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樓小的時候父母離異,法院將她的撫養權判給了媽媽。
小小的宋西樓不知道離婚意味著什麼,在長輩的口中隱隱得知,大概就是可以遠離那個喝完酒就打人的父親。
隻是,也意味著她不能再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了。
宋西樓哭了兩天,還是跟著媽媽收拾包袱走了。
她們住在一個更小的屋子裡,但卻很溫馨,成了她風雨飄搖的童年中難得的避風港。
但幸福於她而言總是短暫的。
母親再婚後,她們搬去了繼父家裡。
繼父家條件富裕,隻是那個素未謀麵的弟弟對她充滿了惡意。
他覺得是她媽媽搶走了他的爸爸,他討厭宋西樓。
那間大大的房子對於小宋西樓來說就像監獄一樣,總是充斥著緊張壓抑。
每一次無端的指責、每一個嫌棄的眼神,都像一根小小的刺,穿破她小小的胸膛,留下一道道傷口。
就算傷口結痂恢複,可傷痕依舊清晰。
掙紮著,她選擇了逃避。
她想告訴媽媽自己想回奶奶家,但是剛說到一半,就看見了媽媽眼裡的震驚和無力。
小宋西樓隻能將話音一轉,說自己想去姥姥家。
媽媽牽著她回鄉下,一路上沉默不語,隻是緊緊攥著她的手,一路上問了三遍,問她一定要回去嗎。
在家門前,媽媽又細細地叮囑著姥姥,離去時一步三回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小宋西樓那天一滴淚都沒流,隻是晚上早早上床,一個人躺在剛收拾出來的小房間裡,看著黑暗中影影綽綽的房梁發呆。
從那天起,她就過上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姥姥雖然對她很好,但是舅舅已經結了婚,按照老家的慣例,這房子已經算是舅舅家的了。
舅媽年輕漂亮,本來就是下嫁,看到大姑子送了個拖油瓶回來,自然心底不快。
小宋西樓知道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但是她覺得在這雖然偶爾會受到舅媽的白眼,卻不會像在城裡一樣,從早上到晚上,從家裡到學校,無時無刻不在感受到弟弟散發的惡意。
她就在老家一直住到了初中畢業,直到高中住宿舍,才暫時從那裡離開。
從那以後,她越飛越高。
飛出了小縣城,飛到了S市,飛進了星芒,幾年後攢下的錢甚至讓她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房子。
宋西樓躺在這間小小的卻真正完整屬於她的房子裡,看著熟悉的天花板,身邊傳來紀序勻淨而沉穩的呼吸聲。
她側著身子,視線略過散落在床角的衣服,靜靜地凝視著沉睡中的紀序。
窗外天色未亮,他酣睡正沉,薄紗一般的眼皮輕輕蓋住那雙深邃認真的眸子。
兩排睫毛又長又密,在微弱光線的照射下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此時的紀序眉目舒展,稱得上是秀色可餐。
宋西樓想,當時如果顧冰給她一百萬讓她去勾引其他人,她或許是不會答應的。
她雖然需要錢,但也不是那種愛玩弄人感情的人,隻是紀序這張臉實在讓她滿意。
就算是隻可遠觀,也能賞心悅目。
仔細端詳片刻,宋西樓小心地轉身,慢慢把自己挪到床沿,輕手輕腳地下床,從衣櫃裡拿了一套乾淨衣服換上。
穿戴整齊後,她回首看了一眼還在沉睡的紀序,悄無聲息地打開房門,再緩緩關上。
輕微的聲響後,整個房間恢複了寂靜。再無一絲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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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西樓休了年假。
上交申請表的時候,總監看著她填的事項,有些好奇:“最近有事嗎?”
宋西樓可是知名勞模,公司放假她都不放假。
宋西樓隻是搖頭笑笑:“有些事想不通,想休息一下。”
總監點頭:“交接好就行。”
宋西樓點點頭。
離開公司,她也不知道去哪裡。
外麵日光刺目,她抬手遮擋,看著麵前的車水馬龍,一瞬間失了神。
宋西樓登上了站台上緩緩駛入的隨機一輛公交。
公交到站後,她下車。
雙腳落地的瞬間,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
是S大。
八年前,她就是背著洗得有些發白的書包,提著剛買的廉價行李箱,懵懂地踏入了這片天地。
那時,敏感的宋西樓站在寬闊的大門前,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路過的同學,擔心自己發舊的鞋子、過時的衣服會招來嘲笑。
而那在前往報道途中突然散架的行李箱更是讓她窘迫。
看著行李箱內自己收拾得緊湊的書籍、衣服和生活用品因為拉鏈的崩線而傾數散落,她慌亂地蹲下身子,試圖遮掩住來往的視線,不想讓彆人看到她的難堪。
宋西樓緊緊咬著唇,眼眶微微泛紅,心裡委屈又無助。
正當她慌亂得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道修長的人影。
他逆著光,而她迎著正盛的太陽,隻看到他在陽光下被勾勒出的側影,清雋挺拔。
他動作迅速地幫她收拾好了散落的行李,但很有分寸地略過了被單獨裝起來的貼身衣物。
整個過程中,他沒有多話,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好奇與窺探,就這樣有條不紊地收拾著,和她蹲在一起,仿佛隻是在進行一項再日常不過的小事,離開時也波瀾不驚。
那之後的兩年,宋西樓一直記得那個人影,卻再沒有見過他。
直到,顧冰找上她。
顧冰說想讓她勾引她的未婚夫,因為她不想進行家族聯姻。
宋西樓不知道在學校中鼎鼎有名的顧大小姐為什麼會選擇她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色來做這種事,正想拒絕,但當她看到照片的一瞬間,又被不該有的想法勾起了心思。
她認出他了。
那天幫她收拾散落行李的同學。
原來,他叫紀序。
宋西樓收好那張照片,很不自量力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隻是,紀序真的好難追啊。
宋西樓沒有戀愛經驗,不知道怎麼追人,她隻能憑著網上的搜索和自己上學時看到的男生追人的方法來試探。
她給紀序送早餐,紀序沒吃。
她給紀序選了花,紀序沒收。
她和紀序參加同一場辯論,紀序把她秒殺了。
宋西樓是個打不死的小強,但是她也會覺得有點丟臉。
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或許給紀序帶來很多困擾,想最後嘗試一次就放棄的時候,看到了論壇裡的一句話。
[如果愛一個人,就把你最珍貴的東西給他。]
於是,宋西樓鼓起勇氣把紀序約了出來。
在那個人聲鼎沸的火鍋店,宋西樓深吸一口氣,手中緊緊捏著衣角,像是捏著自己全部的勇氣。
隔著火鍋蒸騰的煙霧,她看著紀序,聲音有些顫抖:“同學,我、我喜歡你。”
還沒等紀序開口,她又快速補上:“我可以每個月給你一萬塊錢。”
“請你……和我談戀愛吧!”
回答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宋西樓的眼神在等待中漸漸黯淡下來,她扯扯嘴角,自嘲地笑笑:“不同意也沒關係,這頓飯……”
就在這時,紀序卻緩緩點了點頭:“好啊。”
宋西樓愣住,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微張,像是石化了一般。
紀序看她又呆住了,輕笑一聲:“剛才你想說什麼?如果我不答應的話,這頓飯我們兩個就AA。是這樣嗎?”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麵,撐著下巴看著她,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女——朋——友?”
宋西樓聽他這話,一張臉瞬間爆紅。
她說話都有些結巴:“才、才不是。請你吃頓飯的錢還是有的。”
不過,等等……他剛才喊她什麼?女朋友?
宋西樓臉上的紅暈更明顯了。
她手忙腳亂地提起熱水,把涮好的碗筷遞給紀序,自己則將他那副還沒拆封的用具拿過來,繼續涮熱水,企圖用忙碌來緩和兩人之間莫名的氛圍。
紀序也不攔她,隻是看著她笑。
那天她臉紅了多久,他大概就笑了多久。
一頓火鍋雖然兩人都沒吃多少,但也是真高興。
宋西樓當時心想,網上那句話是很正確的。
她最珍貴最在意的東西是錢,她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送給紀序,紀序果然就答應她了。
於是,傻傻的宋西樓就信奉著這句真理,每天努力打工攢錢養紀序。
從第一縷陽光穿過雲彩時出門,到宿舍關門前踩點回寢。
一天二十四小時,她可以忙碌十六小時,剩下的八個小時抽兩個小時和紀序培養感情,抽半個小時吃飯。
那段時間,她過得充實而積極,看著每天和紀序的聊天記錄,扒盒飯的時候都更有勁了。
宋西樓回憶著那年憨得不知道怎麼評價的自己,唇角忍不住扯出一抹笑。
當時隻道是年少,現在早已不複那時的窘迫,而要現在的她再不顧一切地追求一次人,這種事情她再也做不出來了。
宋西樓帶著不斷發散的回憶在校園逛了一圈,又走出校門,站在那家熟悉的火鍋店麵前。
店麵不大,但是勝在乾淨味香,還有隔間。
十幾年來,就靜靜地在小巷子裡,看著一代又一代學生來來往往。
宋西樓踏入店內,站在門口嘮嗑的老板立刻迎上。
他站在她麵前,客套的話說完嘴又張了張,再開口的聲音有些不確定:“小宋?”
宋西樓也有些驚訝,她輕笑:“是我。沒想到您還認得我。”
老板憨厚笑笑:“當然認得了,你男朋友這幾年經常來,每次還打包,應該是帶給你吃的吧。”
宋西樓微愣:“嗯,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