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染雖然怕顧景徊,此刻,也不得不站出來緩解一觸即發的氣氛。
她可不想這兩人真發生肢體衝突。
“景徊哥,你下一首想跳什麼舞,我幫你找DJ放音樂。”
陸染拉拉顧景徊衣袖,說道。
顧景徊看了看陸染,從聲音他分辨出這兩人是誰。
他突然覺得自己怎麼那麼混蛋,連這兩人的聲音都能聽出來,卻沒有第一時間在這些人裡找到顧詩文。
直到他看見翩然舞動的紅裙,才恍然發現,這個在他眼前溜達了好幾遍的女人,竟然就是他的裴裴。
那襲紅裙,完完全全誤導了他。
他從沒見過顧詩文穿紅色,他知道她討厭紅色。
她說這些紅色是他那些濫交的女人們愛穿的,她鄙夷。
可是為什麼,今晚,她偏偏選擇了紅裙。
“我不會跳舞,過來看看而已,彆那麼大反應。”
顧景徊抬肩,把手臂從沈冽手裡抽出。
又恨又悔,沒了找茬的心思,他便順著台階就下。
“……先走了,你們玩兒吧。”
他沉默地看了十來秒,牙都快咬碎,準備要走。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景徊哥。”
陸染道。
顧景徊點點頭,又冷眼看一眼沈冽,轉身離開。
陸染看著顧景徊遠去,竟在男人背影上看出一絲落寞和淒涼。
她身子忽的一軟,往後倒去,長長呼出一口氣:“呼~嚇死我了。”
沈冽摟腰接住她,低頭問:“怕什麼?”
“怕你倆打起來。”
“打起來,你幫誰?”
“……”
陸染眼珠一轉,轉身,撲進沈冽懷裡。
“我屬於勸架都會莫名挨兩拳的那種,我才不上去幫忙。”她仰頭,“但我會在一旁喊加油,沈醫生加油!”
“……謝謝,很受鼓舞。”
沈冽無奈笑道。
隨著音樂進入尾聲,掌聲潮水般響起,還有叫好。
最後的ending pose後,顧詩文輕輕喘著氣,情緒有些激動,“你是誰?”
“你的眾多追求者中的一個。”
陸塵沒有明說,他已經很滿足,也不想破壞顧詩文對這場舞蹈的感受。
“所有人都覺得我追求者很多,事實上,隻有一個男生說過要追我。”顧詩文道,“白貓先生,你是陸塵,對吧?”
既然已經被認出,陸塵摘了麵具,露出俊朗陽光的麵龐,“好久不見,詩文。”
“好久不見,我猜到你今天應該會來,但白天沒有見到,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顧詩文說著,也摘了麵具,與陸塵一起走到吧台旁邊。
女人抬手,纖長手指勾過來一杯雞尾酒,先推給朋友,第二杯才端給自己。
陸塵覺得顧詩文跟上學時沒有太大變化,隻是眼裡的心事變多了,再怎麼笑也掩蓋不住。
“我當然會來,”他看著她道,“我肯定會來。”
“對啊,你好兄弟結婚嘛,當然不能錯過,你們倆,當時可是我們那一屆雙子星啊。”
顧詩文摸著濃黑長發,嗬嗬地笑,眉心一抹嫵媚。
陸塵從這些動作和表情中,看出對方酒勁依然未散。
也不知道自己到這兒之前,她已經喝了多少。
又一口乾了手裡那杯雞尾酒,顧詩文的頭垂到了吧台上,側臉貼著吧台玻璃,涼絲絲的。
她覺得這樣很舒服。
殊不知,對麵男人那一顆心,要疼碎了。
“我扶你回房間休息吧?”
陸塵道。
“好啊,好久沒跳了,突然跳一下,感覺好累。”
顧詩文說。
她愛跳舞,但顧景徊不讓,反正有舞伴的都不行,那個霸道又混蛋的男人。
她想讓他學,他說學不會,就知道抱著她亂晃。
想到顧景徊試著學舞時那滑稽的畫麵,她突然又笑了。
“笑什麼?”
陸塵扶她起身。
“你的探戈學了多久?”
顧詩文軟倚在他懷裡,問。
“斷斷續續地,一直在學,前段時間太忙,就沒怎麼跳了。”
陸塵說。
“跳得很好,真羨慕你舞伴。”
顧詩文誇讚道。
對此,陸塵隻輕輕地歎了口氣。
感覺到顧詩文越來越站不穩,他乾脆將女人抱起來。
顧詩文的頭,仰在陸塵的臂彎裡,看著滿布夜空的星河。
“我怎麼……會醉成這樣……”
她輕聲呢喃。
經過沈冽和陸染,陸塵對他倆道,要送顧詩文回房間。
這時,旁邊服務生提醒道:“所有客人今晚都需要在副島住。”
“她喝醉了,找間房間留下吧。”沈冽說。
服務生為難道:“這是沈老夫人的安排,主島今晚隻屬於新人,所有客人最後都要離開的,不能留宿過夜。”
“沒事,我送她過去。”陸塵不想破壞主人家的安排,又看向服務生,“是坐遊輪過去吧?”
“對的,您跟我來。”
陸塵跟沈冽打了招呼,抱著顧詩文離開。
十分鐘便到了副島。
上島後有車接送,最後到達靠近儘頭的一間水上彆墅。
房間是昨天住過一天的,裡麵放著有顧詩文的包和衣服等等。
陸塵把人輕輕放在床上,拿過被子小心蓋上。
“詩文?”
顧詩文在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叫,懶懶掀開眼皮。
她感覺到自己躺在床上,耳邊終於安靜,隻剩海浪聲,好受多了。
“謝謝,陸塵。”
她道。
“沒事。”
陸塵有很多不能說的話想說,望著女人的眼睛,忍不住還是吐出一句心聲:“這些年,我一直,特彆特彆地想你。”
顧詩文垂下了眼。
陸塵懊惱自己又讓她陷入為難。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他站起來道。
“陸塵,”顧詩文在對方最後出門前,喊住他。
“今天見到你,真的很開心,是我今天這一天裡,最開心的事情。”
她輕聲道。
“好好休息。”
陸塵不舍又心疼地看了看她,關門離開。
回到主島,陸塵和沈冽還有他妻子一起海邊走了走,聊了聊近況。
陸染感覺到自己在,他哥有許多話不好說出口,於是適時地找借口離開,好給他們單獨聊天的時間。
“你把麵具摘了吧,看著怪嚇人。”
陸塵對沈冽笑道。
沈冽摘下麵具,看了看說:“我太太選的,她挺喜歡。”
“女生嘛,誰會不喜歡小狼狗。”陸塵道,“我妹今天沒來?”
沈冽搖頭,“可能有事。”
“也可能是沒護照,我後來才想起來。”陸塵說。
提起護照,沈冽反應過來,確實有可能。
“疏忽了,抱歉。”
他誠懇道。
陸塵:“沒事,下一次吧。”
“下一次?”沈冽挑眉,停下腳步。
“我是指我的婚禮。”陸塵笑,“沒有咒你的意思。”
“你剛剛送顧詩文回去,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沈冽這才又繼續往前。
陸塵嗬出一聲苦笑,“難不成,還趁人之危?”
沈冽:“我是說,好不容易見麵,怎麼沒多聊兩句?”
“我跟個傻逼一樣開口就說想她,人家無話可說了,還怎麼聊?”
陸塵自嘲。
“……”
沈冽也陷入沉默。
陸塵道:“你看,就連你也無話可說了,這件事,無解。”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他看著沈冽,又道。
“……”
“以前沒問過你,因為你看起來封心鎖愛的,感覺不會對任何女孩動情,”陸塵補充道,“現在,你身邊也有人了,感覺可以跟你探討下。”
沈冽抬眼,望向遠處,找尋妻子的身影。
想了想,他說:“我不會放棄,除非,她有正式交往的男朋友,或者嫁人。”
“就一直追?”
“對,天涯海角。”
“怎麼感覺你比我還戀愛腦?”陸塵笑道,“我以為你會比我理智。”
“這也是一種理智,不是嗎,追著追著放棄了,不停地換下一個追,才是真正的戀愛腦吧。”沈冽說。
他停下來,望著漆黑海麵。
在下一波海浪到來前的寂靜裡,男人一字一句道:“我想要的,不是女人,隻是她。”
陸塵也望向黑壓壓的海麵,說:“回去後,把這話對著你太太再講一遍吧。”
感覺那女孩兒沒聽見,好可惜。
“……”
眼裡閃過一絲不自在,沈冽輕輕搖頭。
陸塵看他一眼,大笑道:“好啊,原來你害羞是這樣的。”
沈冽睇他一眼,蹙眉送他一個字:“滾。”
陸塵看眼時間,“你彆說,真得滾了。”
沈冽:“這麼著急?”
陸塵:“主要是我媽著急,我隻要一離開她視線,她就覺得我又要拋下她回雲水鎮了。”
“還在看心理醫生?”沈冽問。
“沒看了,她自己也不想看了,根本也沒什麼病,就是對我的控製欲。”陸塵皺眉道。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走了,她可能也不會怎麼樣。”
陸塵又說。
沈冽被這話提醒,如果他真的一直堅持拒絕這門婚事,是不是,也不會怎麼樣。
他們都在被捆綁。
或者,人生本就是,不被捆綁,就捆綁彆人。
能完全按自己意誌生活,太難。
要付出的代價,會太沉重。
-
沈冽找到陸染,跟她說陸塵要回去了。
陸塵對麵前戴著貓臉麵具的小新娘道:“回去之前,我想借你老公手機,給我妹妹打個電話,希望你不會介意?”
“不會!完全不會!”
陸染說。
可那個手機,不在她身上。
陸塵打了一遍,沒人接,又撥通第二遍,聽著持續地“嘟”聲,輕輕歎了口氣。
“我去下洗手間!”
陸染於心不忍,走前又提醒陸塵:“繼續打,我想她肯定會接的,馬上就會接!”
說完,自己提裙跑向彆墅。
回到房間,反鎖房門,陸染找出自己的舊手機。
她冒險帶來,就是因為知道,陸塵今晚肯定會給她打電話。
緩了緩呼吸,陸染按下接通鍵。
陸染:“喂,哥?”
“……”那頭陸塵愣了下,看眼手機,“你怎麼知道是我而不是沈冽呢?”
陸染一驚,猛拍自己額頭,笨蛋笨蛋!
陸染:“那個……今天不是沈醫生結婚的日子嗎,我估計你應該跟他在一起,所以才會給我打電話。”
“怎麼又叫起沈醫生來了?之前不是叫沈冽哥哥?”
陸塵覺得自己妹妹今天怪怪的。
陸染又是一驚,偷偷打嘴。
陸染:“都、都叫過,想到什麼叫什麼。”
她嗬嗬傻笑。
陸塵:“今天你沒來,我和沈冽提起,我倆才反應過來,你是不是沒有護照?”
“對!”陸染順著答道,“就是沒有護照,加上今天有很重要的麵試,所以沒法去,你幫我跟沈冽哥哥解釋下吧,幫我祝他幸福,份子錢我微信轉給他。”
“不用轉,我都幫你隨過了。”
“……謝謝哥。”
十來秒的沉默後,陸塵不知為何歎了口氣,輕聲道:“給你聽聽這邊的海浪聲,好不好?”
陸染點頭,“好。”
陸塵走到安靜的地方,蹲下,把手機靠近海浪。
陸染抱膝坐在床邊的地上,聽著聽著,意識到其實他哥就在外麵,眼淚頓時就掉了下來,一顆接著一顆。
過了會兒,陸塵把手機拿起來,問:“是不是該睡覺了?”
陸染咬牙,把哽咽吞下,努力克製哭腔:“沒有,還早。”
陸塵:“少熬夜,時間不早了,也該休息了。”
陸染:“哥,那邊是不是很熱鬨?”
陸染擦擦眼淚,不想這麼快掛電話。
“對啊。”
陸塵看著這座燈火通明的小島,說:“如果你在這裡就好了,這裡有很多蛋糕,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吃蛋糕?今天你要是在,能吃個夠。”
陸染狠狠咬住下唇,把頭埋在手臂裡,不敢吭聲。
半晌後,她才悶聲道:“沒事,我現在不愛吃了,減肥。”
“……小染,你哭了?”
“……”她哥還是察覺了。
陸染在這一刻,心理防線徹底被突破,委屈地哭喊了出來:“我想見你,這裡一個我認識的人也沒有,一個親人也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沒有人祝小染幸福,我好想你……”
想你看著我嫁人。
想你給我撐腰。
想你在我看向台下的時候,就坐在那裡微笑,坐在娘家人位置上。
“你在哪兒……”
陸塵著急地問到一半,反應過來,似乎不管哪裡,她妹都孤身一人。
爸爸有還不如沒有,外婆不來往,媽媽哥哥都拋棄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他妹妹,怎麼會如此孤獨。
以前哭的時候,到底有沒有人,在旁邊聽過她的哭聲?
聽著妹妹哭,陸塵也濕了眼眶。
一邊媽媽,一邊妹妹,怎麼選擇?
陸染想起來,陸塵還著急要走,忙擦了擦眼淚,說:“哭得有點困了,下次再聊吧。對了哥,我不是說我也在搞寫作,你去微博關注下我的賬號吧?”
“好,叫什麼?”
“三九木。”
陸塵立馬拿手機搜出來,看了看,納悶道:“怎麼評論裡都叫你三舅母?”
“諧音梗,哥。”
“哦,我明白了。”
陸染道:“我偶爾會在上麵發一些最近的情況,你可以通過這個關注到我,這樣就不用總麻煩沈冽哥哥。賬號是我筆名,媽媽應該也不會輕易發現,你覺得呢?”
陸塵:“很好,終於感覺離你更近了,還可以看看你寫的東西。”
“睡吧。”他又道,“我給你錄一段海浪聲怎麼樣,待會兒用沈冽微信發給你,助眠。”
陸染:“好,那我掛了,哥。”
沒過一會兒,果然收到一段錄音。
在海浪聲之前,還有她哥輕聲細語的安撫:“小染,哥哥就在這兒,哥哥陪著你,睡吧……”
她的眼淚,又不受控地落下,靜默無聲,像是滴在海裡,悲傷蔓延整片印度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