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洗完澡,換了件乾淨的黑色t袖,便斜倚在校門口的路燈下等童以沫。
他視力好,無論多遠,都能精準定位到人群中的童以沫。
隻是這次沒等他迎上去,一個高瘦的男人已經攔住他的去路。
沈七沒見著那人的臉,隻看背影,覺著氣質高貴。身上的淺色西裝被熨得沒有一絲褶皺。背脊挺直,姿態卻從容。
他和童以沫說了會兒話,便驅車離開了。
沈七才闊步走上去問:“誰啊?”
童以沫撇撇嘴:“周家的人。”
沈七點頭便不再多問,轉移話題:“想吃什麼?”
“你定,我都行。”
沈七帶她來了家大排檔,點了一葷一素兩個炒菜,要了瓶果汁。
一路上,童以沫的話都不多,興致也不高。
沈七原也是沉默寡言的人,要是童以沫肯與他說話,他知道怎麼接。讓他主動找話題,還比較難。
等菜上齊,沈七很熟練的幫她拆好碗筷。又用自己的碗筷,夾出裡麵的香菜。
童以沫攔他:“不用,我是不喜歡吃,但也能吃。”
“習慣了。”
童以沫聽到這三個字,腦海裡突然閃現過無數次沈七幫她挑香菜的場景。
她的心情回暖,笑著打趣:“你啊,型男的長相,暖男的心,滋滋滋,這以後誰收了你就是誰的福氣。”
沈七也不駁她,笑著挑了下自己的劍眉。
“怎麼樣啊?上回加了那麼多美女,有沒有進展啊?”童以沫是說引體向上那次。
沈七很乾脆,摸出手機放在桌麵上滑了過去,意思你自己看。
童以沫又給他滑回來:“不看。搞得好像我查你崗。”
“都免打擾了。”沈七才將手機收起來,戳破她的小心思,“你明知道不會有進展,那時候才敢讓我加人。”
說完又覺得不妥,拳頭抵在嘴邊低咳了一聲,眼神飄忽,不敢看向對麵:“你...你想好找什麼兼職了麼?”
“家教吧,已經投了幾家簡曆。”
“還沒考到教資,會被壓價吧。”
“是啊,不過我還有些積蓄,暫時不擔心。你呢?”
沈七擰開果汁,替她斟滿:“找了家健身房,小時費還挺高的。”
話畢,又是一陣沉默。彼此都埋頭吃飯。
天色漸暗,大排檔的人越來越多,老板從庫房裡搬出兩架巨型風扇對著吹,才能讓人勉強透口氣。
草草吃完這一餐,準備買單走人。遠遠聽到有人叫:“沈七!”
沈七抬眸看了一眼,才跟童以沫解釋:“我舍友。”
說完,遠處的兩人已經走近了,一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沈七的左右兩側:“今兒宿舍聚餐你不去,原來躲在這跟女朋友約會呢!”
沈七瞪了他一眼:“彆瞎說,不是女朋友。”
“現在不是,那也快了吧!”他的話曖昧,說完扭頭看向童以沫,“美女你好,我叫陸照。跟沈七一個班,一個寢。”
右邊的也立刻自我介紹:“我叫馬宇城。幸會幸會。”
三個人都是學體育的,往童以沫麵前一坐,像半堵牆。結結實實擋住了她所有的風。
“你們好,我叫童以沫。沈七的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陸照提高音量,“那你知道沈七為什麼要來我們學校麼?”
沈七直覺不好,一把捂住陸照的嘴,卻還是晚了一步。
童以沫有些懵:“什麼意思啊?”
她看了眼沈七:“就考上我們學校了唄。”
馬宇城立刻補充道:“你不知道啊?他文化裸分就能讀我們學校了,要是算體育統招的分數,他是可以讀Top10的。”
“......”童以沫愣住了,張著嘴,一時間開不了口。
仔細回想,她確實不知道沈七的高考總分,隻知道他的第一誌願就是蘇城大。
沈七踹了一腳馬宇城的凳子,險些將他從凳子上踹下來。
“你彆聽他們瞎說,我分數沒那麼高。”
“怎麼瞎說,我聽老蔣......”
“你閉嘴。”沈七漲紅了臉吼道,嚇得馬宇城一縮,登時閉了嘴。
氣氛微妙。
陸照和馬宇城麵麵相覷,總感覺自己闖了禍。
許久,童以沫才從怔愣中反應過來,低聲問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們學校也是雙一流,也很好。我還是全額獎學金入的學,挺......”
女生沒聽他說完,蹭地站起身:“老板買單。”
沈七立刻追了出去。嘴笨也不敢解釋,就一路跟著童以沫。
“你彆跟著我。”
“我送你回宿舍。”
童以沫氣得站定。後麵的傻子也不看路,直愣愣地撞了上去。差點將人撞進湖裡。幸而體育生反應也快,一把將人摟住拉了回來。
“你有毛病吧沈七。”女生氣得拍了他兩巴掌,結果是自己手疼。
“你彆生氣,這個決定是我跟家裡商量過的。因為全額的獎學金,我爸媽都同意了。”
“叔叔阿姨那是不知道第一學曆的重要性,你也不知道麼?蘇城大學是好,可Top10更好。”
沈七還從未見過她生這麼大的氣,一時間無措,想讓她錘自己兩拳泄憤,又怕她手疼。
童以沫氣得眼圈都紅了,她抽了抽鼻子走近沈七,質問道:“是不是因為我?”
沈七扭頭不敢跟她對視:“你彆多想,我家裡沒錢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你家裡不富裕,可叔叔阿姨一向最在意你的學業,你要是願意,我不信叔叔阿姨會拖你後腿。沈七,”童以沫吼了他一聲,“你看著我的眼睛。”
兩滴淚從女生的眸子裡掉了出來,垂直砸向地麵。
男生咬緊後槽牙,逼著自己將視線挪回來。可剛觸及她的雙眼,眉間的厲色就都散儘了。
從小到大都這樣,童以沫一掉淚,他就沒辦法了,心都碎掉了。
“是。”沈七伸手替她擦掉淚痕。
“你在這,我就沒想過去彆的地方。”他揉了揉童以沫的馬尾,總算說了句哄人的軟和話,“彆哭了。”
這下,童以沫哭得更厲害了,雙肩都微微顫了起來:“你到底什麼是意思啊?這麼忽冷忽熱地吊著我?”
“要說你喜歡我吧?可這麼多年,沒聽你主動提過半句。就連我主動提起,你都草草敷衍過去。要說不喜歡吧,你又默默為我做了那麼多事?你到底什麼意思啊,沈七?”
童以沫的聲音細軟,帶著哭腔,不像責怪,倒像是撒嬌。
可沈七這個傻子,四肢僵直愣在原地一動不動:“我...我還沒想好怎麼說。”
童以沫便又走近一步,她將額頭抵在男生的胸口上,憤憤道:“又不難,還要我教你啊?”
沈七低頭看看懷裡的小姑娘,心想自己的執拗最終還是敗給了她,他伸手將童以沫整個攬進懷裡。彎腰將頭埋在她的頸間:“童小草,你想過未來麼?”
童小草,好久沒有人這麼叫她了。
姥姥是鄉下人,信奉賤名好養活。便幫姐姐和她分彆取了個小名,叫小花,小草。
十歲以前都是這麼叫的。
童以沫幾乎被他抱起,腳尖點著地:“想過。”
“說來聽聽。”沈七的鼻息撲在她的頸間,陣陣酥麻讓她渾身戰栗。
原來剛硬的人柔軟下來,是這種樣子。
她也摟住沈七的窄腰,小聲道:“努力讀書,順利畢業,如果經濟條件允許就再讀個研。然後回桐城,找間好學校,當個普通的語文老師,閒來無事寫些文章,做做學術研究。努力打工攢錢,買房子,把姥姥接到身邊。大概......就這樣。”
沈七很意外:“這麼簡單?”
“簡單?那你的未來呢?我聽聽,多偉大?”童以沫哼道。
“很偉大,”男生笑著抱緊她,在她耳邊柔聲道:“就去那間好學校,當個普通的體育老師吧。”
這是童以沫聽過最樸實,也最唯美的告白。
大約是期待的太久,太開心反而落下淚:“你什麼意思啊?”
“我們交往吧,童小草。”
“我喜歡你。”
“我們...這輩子都在一起吧。”
童以沫破涕為笑:“混蛋,為什麼讓我等那麼久啊?”
“對不起,”沈七用食指滑掉她的淚,“我...我總是害怕,害怕我們的人生規劃不一樣。我的家庭情況特殊你是知道的。”
“我原想等到大學畢業,如果你回到姥姥身邊,我就跟你表白。如果你還想去更大的城市,去打拚,去證明自己。我就放手,以朋友的身份,守護你一輩子。”
沈七有個哥哥的,比他大兩歲,七歲那年夭折了。同年,他的母親大病了一場,就再沒站起來過,靠輪椅度日。
童以沫有猜過是這個原因,她埋怨道:“那你為什麼不問我?就你孝順,你放心不下父母,我就放得下我姥姥啊?”
“不一樣。問了,我就成了影響你的因素,成了你的累贅,我希望你是自由的。”
“我是自由的,沈七。我喜歡你,你就是可以影響我的因素。”
童以沫紅著臉小聲嘟囔。
沈七沒聽清:“什麼?”
童以沫不肯重複了,一下子撲進他懷裡,兩人抱個滿懷。
*
叔本華說,欲望滿足不了就會痛苦,欲望滿足了就會無聊。
所以童以沫沒有欲望,她隻在乎身邊的那些細碎的小美好。
很多人都說過,她和姐姐像。但像的也隻是長相。本質上她和姐姐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她覺得,按照姥姥的意思,平凡安穩的過完這輩子,就很好。
可她忘了,事與願違,才是這個世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