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1 / 1)

陸染趕到醫院時,已經換上那一套屬於“陸染”的衣服——

寬鬆大衛衣、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還有羅聖美給她買的黑色羽絨服。

“沈冽哥哥,我爸呢?”

她一路打聽沈冽辦公室,此刻出現在門口,氣還沒喘勻。

沈冽起身,帶女孩兒去ICU病房。

“送來的時候,胸上插著一把匕首,有個自稱他同事的人,說是在他們工作的會所,有人找麻煩,對方動了刀。警察也來過,說等人醒了會再來。”

路上,沈冽簡單講了下情況。

到病房門口,因為不是探視時間,陸染隻能墊起腳,隔著門上玻璃往裡觀望。

“送來的比較及時,加上那把刀沒有完全命中要害,目前搶救過來之後,情況還算穩定。”

沈冽寬慰她道。

陸染轉身,對著沈冽,深深彎下腰去,鞠了一躬。

“……謝謝。”

她的眼淚,滴落在地上,在腳尖前方暈開。

這時候,對麵的男人仿佛不再是她先生,她老公,她愛的人。

而是,真正的,她的救世主。

沈冽輕抬女孩手臂,將人扶起來。

衛衣帽簷很大,幾乎遮住女孩的眉眼,口罩又遮住下半張臉。

他卻有所感應似的,從白大褂外套兜裡,摸出一包紙巾遞了過去。

陸染接過紙巾,哽咽道:“沈冽哥哥,拜托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哥……”

“……”

沈冽沒說話,也沒表態,沉默的看著女孩兒。

“醫藥費請你先幫忙墊付,我來還,彆讓我哥擔心,彆告訴他,求你……”

陸染塌著肩,垂著腦袋,手指緊緊揪著衣袖。

“好。”

“謝謝。”陸染道,“沈冽哥哥,你去忙吧,我自己在這兒待會兒。”

沈冽抬手,輕拍了拍她肩,離開。

陸染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下,不知道陸華明什麼時候會醒,她靜靜地等著。

這是第多少次陸華明給自己帶來麻煩,陸染已經數不清。

明明都已經麻木了,每次還是會忍不住落淚。

那些淚,曾在收拾被追債人搞得一片狼藉的家裡時,滴落在家裡地板上。

那些淚,曾在被追債人嚇得不敢回家,隻能躲在學校保潔雜物間裡時,滴落在雜物間的臟拖把上。

那些淚,曾在陸華明被追債人打得半死,自己抱著書包藏在臥室窗簾後時,滴落在磨壞的書包肩帶上。

這次的淚,滴落在ICU病房外的地板上。

每每這個時候,那些問題都會浮上水麵——

為什麼媽媽不把她也帶走。

為什麼媽媽隻喜歡哥哥不喜歡她。

為什麼自己哭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

這些問題長久埋在水底,吸飽水膨脹後,一露頭便更顯巨大,壓得她喘不過來氣。

她認真讀書,認真打零工掙錢還債,認真的想要活著,她哪裡做得還不夠好嗎?

現在,遇上羅聖美,頂替“顧菲菲”,到底是老天又一次安排給她的報應,還是終於看不過去她的遭遇,賞給她的福氣?

陸染靠著牆,慢慢閉上眼。

從內心深處湧出來的眼淚,無聲劃過耳畔。

每一顆都帶著她體內的溫度,滾燙得像一把燒紅了的刀刃,輕輕割過眼角,留下看不見血的傷口。

這一次,陸染無比希望,自己就是真的顧菲菲。

每一顆眼淚都有人看見,每一顆眼淚都有人拿手去接著,每一顆眼淚都有人在乎它是為何而落下的顧菲菲。

她好羨慕她。

她好想,徹徹底底成為她。

-

直至淩晨,陸華明依然昏迷狀態中。

陸染實在撐不住,仰頭靠牆睡著了。

沈冽一晚上來看過陸染好幾次,簡單詢問她情況後又離開,這次過來,放輕了腳步。

女孩仰著頭,帽簷下,大黑框眼鏡後,終於露出一點寧靜安詳的眉眼。

似乎真的有一點他妻子的神韻。

沈冽想起來,那晚碼頭陸塵的話,說他太太是他妹妹小時候等比例放大版。

他當時隻是笑了下,這下倒真有點相信。

不過,這個世界並不是沒有出現過完全不認識也沒有任何關聯的兩個人,卻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事情。

雖然奇怪,倒也沒那麼奇怪。

沈冽輕輕拍肩,想叫醒陸染,讓她去自己值班室的床上睡。

陸染睜眼,望見自己老公那張俊朗的臉,手一伸,勾住老公脖子,要抱抱。

下一刻,她耳朵被男人狠狠揪起來。

“啊疼疼疼——”

“疼就老實點兒!”

沈冽皺眉,嚴厲警告。

陸染摸著被揪疼的耳朵,這時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沈冽哥哥,睡迷糊了……”

該死的沈冽,下手那麼重,疼死她了嗚……

不過,這男人分寸感倒是蠻強。

她對對方剛才的表現又感到十分安心和竊喜。

陸染想笑,但耳朵實在疼得人笑不出來。

她突然產生,這樣長時間下去會不會人格分裂的疑惑。

“不好意思,我剛下手也有些重。”

見女孩兒一直在揉耳朵,沈冽還是跟人道了個歉。

陸染搖頭說沒事。

沈冽告訴她,可以去他值班室睡。

陸染被那麼一揪,哪兒還有半點睡意,搖搖頭說沒事,不困了,特彆清醒現在。

聽著話裡似有若無的埋怨,沈冽忍不住笑了下,帶著歉意又道:“抱歉。”

看著沈冽離開,陸染這才鬆了口氣,起身跑去門口,看陸華明醒了沒。

沈冽回到辦公室,前腳剛進去,後腳薑禾就跟進來找他。

“沈主任,上次不好意思,把你大衣穿走了,我已經洗乾淨了,還給你。”

快要下夜班了,薑禾披著沈冽的黑色大衣想了一晚,還是決定把衣服抱來還他。

在她這兒待過一段時間的大衣,重新回到沈冽手裡,也算在他們之間建立起某種曖昧的聯係。

她是這麼想的。

沈冽淡淡掃一眼,拿過來,扔進牆角垃圾桶。

整個動作一氣嗬成,期間半個字也沒有,就像隨手扔了一張紙巾。

“你就這麼討厭它?!”

薑禾不敢置信,像被打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卻又拿不出人家打巴掌的證據,憋屈死了。

“我不止討厭被你穿過的大衣,也討厭你。但我不會把情緒帶到工作上,希望你也不要帶入多餘的情緒到我身上。我既不會回應,也十分厭煩,到最後,把你提前調走可能是唯一結局。”

沈冽不疾不徐緩緩道來。

窗外漸漸翻出魚肚白天色,映照他臨窗的清雋眉眼,冰冷又淡漠,不近人情。

薑禾忍了忍,沒說話,轉身離開。

剛跨出門檻,看見旁邊站著今晚那位刀刺傷患者的家屬,好像故意在這兒偷聽似的,她皺眉瞪了對方一眼。

薑禾聽護士說,沈冽要給那個刀刺傷患者墊付醫藥費,這個家屬也似乎跟沈冽有幾分熟絡。

她看著小女孩走進去,又聽對方輕輕叫了一聲“沈冽哥哥”,胸腔更加堵得慌。

陸染是來打招呼準備先離開的,因為沈冽夜班結束肯定會第一時間回家。

她如果這麼早不在家,那這一晚上乾嘛去了都沒法解釋。

沈冽點點頭,讓她先回家休息,有什麼情況回隨時通知她。

“把你手機給我。”

他突然又道。

陸染遞出自己以前那隻手機,不知道沈冽要乾什麼。

隻見沈冽操作了兩下,又還她,“回去吧。”

“你乾什麼了?”

陸染拿回手機,翻看有沒有哪裡異常。

“昨晚轉給你的錢,幫你接收了。”沈冽淡淡道。

“以後都不要拒絕,”他繼續道,“這是我代替你哥,照顧你的一種方式。”

“太多了……”

陸染有些為難。

“不算多,怕你接收起來有心理負擔,我每次都會儘量控製在一萬以內。放心,我都會找你哥要回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花你哥的錢,他在那邊月薪可不低。”

沈冽笑道。

“謝謝,醫藥費我回去想辦法湊一湊。”

“不用還了。”沈冽道,“我問你哥要生活費轉給你,你又轉給我還醫藥費,那我直接問他要不就得了,可是我又不能告訴他這件事,所以,彆還了。”

“那不行。”

陸染斬鐵截鐵拒絕。

“那就等你自己掙錢了再還,不用著急。”沈冽說。

陸染點點頭。

“你現在走嗎?不如再等會兒,我下班了送你回去?”

沈冽看眼時間,他也差不多要下班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坐公交,再見!”

陸染著急回家,轉身往外跑。

剛出門,猝不及防和門口的人撞在一起。

陸染跟那人一起摔在地上,她壓在那人身上。

“沒事吧?”

沈冽過去把陸染拉起來,又把地上的薑禾也扶起來。

“我沒事,你還好嗎?”

陸染問對麵薑禾。

薑禾想說你在急個什麼勁兒呀,不知道醫院不讓跑動嗎?

礙於沈冽在旁邊,話到嘴邊也隻好暗自忍下,搖了搖頭。

“那我先走了。”

陸染必須趕在沈冽回家之前躺到家裡床上。

在這之前,她還要回羅聖美的醫院換衣服,隻能分秒必爭了。

薑禾揉著肩,望著女孩匆匆離去的背影,對沈冽幽幽道:“沈主任,你這個小妹妹,喜歡你。”

陳述句,而且很篤定。

沈冽睨她一眼,沒言語。

薑禾補充道:“剛剛,我聞到她身上的香味,和你妻子身上是一樣的,所以她用的應該是和你妻子一樣的香水,那味道並不常見,所以她分明是故意在模仿。”

“你不用一副洞察的語氣,她根本就沒見過我太太。”

沈冽轉身,回辦公桌後坐下。

薑禾微怔,轉而又道:“那您還是讓您妻子跟她見一麵吧,表麵裝得再大度,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真的忍受自己老公在外麵照顧彆的女孩兒。更何況,這個女人,是你的女人。”

她不信有哪個愛上沈冽的女人,會對沈冽沒有占有欲。

如果她是他的女人,男人那雙深邃黑眸隻要看彆的女生一眼,她都能吃醋一天。

沈冽喝一口咖啡,略微沉吟後,見薑禾還站在門口,問道 :“還有事?”

薑禾徑直走向垃圾桶,把大衣撿出來,抱在懷裡。

“既然你扔了,被我撿到就是我的。”

她說完,轉身離開。

“……”

沈冽淡淡收回視線,略感無語,不過,也無所謂了。

-

陸染回到鯤棲公館,洗漱完,換了睡衣,又重新躺床上。

被柔軟舒適的真絲被包圍,她慢慢吐出呼吸,緩和著加速的心跳。

不多時,安靜的房子裡響起門鎖輕巧打開的聲音,然後那人無聲無息地,向床邊靠了過來。

陸染側身躺著,閉眼裝睡。

額頭落下男人輕柔的吻。

她忍不住睫毛顫動,隨後對方離開,緊接著,浴室裡傳來水聲。

沒一會兒,被子另一側掀開,她被貼身靠攏的男人一手捧頭,一手摟腰,收進懷裡。

陸染整個人這才徹底地放鬆下來,臉貼著男人寬闊的胸膛,感到無比安心。

她感覺到男人結實硬朗的肌肉上,還殘留濕熱水汽。

對方低頭,深吻她的唇,唇舌都覺滿足後,又慢慢轉移往下,微微濕潤的發梢輕掃過她臉頰和鼻尖。

沐浴露的淡淡香味,漂浮在彼此呼吸之間。

像某種催情劑。

“沈冽……”

陸染忍不住輕聲叫男人的名字,接收到對方萬分想念的愛意。

麵對男人的狠,她招架不住。

麵對男人的溫柔,她更是繳械投降得十分迅速。

沈冽拿起女孩兒嬌軟的手臂,讓對方勾住自己脖子,順勢埋下肩膀,去親她泛紅暈的耳廓。

“嘶——”

剛好是陸染兩個小時前才被揪過的那隻耳朵,現在還痛感清晰。

“小耳朵這麼敏感?”

沈冽似笑非笑的逗她,舌尖輕輕舔舐。

陸染決定報仇,一口咬在男人耳垂上。

誰料,輕咬之後,“遭殃”的竟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