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序低頭看她,雖然眼中帶著一絲愣怔,但開口的聲音倒是沉穩:“你剛才說什麼?”
“……”宋西樓低頭不答。
紀序看她這表情,無奈地歎了口氣:“小樓,逃避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法,我們需要麵對問題。問題不解決的話,它還是會一直存在的。”
宋西樓微微眨眼,抬眼看他,撇了撇嘴:“不親就不親嘛,不要像個老頭一樣教育我。”
話落,一隻寬厚而溫柔的手掌緩緩落在她發上,一下一下,輕柔得像是在安撫受傷的小動物:“不是教育你。”
他看了看在寒風中被凍得不自覺縮縮脖子的宋西樓,剩下的話停留在嗓子中,轉而牽了她的手捂在懷裡:“好了,這件事我們等下再說,先上車吧。”
宋西樓勾勾小指,在他手心裡撓了撓,跟著紀序的步伐上了車。
賓利中開著暖風,溫暖的氣流彌漫在整個車廂,一裡一外宛如兩個截然不同的季節。
宋西樓坐在副駕駛上,臉頰和鼻尖被冷風吹得微微泛紅,這會兒遇到暖氣,不由自主地哈了口氣,伸手湊到出風口前吹一吹。
紀序看著她微微眯著眼的愜意神情,有些好笑。
他坐在座椅上靜靜地看著她,像是在看一本有些晦澀但是格外有趣的書。
他總是看不懂宋西樓的行為,但又莫名喜歡。
早晨醒來發現身邊空無一人時他是真的很生氣。
這種事情她做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關鍵時刻後總會跑路,讓他覺得自己像上趕著的小醜。
當他找去星芒、發現她請了年假時,生氣又變成了驚惶。
他意識到宋西樓真的是個很心狠的女人,如果她想離開,就算信息發達如現在,她也依舊可以像四年前一樣乾淨地消失在他的世界。
隻是四年前她好歹還發了一次脾氣才跟他結束,這次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看著眼前對著出風口伸手取暖的宋西樓,紀序卻什麼問題都不想問了。
他知道她不會告訴他真話的。
沒關係,不說也行。
他就這樣一次次對她服軟。
紀序看著宋西樓把烘得熱乎乎的手攏往往自己臉上貼貼,又側頭,趁他不備把手靠在他臉上也貼貼。
溫熱的觸感從臉頰傳開,順著神經脈絡絲絲縷縷地滲進毛孔。
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紅線,牽引著這股溫熱,緩慢地、穩定地徐徐向外蔓延,順著肌膚一路向下,直至胸口,緩緩地將心臟包裹。
這溫熱催化了紀序心中潛伏已久的念頭破土而出。
“你帶身份證了嗎?”
他突然開口,宋西樓一愣,轉頭看他:“帶了啊,怎麼了?”
紀序不言,隻是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眼睛直視前方,像是在思考。
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某種決心。
腳下一踩,轎車緩緩發動,向前駛去。
宋西樓看著他嚴肅端正的側臉輪廓,意識到紀序心裡有事,但她還是好奇地問:“這是去哪?”
“民政局。”
宋西樓一愣:“去民政局乾什麼?”
回答她的聲音乾脆利落:“結婚。”
“……等等!”
宋西樓在被閃電一樣的大驚嚇擊中之後終於回過神來,連忙揮手,抓著他的胳膊:“不是,結婚?我倆結什麼婚啊!”
紀序麵容冷靜,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半秒後視線再次回正:“我們一男一女,滿足法定結婚年齡,彼此相愛,結為夫妻得到國家保證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還是說,”他拉長的音調,嗓音聽起來有些深沉,“你不愛我?”
宋西樓扶額:“這不是愛不愛的事。等等,你先停車。”
紀序難得不聽她的話,隻是一味地往前開:“這裡不讓停車,我遵守法律規章。”
……得了吧你,都快強搶民女了,還遵守法律呢。
宋西樓在心裡偷偷翻了個白眼,但是現在正在馬路上,她也隻能等紀序停車再說。
片刻後,車輛在車位上緩緩停下。
看著不遠處金光閃閃的民政局招牌和門前數對臉上洋溢著幸福和期待的新人,宋西樓眼神複雜。
良久後,她歎了口氣:“我覺得你該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紀序正色,“你不信任我,總是一言不發地離開,但是你該信任法律。以後有我撐腰,你也不必如此辛苦。”
他的語氣不算溫柔,但是嗓音溫潤好聽,落在宋西樓的耳朵裡是既享受又頭疼。
宋西樓搖搖頭:“你不冷靜,你該想想其他的事情,比如,你的事業,你的家庭,你的父母。”
“我沒必要想他們,”
紀序一本正經,語氣斬釘截鐵,
“我想和你結婚,我隻用想你是否願意。這是我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我現在沒有絲毫猶豫,以後也必定不會後悔。”
宋西樓承認,自己在聽到他說隻需要考慮她的時候確實心臟漏了一拍。
她總是對紀序沒有絲毫抵抗力,這句話她二十幾年的生活裡做夢都在想。
如今聽到,眼眶都有些發熱。
但是,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
宋西樓側頭抹了抹眼睛,側頭看他:“但是,我覺得我們可以再熟悉一點,然後再考慮婚姻。”
“你不愛我了嗎?”看見她眼裡的猶豫,紀序發問。
宋西樓表情凝固。
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卻半晌沒有發出聲音。
紀序再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少見的執拗:“我不信你不愛我。我想過很多種可能,隻是從來沒有想過你會不愛我。”
“我等了你四年,我想過當年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和你商議就擅自決定了我們的未來所以你生氣了,也想過是不是我父親和你說了一些話讓你傷心,所以你不願意再忍受。”
“我努力將每種可能會影響到我們關係的事情都解決,終於和你重逢了。”
“如果我們分開的原因是你不愛我了,那麼我會,”紀序頓了頓,隨後開口,鄭重其事,“我會很難過。”
宋西樓難以想象這一刻的震撼。
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睛,她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所有拒絕的說辭都卡在嘴邊,再也難開口。
半晌後,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就不用再提了。”
紀序臉上的肌肉瞬間緊繃,沒有想到她有一天也會說出這種話。
他直直地望著她,像是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到一絲撒謊的心虛。
但是宋西樓隻是靜靜回視,眉目冷清。
她自覺此時已經不應該再待在這裡,伸手握住車門,想下車,卻被紀序攔住。
他抓著她的一隻手腕,聲音有些沙啞:“還記得我們是怎麼開始的嗎?”
宋西樓一愣,片刻後,遲鈍地點點頭。
紀序收回手,修長的指尖輕輕按壓著額角,嗓音低沉:“其實當年你成功了,那一百萬應該給你。但後來我實在不想跟你提起這件事,畢竟我是真的挺認真地在談那段戀愛。”
“現在,這一百萬,你要不要。”
宋西樓有一瞬間恍惚。
她以為他們兩個再也不會提起那個一百萬。
她還記得紀序看到那張一百萬支票時的震驚與不可置信,在一遍遍確認之後,眼底的光芒逐漸黯淡。
隻是,他的脾氣真的很好,都這樣了還沒有對她大哄大叫,隻是沉默著把支票撕碎,又一揮手臂,將展示櫃裡精心擺放的所有紀念品全部掃落在地。
隨之一起落地的,還有那枚戒指。
明明那天,他在充滿期待地向她求婚。
那枚象征著永恒相愛的戒指帶著清脆的聲響落地,彈跳了幾下後掉入一片晶瑩的廢墟中。
最後,連同其他垃圾一起,被丟入垃圾箱。
宋西樓垂下眸子,久久未說話。
她聽懂了紀序的意思。
收下這一百萬,他們兩清。
她艱難地點點頭:“好。”
話音落下,溫暖的車廂仿佛被按下靜音鍵,死寂如絲網一般蔓延。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難以言說的壓抑。
沉默如繩索,束縛在兩人的脖子上,誰都不想開口。
良久後,紀序側身,從錢夾中抽出一張卡給她:“密碼是你生日。”
宋西樓沉重地抬手,接過銀行卡。
收回的動作帶著僵硬,指尖也微微發抖。
但是她努力穩住自己,表情一如往常。
她開口:“那紀總,我就先下車了。”
紀序不答,隻是看著自己的錢夾。
透明層中夾著一張照片,花花綠綠的顏色,宋西樓隔得遠,看不清。
她的手又一次搭上車門把手,但紀序也同步地抽出了錢夾裡的照片,遞給她。
“或許,你也應該拿走它。”
宋西樓愣愣接過。
照片中的人是她。
她穿著學士服,正對著鏡頭微笑。
帽頂的穗子在風中微微被吹起,她的眼神青澀又靈動。
這張照片她從來都沒見過,像是在不經意間拍下的,卻又是畢業那天她最漂亮的一張照片。
“你室友發給我的。”紀序緩緩開口,“她說那天逗了你好久你才笑了一次,幸好抓拍到了。她想著我們一起約定的畢業,可惜我沒能到場,就讓我看看你。”
“那天你很漂亮。”
宋西樓低頭,眼眶微紅,說話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謝謝。”
紀序聽出了她嗓音中的顫抖,不再多言,隻是調轉話題:“好好休息幾天就去上班吧,有些事想不通就彆想了,本來就無所謂。以前的事我們一筆勾銷,不算了。”
“嗯。”宋西樓慢吞吞點頭,說,“好。”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宋西樓將銀行卡和照片收到口袋中,垂眼捏著衣角:“那紀總,我就先下車了。”
“不著急。”
紀序開口,嗓音慢慢悠悠,不複剛才的沉重。
“以前的事我們一筆勾銷,現在,我們來算算昨天的賬。”
“啊?”
宋西樓驚訝抬頭,和紀序目光交彙的一瞬間,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尾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