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染被男人從浴室抱回來，累得沾枕頭就睡著。

沈冽依舊按照慣例,睡前親一親他的小夫人。

親親她的額頭，親親鼻尖，親親粉唇，最後，咬她小巧的下巴。

“睡吧……”

陸染抬起食指抵住他唇，困得睜不開眼。

結果，纖細食指又被男人齒尖咬住。

“……”

陸染放棄，隨他去了。

手機彈出新微信，沈冽猜想是那小孩兒看到信息了，拿過來，卻是陸塵發來的微信。

陸塵說他找回了豆瓣賬號，以前往上麵上傳過她妹9歲時的照片。

上次婚禮陸塵說他妹和沈冽妻子很像，沈冽後來不知為何對這話印象深刻，便讓對方找一張他妹的照片來看看。

沈冽登錄陸塵的豆瓣賬號，找到唯一的相冊，相冊名字叫“小耳朵”。

看起來是陸塵給妹妹取的昵稱。

點開相冊裡唯一一張照片，看著穿藍色校服，乖巧站在大白牆前的女孩兒，一種怪異的感覺在男人心裡升起。

又低頭看懷裡熟睡的人兒，這兩張臉，有9分像。

剩下1分是因為妻子年紀更大，相比9歲小孩兒，長開了些，是成人模樣。

【是挺像。】

他回複陸塵。

陸塵：【對吧，不過，神韻還是差一點。我妹天生有點憂鬱，不像弟妹那麼陽光開朗，而且我妹從小社恐，也不像弟妹對人那麼熱情和自來熟。】

這也是沈冽的感覺。

“陸染”總是小心翼翼的，似乎總在察言觀色，講話會斟酌語氣用詞，更加不會衝人撒嬌。

那股怪異的感覺又沒有了。

沈冽關上燈，在黑暗中，強行吻醒老婆，被老婆捶了幾拳之後，終於滿足，抱著她睡去。

次日，在顧家公館用完早餐，陸染和沈冽又開車去隔壁沈家看沈老夫人。

陪沈老夫人吃完午飯，沈冽準備送陸染回家，之後自己再去醫院處理點工作。

陸染擔心陸華明一旦情況好點兒便會自己偷偷從醫院溜走——她太了解她爸。

於是，她跟沈冽說，要跟他去醫院，然後再跟他一起回家。

沈冽當然更加樂意了。

到醫院後，他讓自己太太在辦公室等他，自己先去查房。

有幾個重症病人，需要他親自去看一下情況。

沈冽前腳走，陸染後腳就去找陸華明。

陸華明正在吃同事給買來的盒飯，看到陸染愣了下，又繼續埋頭吃飯。

病房裡沒有彆人，隻有陸華明。

陸染躲著沈冽去的方向找了一圈才找到他，關上門，一開口聲音都止不住發抖：“陸華明，你到底還要給我惹多少麻煩才夠？”

“我、我不知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不認識你。”

陸華明嘴裡包著飯，囫圇道。

陸染感覺所有語言都不足以解氣，又見對方連看都不看自己女兒一眼，隻知道吃，抬手便將盒飯打翻。

飯菜撒了一地，大量的米飯和少量素菜，一點葷腥也沒有。

陸染盯著趴在地上的塑料飯盒，就像當初陸華明帶她離開雲水鎮時，最後在奶奶墳前跪趴的姿勢。

氣憤，漸漸轉為悲涼和無奈。

陸染：“賣女還債，你怎麼乾得出來？知道我不會同意，所以直接趁我睡著就把我賣了？”

那天，陸染前一晚睡覺前還在家裡，醒來時，卻躺在聖美整形醫院的病房裡，臉上已經做完手術。

羅聖美把陸華明欠錢的事告訴她，還說，從此刻開始，她就是顧菲菲。

陸染不願意。

但就像羅聖美說的，她沒有拒絕的資本，她當時，就連掏五百塊錢出來都困難。

陸華明的欠債金額總能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認知。

她經常問他什麼時候可以戒賭，什麼時候才能老老實實好好的生活。

陸華明總是回答她：“你奶奶在的時候我什麼都得聽她的，你媽在的時候我什麼都得聽你媽的，隻有在賭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是個男人，我能掌控牌桌上的一切……”

她反問：“輸得全身上下就剩一條褲衩也算掌控一切嗎？”

她爸便低著頭不說話了。

不說話，就代表還有下一次。

陸華明這回依舊低著頭不敢看她，嘴皮上下碰了又碰，囁嚅道：“你現在也知道了，羅夫人說的顧家，是璨世集團那個顧家……”

見陸染沒什麼反應，他又換了種說法：“就是你小學畢業那會兒，我帶你剛來璨城，你說好想進去看看的那家超級大的璨星酒店，就是他們家的！”

說到這兒，他眼睛裡發出點微弱的光：“你現在是顧家人了，你去過了嗎？裡麵是不是真的很漂亮？”

“……”

見女兒依然不接話，陸華明隻當自己說得還不夠明白，急迫道：“你現在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們可是璨城數一數二的豪門，上億的資產……”

“所以呢？”

所以就可以把她推入現在兩難的境地？

所以就可以讓她心安理得的去騙人？

所以就可以把她“賣”出去，不管她的死活？

她想說，她不想去看璨星酒店，也不想知道顧家多麼有錢，她隻想好好做她自己，好好讀她想讀的研究生，好好寫作或者好好上班，可以有一個好朋友……

明明隻要陸華明不賭，這些，“陸染”都可以努力實現。

陸華明失語，房間暖氣很足，使他一額頭的汗，過了幾秒，才說：“所以，那不比給我當女兒強多了？”

“你也知道給你當女兒是倒八輩子血黴？！”

陸染的聲音染上哭腔。

陸華明愣住。

女兒對他講過很多氣話，但從沒有講過這句。

陸染壓低聲音，吼道：“你就沒想過，我如果被發現是假的，會有什麼後果？”

陸華明：“不會的，真正的顧家千金早就死了，現在羅夫人說你是，有誰還能站出來說不是？而且她說，她有辦法搞定一切，你隻要配合她，彆再像今天一樣突然跑來找我……”

陸染有一大堆推翻他說法的話，但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突然間明白，說了也是白說。

陸華明會洗腦自己必須相信羅聖美，因為沒有彆的路可走。

羅聖美幫他清了所有債務，他隻能獻出自己女兒給她利用。

陸染擦掉眼淚，短暫的沉默後，異常冷靜道：

“當初我堅持要你帶我離開老家雲水鎮，來璨城找媽媽和哥哥，你為了湊錢去賣血賣腎，也算為我付出過一些代價，現在，算我還你這一筆親情賬。從今以後，我沒你這個父親，你沒有我這個女兒，隻當陸染已經死了。你如果再賭，不會再有人幫你擦屁股。”

陸華明始終盯著地上飯盒，眼睛湧出一股酸澀。

幾秒的失神後，點頭道：“行，父女緣分已儘，兩清了。我這輩子是個爛人，你媽帶著你哥離開了，你也走吧。”

陸染靜了兩秒，轉身默默去收拾那一地的飯菜。

看著她蹲下來擦地板的背影，陸華明抹去眼角淚，又說：“其實，當時我真的覺得羅夫人說的這事是個好事，不管怎麼樣，你好歹能過一陣好日子，不用像這些年，跟著我儘吃苦……”

既然知道，又為何從不做出一絲改變？

陸染咽下這句已經講爛了的話，感覺沒有繼續溝通的必要。

“你結婚了對吧？”

陸染收拾完，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又聽對方問道。

她垂下眼，視線落在無名指的婚戒上，眼淚也跟著一起掉下來。

“我是聽羅夫人說的。你結婚那天我還跑去買了個蛋糕，就放在冰箱裡，我也不知道我為啥要買，明知道……現在可能都壞了，你哪天回去要是看見，可彆吃啊。”

陸華明說。

“我才不會回去。我是顧菲菲，那裡又不是我家。”

陸染拉開門走出去。

沈冽從轉角拐過來，一抬眼，看見妻子的背影，從陸華明的病房裡出來。

那股怪異的感覺又浮上來。

她去陸華明病房乾什麼？

沈冽後腳進入陸華明病房，查看完他的情況，也跟他說了自己是陸塵朋友，在幫陸塵照顧陸染。

陸華明聽完有點懵，他聽羅聖美說過，所以知道自己女兒替身“顧菲菲”後，嫁給的就是這位沈醫生。

原本剛剛是很欣賞的，現在聽他說又在照顧“陸染”，腦子裡漿糊住了。

這倆，是一個人啊！

“其實不用你照顧，”陸華明說，“陸染她很獨立，完全能自己一個人生活。”

“是嗎？”

沈冽掀眸，反問。

“我看你也儘一點父親的責任吧，彆再賭博，彆再惹事，老實點找個活兒乾，我想陸染也會開心一點。”他說。

“……”

陸華明低著頭，沒表態。

“陸染沒有告訴陸塵你的事，還說你已經改過自新，就因為不想她哥擔心你們。你女兒，把所有都替你承擔了，你隻需要做個人就行，連這也辦不到？”

幽沉的質問後，沈冽轉身離開。

回到辦公室，見妻子坐在辦公桌前，雙手捧臉，對著窗外發呆，都沒注意自己進來，沈冽走過去，蒙住她眼睛。

“猜猜我是誰？”

他幼稚地揚起音調。

“沈冽……”

“我聲音這麼有辨識度？”

沈冽挑眉，鬆開手。

“其實，你的聲音也很有辨識度。”

他兩手插兜，轉身懶散倚靠在桌邊，垂眼靜靜睨著對方。

陸染全身一僵。

沈冽：“我看你剛剛，從那個刀刺傷患者病房裡出來，你去那兒乾什麼？”

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