在熱門的，律師，金融，當老師也當個數學，或者物理老師啊，偏偏當體育老師？”

“我喜歡體育。”

楊南楓覺得跟他說不通，小地方的人就是沒見識，他又轉向窗外：“你這愛好也太普通了。”

沈七很平靜，呼了口氣道：“不可以為普通的愛好奮鬥一生嘛？”

聞言，楊南楓微微一怔。

他發現沈七還挺清醒的。

不僅知道自己平庸，還敢於承認平庸。

多少人明明平庸，卻要冒充獨特。

想到此，楊南楓脖子一縮，將臉埋進衣領裡。包括他自己。

劈裡啪啦教訓沈七一堆，可自己呢？自己連個大學本科都考不上。

見他不答，沈七也不多說，到了學校後，便領他去正門找司機。

沈七強調：“說好了，下回上課得認真一些了。”

“知道了，囉嗦。”楊南楓讓他趕緊走，自己要上車了。

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沈七。”

楊南楓的耳朵登時就豎了起來，跨上車的腳，又邁回來。

童以沫從學校裡小跑出來，跑到沈七身邊：“你怎麼在這啊？”

“我......”

不等他回答，楊南楓插..到兩人中間，朝女生揮揮手：“你好。”

說完，用手肘捅了捅沈七：“不介紹一下嘛？沈老師。”

“......我女朋友，童以沫。以沫。他就是楊南楓。”

童以沫“哦”得一聲，笑著看看沈七，又看看這一頭黃毛的男孩：“你就是楊南楓啊，久仰大名。”

“你知道我？”

童以沫笑：“是啊，你們沈老師經常跟我提你，說你是個聽話，懂禮貌的好孩子。”

楊南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