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喜歡簡潔的婚禮儀式,陸染也不愛繁瑣的流程。
於是,婚禮當天,一個伴郎沈薑,一個伴娘顧詩文,沒有接親,沒有堵門,室內敬完茶,拍完全家福,之後,去到布置好的海灘外景。
陸染換好婚紗,站在鮮花拱門外。
沈冽在另一頭,眉目清朗,沉穩如山,靜靜等待。
陸染由上官鳳牽到拱門處,接下來的流程,是由她自己走過去。
上官鳳不舍地拍拍她手,輕聲道:“媽媽祝你幸福。”
之後,轉身退場。
主持人講完幾句溫馨的串詞後,請新娘繼續入場。
陸染提起裙擺,往前。
她看著幾米開外,正等待自己的新郎,腳步輕輕,向他走去。
耳畔還回想上官鳳那句話。
陸染卻猛地反應過來,其實現場沒有一個是她的親人朋友,沒有一個是她的娘家人。
她莫名的,想起那晚沈冽幫忙擦黑牆的畫麵;
想起那晚壞掉的秒針;
想起那晚厚厚一層灰的沙發背,以及白襯衣上拍不乾淨的灰塵,頑固地滲進衣料裡,一整件乾淨的白襯衣被那一個黑點毀掉。
走向沈冽的她,在這身“顧菲菲”的盔甲下,事實上,孑然一身,孤身一人。
而這些,新郎毫無所知。
她的欺騙,會不會成為他白襯衣上的黑點?
兩邊觀眾裡發出一些議論聲。
因為陸染走到一半,停住了。
宋年正好在旁邊的位置坐著,伸手拉了拉她裙擺。
小聲叫道:“嫂子?嫂子?”
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在外了。
陸染麵前有一道巨大的屏障,其他人都看不見,隻有她自己看得見。
沒有人能幫得了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走到沈冽身邊。
她被擋在外麵了。
被自己擋在外麵。
沈冽讓主持人不要再催促,自己邁開腿,走向了新娘。
一步一步,穩健,堅定,最終,修長雙腿在她麵前停下。
“你來乾什麼?”
陸染看著他問,有些底氣不足。
“我來娶你。”
沈冽的語氣,總是篤定從容,這句尤其。
“你知道我是誰嗎?”
陸染的眼裡在求救,快告訴我,我是誰,我現在到底是誰?
沈冽盯住她的眼睛,像看透她眼睛背後深藏的靈魂。
“不管你是誰。”他向她伸手,“手給我。”
陸染看著沈冽的手穿過了那道屏障,她搭上去,被他握住,翻轉,十指相扣,掌心靠掌心。
這瞬間,那道屏障碎裂成渣,隨風消散了。
儀式又繼續往下進行。
陸染站在沈冽身旁,被他的氣場感染,肩靜靜地沉了下來。
所有剛才那些感覺也都沉澱下來,不再浮空襲擊。
沈冽的手,一直沒鬆開,直到戒指送上來。
重金定製的獨一無二的婚戒,被他們互相戴進無名指。
陸染感覺剛剛快要碎掉的心臟似乎也被戒圈套住,仿佛一層加固,感到心安。
陸染記憶中,流程到這兒就要結束了,接下來,該她扔手捧花。
然而,主持人卻道:“接下來,請我們的新郎,擁吻他美麗的心上人!”
人群裡拍手叫好。
陸染驚訝地望向主持人,不是沒有這個環節?
主持人的眼睛,給了她身旁一瞥,示意她,是你先生昨晚又找我連夜加上的,驚喜吧?
陸染的纖腰,被柔軟的白色緞麵婚紗包裹,此刻輕盈落入男人手掌。
男人微一使勁,她便整個倚靠進對方硬朗寬闊的胸膛。
眼淚,就在這個時候毫無預兆地,安靜地落下來。
沈冽蹙眉,頭微偏,一個輕柔地吻,落在她眼角的淚上。
“我要親嘴……”
陸染細軟的嗓音,被哭腔包裹。
沈冽莞爾,低聲問:“還記得昨晚喝酒之後的事嗎?”
陸染搖頭,斷片了。
“那我幫你回憶一下?”
語落,他吻在女孩兒唇上,收緊手臂,扶住後腦,在眾人見證下,深深擁吻自己的太太。
陸染一下記起來了。
昨晚男人眼裡的歉意,後來的憤怒。
她想說,她冤枉。
她真的從來沒招過他,反而是在醫院的第一眼,就被對方勾走了心,從此再未“清醒”過。
-
台下,沈老夫人拍著姐妹顧老夫人的手,笑說:“命中注定,果然命中注定!”
顧老夫人點頭笑著,無比同意。
“那老神棍也來了?”
婚禮儀式眼看快結束,顧景徊迫不及待跑來伴娘顧詩文身邊。
聽見顧景徊的話,顧詩文循著他視線望去,見到不遠處,穿著花襯衣花褲衩,戴一副圓框墨鏡,完全休閒度假風的年輕男人。
那男人望著這邊,一手插兜,一手摸著下巴,看起來像個過路的。
“都多久沒出現了,怎麼這會兒跑回來了?”顧景徊冷笑,“不會是錢又不夠用了,回來繼續坑蒙拐騙。”
“回來見證自己所謂‘命中注定’的預言唄。”
顧詩文輕聲道。
其實她不太想理顧景徊,但又控製不住去接他的話,像一種條件反射動作。
煩死了,屬狗的也不能這麼舔啊。
她想罵自己。
“這人怎麼一點變化也沒有,是不是私底下有什麼青春永駐秘方?”
顧景徊納悶兒,這人從他小時候就長這樣,一點不帶老的。
“他要一直這樣,我都快信他真是個什麼大師了。”顧景徊接著又冷笑道。
顧詩文沒吭聲。
其實她沒那麼反感流離。
當然,她這人本來也有點迷信,有時街邊碰到算命的,都要去問一問。
算出來的東西,彆的好像都有些出入,唯獨姻緣,都一致說她姻緣來得早,但成得晚,讓她彆急。
她想,再不急,旁邊這男人就要恨不得長出第二根小弟弟了。
“新娘要扔捧花了,快去!”
顧景徊拿肩膀推顧詩文。
顧詩文本來是想去的,她也想結婚。
但是顧景徊這麼一說,她偏不去了,依舊隻是安靜立著。
“去啊,快去!”
顧景徊連聲催促她。
顧詩文不理。
顧景徊看了看她,知道還在生氣,歎口氣,乾脆自己去。
顧詩文看著他去,又看他跳起來搶花,看著手捧花越過他指尖,落入彆人手裡。
她的心,深深沉了下去。
-
儀式結束,大家散了,走向布置好的戶外用餐區。
兩位老夫人在這時候發現了流離。
流離走過來,抱拳道喜:“兩位老夫人,恭喜恭喜,彆來無恙?”
“哎喲,流離先生你這些時間又跑哪裡去了?”沈老夫人問。
“到處溜達罷了,不值得細講。”流離擺擺手。
“流離先生還是這麼瀟灑。”顧老夫人笑。
沈冽摟著陸染過來。
沈老夫人立即道:“冽兒,還記得嗎,這是流離先生。”
沈冽有點印象,但不深。
小時候,這個神神叨叨的流離每次來他家,他都選擇避開不見。
流離笑道:“冽兒還是這麼有個性。”
說完,又看向女孩兒。
見對方的臉微微偏向自己,陸染趕緊問好:“流離先生好。”
“你好你好,真漂亮呀小姑娘!”
流離先生誇她。
陸染聽見對方誇完後,緊接了一句極小聲的感慨:“唉,總是這麼漂亮!”
她不知道這句什麼意思,彆人又是小聲講的,隻好聽見當沒聽見。
“流離先生,一起過去用餐?”沈老夫人道。
流離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剛在廚房偷吃了兩塊牛排,你們今天不用管我,也彆把我當客人,我自己在島上轉轉就走。”
“走?又要去哪裡?怎麼不多待幾天,我有個朋友最近還想找人谘詢一下風水問題……”顧老夫人道。
流離抱拳:“有緣自能相助,無緣……”攤手笑,“那也沒辦法了。”
“那我們不找你谘詢了,你多玩幾天也好啊。”沈老夫人道。
“我不會走遠,你們放心,在這兒還有沒完的事兒呢。”
說完,流離跟眾人點點頭,自顧自朝遠處海邊走去。
沈冽陪陸染回去換敬酒服。
陸染問:“他是誰呀?”
沈冽揚眉,有些詫異,“他們沒告訴過你?”
陸染搖頭。
“你知道我們婚約是怎麼來的嗎?”
“娃娃親。”
“這場娃娃親,背後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沈冽說著,甚至有點咬牙切齒。
他還是討厭被安排。
“他為什麼要給我們訂娃娃親?”
陸染好奇。
“他說我跟你命中注定必須在一起,如果沒在一起,我倆就會淒涼慘淡的過一輩子。”
沈冽語氣仍舊不以為然。
陸染差點信了。
因為她想起了她淒涼慘淡的前半生。
可她不是真的顧菲菲。
她能當顧菲菲的替身,但是,能替這女孩兒的命定姻緣嗎?
“……”
臉頰又被捏住,她回過神。
“嚇著了?”沈冽鬆手,又拿手背輕蹭兩下。
他低頭,輕聲問:“怕不怕是真的?”
陸染緩緩點頭。
她太怕是真的了。
“那就,永永遠遠的彆離開我。否則,你淒涼,我慘淡,這下場到了閻王爺那兒都得喊冤。”
沈冽似笑非笑地逗她。
陸染抿了抿唇,先進屋裡換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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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完衣服,陸染隨沈冽去敬酒。
海灘邊,長條餐台依次擺放,藍粉色主題的各類鮮花和精致擺件加以點綴。
中午是自助餐結合點餐的形式,大家都比較隨意,或坐或站,寒暄交際,一波一波找新婚夫婦拍照。
沈冽帶著陸染敬酒,每到一處,便解釋一句:“我太太以茶代酒,我替她多喝兩杯。”
然後,替自己妻子擋下一杯又一杯。
下午,大家在島上自由展開活動。
沈冽微醺,陸染扶他先回房間。
進門,男人脫了外套,扯開領帶一起丟在沙發,倒向床上。
陸染見他躺下了,便轉身要走,留他自己好好休息。
“站住……”
沈冽叫住她,聲音懶散,酒勁兒好像比進來前還濃鬱。
聽女孩兒站住了,他輕輕一笑:“真乖,過來,陪我躺會兒……”
陸染剛一走過去,被男人抓住手腕,用力一拉,摔進他懷裡。
沈冽側身,順勢抱緊她,又更像是用半個身子壓住她,拿下巴蹭額頭。
房間裡陷入安靜。
隻有窗外海浪聲,一陣一陣往耳朵上撲。
“沈醫生。”
陸染聲音小小的,好像怕驚醒什麼似的。
“嗯?”
沈冽回應。
她的臉埋在他胸膛,此刻又往裡蹭了蹭,不好意思似的,“我喜歡你,我是說,我。”
整個我,全部的我,在顧家的我,在楓蝶小區的我,是你妻子的我,是陸塵妹妹的我,所有的我,都在喜歡著你一個人。
沈冽低低笑了一聲,低沉磁嗓慵懶綿軟:“我知道,你的眼睛,已經說了千遍,萬遍。”
他曾經認為,她不懂他,不理解他,有什麼好喜歡他的?喜歡他什麼?
可是,當一個人的眼睛會說話時,似乎很多的道理,都變得不講道理了。
當她看向你,你即知,她在喜歡著你的所有。
還需要一件件講出來嗎?
不需要了。
陸染從對方懷裡抬起頭來,沈冽也正垂眼看她。
四目相對,男人翻身而上,低頭咬住嬌嫩粉唇,輾轉廝磨,攻勢猛烈,漸漸又轉為繾綣纏綿……
一吻結束。
一吻被沈冽強製結束。
他垂下腦袋,埋在女孩兒香軟頸窩,不再看她那雙該死的眼睛。
“彆再招我了,我隻想好好躺會兒,不然,現在做了,晚上漫漫長夜難道靠打牌渡過?”他悶聲笑。
陸染整個人被男人襯衫上的味道包圍,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清淩淩的乾淨味道,此刻混些乖戾酒氣,似正似邪,更覺心癢。
“其實,現在做和晚上做也不衝突,一直做到晚上也不是不可以……”
她越說聲音越小,對方還沒怎樣,把自己說紅了耳朵。
沈冽笑出聲來,笑聲輕淺磨耳,每一聲都透著對太太的寵溺:“那我們開始?”
陸染趕緊伸手,去遮他眼睛,怕男人當真:“沒有沒有,我開玩笑的,你快睡會兒吧,晚上還有舞會呢。”
沈冽放過她,翻身躺下後,緊緊摟腰抱住。
把眼睛貪婪地埋進女孩兒柔軟掌心,沒了刺眼的光線,男人終於安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