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童以沫一直在等沈七表白,從高一等到高三。

六月九號下午考完最後一門。他們坐在鄉裡的魚塘邊上對答案,估出了總分。雖還不敢肯定,但心裡都有了底氣。

長期緊繃的精神稍有鬆懈,童以沫第一次大著膽子歪頭靠到了沈七的肩膀上。

沈七的脊背明顯繃直了,被童以沫靠住的那半邊肩膀變得酥麻。

鄉間的晚風帶著初夏的潮熱撲在他們臉上。一時間靜得隻剩呼吸,心跳和男生吞咽口水的聲音。

“沈七,你有話想對我說麼?”童以沫緊張的左手把玩右手,心想氣氛都鋪墊到這了,這傻子總該開口了吧?

“我......”男生的喉結滾了又滾,拳頭緊了又鬆,終究沒能說出口,“有......有蚊子咬你麼?”

童以沫氣得拍了他一巴掌:“沈七你彆後悔!”

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之後,兩人都很默契地選擇了遺忘。他們似乎都明白,忘了就還能繼續做朋友。

*

新生報道後,就是長達半月的軍訓。

在三十六七度的高溫下,站軍姿,踢正步。

童以沫和宿舍裡的其他三個女生也慢慢熟絡起來。一起吃飯一起回宿舍。平時聊的話題也多是選課,老師,考研之類的。

和童以沫想象中的大學生活差不多。

她每天都會拍一段視頻發給姥姥,姥姥不會打字,但童以沫教會了她用表情包。每段視頻,姥姥都會回她一個大拇指,或者微笑,或者齜牙大笑的表情。

“飯有什麼好拍的啊?你拍我,讓姥姥看看你的美女室友。”黎薇比了個耶,湊到鏡頭麵前。

“好。”童以沫笑著將鏡頭轉向黎薇。

黎薇便向鏡頭打招呼:“姥姥好!以沫每天都有乖乖吃飯哦,你放心。”

她是四人中最活潑開朗的,最自來熟。

“以沫,你跟你姥姥關係很好吧?”見她視頻發過去了,黎薇便湊近了問。

“嗯,我父母去世的比較早,我是姥姥帶大的。”

黎薇:“......”

她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這麼沉重,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接話。

童以沫體諒到了人家的尷尬,很大方的笑笑:“沒關係,我對生死已經脫敏啦。”

這下好,黎薇都快哭出來了,滿眼心疼的看著她。

“好了好了,不聊這個話題了,我嘗嘗你的好不好吃。”

聞言,黎薇將自己碗裡的白切雞推了一半到童以沫碗裡:“你多吃點。”

童以沫一時間哭笑不得。

吃完飯回宿舍睡了一覺,下午兩點準時在操場集合。

隻是今天有點奇怪,她們到操場的時候,大家都熱情高漲地圍在一起呼喊加油。

聽說,是有學生和教官比引體向上。

原本童以沫沒興趣,突然聽到隊伍最前麵有人喊:“沈七加油!沈七加油!”

她便和黎薇擠了進去。

果然是沈七,迷彩服都濕了,緊貼在他身上,腹部的肌肉線若隱若現。汗滴順著他的臉頰輪廓珠線似的滾落。原本就俊朗的五官,在運動中有了彆樣的魅力。

曲肘將身體向上拉,下巴超過橫杠,再伸直手臂降低身體,回到起始位置。

僅僅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在反複反複之間,將力量的魅力放大,將觀眾的情緒推向高潮。

“好帥!”不知是誰喊了句,人群中頓時炸了鍋。

“是啊,他是哪個係的,好帥啊!”

越來越多的新生圍了過來。

沈七也在人群中掃到了童以沫的臉,又加快了速度。旺盛的精力和莫名其妙的勝負欲,讓他勝了一籌。

“你小子,一點麵子也不給留啊。”教官主動認輸,笑著從橫杠上跳了下來。驅散人群:“好了好了,都回各自的班裡去。準備開始訓練啦!”

沈七這才作罷,也跳了下來,撿起地上的水喝了兩口,剩下的全淋在臉上,動作一氣嗬成。

“帥哥,加個微信唄!”有膽大的女同學直接上前搭訕了。

沈七擺擺手,憨笑道:“下回吧,沒帶手機。”

見狀,童以沫起了玩心,背過身點開沈七的頭像,給他發了條消息。

剛以沒帶手機拒絕彆人,兜裡的手機就叮咚響了聲。

沈七尷尬撓頭:“抱,抱歉啊。”

女同學不介意,步步緊逼:“你有女朋友嗎?”

沈七搖頭。

女同學眼神明亮:“那正好,掃一下,交個朋友唄。”

無處可躲,沈七隻得點開了自己的二維碼名片,加了好友,才抽身去查看童以沫的消息。

她說:“彆害羞啊。”

沈七扯起嘴角搖頭笑笑,越過半個操場,望向童以沫的背影。

*

因為這次引體向上的比賽,意外讓沈七成了紅旗手,負責在軍訓彙演那天升旗。

童以沫每天都能看見他。

中場休息的時候,她又坐在樹蔭下,盯著沈七看。看他踢正步,看他仰首敬禮。

“你喜歡他啊?”黎薇湊到她耳邊。

“很明顯嗎?”

黎薇非常激動,以為自己套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秘密:“那你是承認咯?”

童以沫笑而不語。

黎薇挽住她的胳膊,和她黏在一起:“喜歡就追唄,你也很漂亮啊。我幫你打聽他的資料。放心,我人脈很廣的。”

“沒那麼簡單哦。”

“談個戀愛而已,能有多複雜?”

“你以為,感情的事,可複雜了。”

黎薇“嘁”了聲,戳戳童以沫的腦門:“小大人,你才幾歲啊?談過幾段感情啊?”

“跟你一樣,母胎單身。”童以沫摟住黎薇的腰,跟她開玩笑撒嬌。

女孩子建立感情的最好辦法就是分享秘密,半個月的軍訓時間,她們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

彙報演出當天,室外氣溫飆升到了三十九度,新生們怨聲載道。

大部隊的方陣走完,就是升旗儀式,沈七又出了把風頭,高挑挺拔的身姿站在國旗下敬禮時,引得人頻頻側目,教官再三強調了不許玩手機的情況下,還是有人偷偷拍了沈七敬禮時的照片。

然後是優秀新生代表講話,最後由校領導致辭。

童以沫用手扇風,默念著,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涼。

前麵的黎薇突然湊過來跟她咬耳朵:“哎,你看主席台上最後一排,坐的誰啊?”

聞言,童以沫抬起半截眼皮:“那麼遠,怎麼看得清啊?”

“不像是咱們學校的人,我盯他半天了。後麵好像還跟了倆保鏢。”

童以沫眯起眼睛又看了看,也隻能看個大概的輪廓:“好像是。”

黎薇猜道:“不會是學校請的明星嘉賓吧?”

“你想太多了。”

台上的校領導講話接近尾聲,感謝了優秀畢業生回饋學校,念了捐贈物資的名單,終於結語。

童以沫深吸了一口氣,剛想著今晚要吃些什麼,就收到了沈七的微信消息。

“一起吃飯?”

“好。”

童以沫回宿舍洗了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才去校門口跟沈七彙合。

卻不想今晚有位不速之客。

這是童以沫第二次見周聞秋,他靠在校門口的賓利車旁,依舊穿一身淺色的休閒西裝,戴一副銀邊眼鏡。天氣很熱,他卻怡然自得,一派old money的貴氣,引得路過的學生頻頻回頭。

童以沫想裝作不認識路過,卻被他伸手攔了下來。

“你好,以沫。”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像是破開時空,從遙遠的冬天飄進來的雪花。

“我們認識麼?”

周聞秋點點頭:“認識的,我見過你的照片。你長大了,變漂亮了。也越來越像......你姐姐。”

“所以你是......”

“我叫周聞秋,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叫我一聲姐夫。”

周聞秋,童以沫想起剛才那位給學校捐贈物資的優秀畢業生,也叫周聞秋。

再看看他的身形,逐漸和主席台上最後一排的輪廓重合了。

“周先生,請問有什麼事情嗎?”童以沫還是很客氣地頷首。

麵前的男人並不感到意外,勾起嘴角淺笑道:“你剛到蘇城,我應該儘地主之誼,請你吃頓飯。”

“對不起,我約了朋友。”

他雲淡風輕,還頗有些厚臉皮:“沒事,我日日來,今天不行,那就明天。”

“你......”童以沫自認是好脾氣,隻是麵對這個便宜姐夫,少了些許耐心。

“我知道你不肯見我,抱歉......我隻是想跟你聊聊......關於你姐姐的事。”

提起那個人,二人的神色都變得哀傷,誰也說不出話,一時間靜默。

校門口熱鬨,越來越多的人駐足看向那輛黑色的賓利,看向周聞秋和童以沫。

“真的,我隻是想跟你......聊聊她。”男人的語氣變得誠懇,最後三個字甚至接近乞求。

童以沫眉間微蹙,動了惻隱之心。

“那周先生有沒有想過,你一個成年男性用這麼昂貴的車,在校門口接走了我,學校裡會怎麼議論我?”

周聞秋一時啞然,車是他平時開慣了的,並不覺的昂貴。可細細一想,又確實不妥:“那......”

“你給我個地址,我自己過去。我不吃晚飯,隻有中午有空。”

“好。”周聞秋驚喜,立刻掏出手機,“我加你微信?或者彆的什麼聯係方式。”

“不用,地址我看一眼就行。”童以沫很謹慎。

姥姥千叮嚀萬囑咐,要和周家保持距離,她記得,卻也實在好奇姐姐的事。

她五歲時,姐姐離家讀書。姥姥天天念她,要以姐姐為榜樣,好好讀書,以後也從這小漁村走出去。

她十歲時,奶奶收到蘇城警方的電話,讓她去蘇城認.屍。奶奶哭著將童以沫寄養在鄰居家,一個人去了蘇城。

她說,她去接姐姐回家。

從此,清明墳頭又添一座。

那時候,童以沫就知道,人是會死的,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