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走廊的燈光明亮而柔暖,宋西樓駐足在房間前,抬手按下門鈴。
房門緩緩打開,暖氣裹挾著淡淡的浴液香味撲麵而來。
紀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像是剛沐浴完,身上那件浴袍鬆鬆地裹著,蓬鬆的黑發上還帶著未乾的水氣,幾縷碎發有些淩亂地貼在額前,臉部的輪廓少了平時的銳利,多了幾分莫名的慵懶和柔和。
隻是那雙眼睛此時更像是被墨色暈染過,黑得純粹。
就算是在繚繞熱氣的掩蓋下,也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宋西樓深吸一口氣,很有職業道德地移開視線,轉而盯著雕花房門。
“紀總,這是曲助理要送的文件。”
紀序聞聲,微微抬起手,幾滴水珠順著他的指尖滑落,在燈光下閃著稀碎的晶瑩。
宋西樓眼見那水珠要滴落在文件袋上,下意識伸手去擋。
水珠順勢滴落在她的虎口處,冰涼的觸感瞬間在她的手背上傳開。
宋西樓不自覺瑟縮了下,又很快恢複正常。
紀序也發現了那滴水,微微挑眉,手腕再次放下:“我的手是濕的,不方便拿,麻煩宋經理送進來吧。”
語罷,他便轉身朝屋內走去,連回話的機會都沒給宋西樓留。
雖然嘴上說著“不好意思”,他的行為動作卻像是例行公事似的,一點也沒聽出來哪兒不好意思了。
甚至語氣裡好像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強製。
但這也不算越界,她隻好跟著他進了房間。
宋西樓以為紀序現在的身份地位,住的應該是精致而講究的套房。
可是她跨過門檻,看到的也隻是一間比她住的地方稍微大一些的房間。
不過空間雖然不算大,但是布置得很精致。
一張舒適的大床占據了房間的中心位置,床單上乾淨得沒有一絲褶皺。
床頭櫃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幾本商業雜誌,還有一盞造型彆致的台燈。
簡單卻低調,也確實是紀序喜歡的風格。
宋西樓收回視線,將文件放在茶幾上,便轉身準備離開。
隻是擰動把手,房門卻紋絲不動。
她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又試了幾次,結果依然是無用功。
宋西樓回頭,隻見紀序站在窗邊,雙手隨意地插在浴袍口袋裡,俯視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街道,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對她這邊的動靜恍若未聞。
宋西樓氣得笑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紀總,這樣就沒意思了吧。”
她的視線停留在紀序的方向,語氣中透著不解。
紀序聞言,隻是在椅子上坐下,不緊不慢地從煙盒中抽出一支煙。
煙霧緩緩升騰,他微微仰頭,吐出一個煙圈,在空中逐漸飄散、消失。
紀序的目光透過煙霧,鎖在宋西樓身上:“那你躲著我,就有意思了嗎?”
“還要躲多久?”他開口的嗓音帶著一絲淡淡的冷意。
“十天,一個月,一年?”
“還是,”紀序頓了頓,“永遠不見?”
宋西樓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但喉嚨又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再次交彙,嫋嫋的煙霧仿佛在此刻成為了無聲的載體,每一絲飄動都如實質化的絲線,輕微拉扯著宋西樓的心臟。
她抿唇,雙手交握在一起,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泛白。
雖然刻意提高了音調,但還是帶著一絲顫抖:“紀總什麼意思,恕我愚鈍。”
倏地,紀序的方向傳來一聲輕笑。
他原本繃緊的唇角此時竟微微上揚,隻是那笑聲急促而短暫,帶著一絲自嘲。
像是被她氣笑了。
紀序緩緩起身,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邁著沉穩的步伐,就這樣一步一步朝宋西樓走來。
每一步都不疾不徐,卻像是踩在她的心肝兒上。
宋西樓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等到她感覺自己已經貼上了冰冷的房門,此時紀序距離她隻有幾步之遠。
那清淡的浴液香氣混雜著男性氣息,如洶湧的浪潮將宋西樓層層包裹。
紀序越逼越近,宋西樓的呼吸也越發急促。
她的眉頭深深皺起,嘴唇也不自覺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腦海中一片混亂,各種念頭紛至遝來。
房間玄關處的燈光從紀序頭頂上方傾瀉而下,在地上投射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隨著他距離的靠近,陰影逐漸向宋西樓蔓延。
直至將她整個人都包圍在其中。
而這時,紀序也終於停下腳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到彼此之間的呼吸都清晰可聞,宋西樓抬頭就可見紀序高挺的鼻梁。
這是她在職場四年從未經曆過的近距離接觸,但是對比起大學戀愛時的你儂我儂,這樣的距離又是如此的平常。
紀序看著她逐漸放鬆的眉心,開口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你們星芒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說過的話可以不算數,對嗎?”
宋西樓像是被毫無預兆地潑了一盆冷水,瞬間清醒過來。
她眼神中的恍惚一掃而淨,迅速抬起雙手抵在胸前,推了他一把,語氣也帶著公事公辦的冷硬。
“紀總,作為星芒策劃經理,我可以保證工作上我向合作夥伴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有效的,絕不存在虛言,至於私人生活……”
她抬頭,直視著紀序的眼睛,帶著一貫的冷靜與理智:“我現在的私人生活,想來和紀總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沒什麼關係?”紀序輕笑。
他又往後退了幾步,終於將宋西樓完全從他的影子中放了出來。
紀序從浴袍中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
很快,他調出通話記錄,抬眼再看向宋西樓:“那我可以問問宋經理為什麼要無故騷擾客戶嗎?”
麵對著手機上清晰的號碼和通話時長,宋西樓差點被嗆到,乾咳了兩聲。
紀序見她一臉驚愕,又繼續提醒:“周五晚上,一點五十到兩點整,我還錄了音,宋經理要聽一下以便確認嗎?”
宋西樓徹底放棄掙紮了。
她抬抬手,想辯解都不知道怎麼辯解。
想解釋,但什麼解釋好像都很蒼白。
就算是醉酒也不該打電話給甲方金主騷擾人家吧。
這件事隨便爆出去,她都感覺自己都不用吃這碗飯了。
宋西樓的目光在紀序那張冷峻的臉和手機屏幕之間遊移,片刻後,隻能硬著頭皮:“紀先生,我覺得……可能有些誤會。”
“哦,我懂了。”
紀序收回手機,唇角微微上揚,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原來宋小姐是占了我的便宜,就想翻臉不認人啊。”
宋西樓這下確定了,他就是故意的,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還把錄音保存著。
但這件事確實是自己做錯了,宋西樓隻能認打認罰。
她歎了口氣,無力開口:“是我錯了,對不起。你想怎麼解決?”
宋西樓微微仰頭,對上紀序那雙帶著審視意味的眸子。
紀序像是沒想到她這麼輕易地就認錯了,眼中一閃而過一道錯愕。
他靜靜佇立在原地,沉默片刻,周遭的空氣仿佛也因為此時的沉默而凝滯。
宋西樓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下,感覺四麵八方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潮她湧來。
這種等著刀落下的感覺可真不好受。
宋西樓歎了口氣。
片刻後,紀序像是做好了決定,剛要開口,一道突兀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宋西樓本來就貼著房門,被這清脆的敲門聲嚇了一跳,連忙側首看著房門。
紀序眉頭輕皺,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誰?”
“我,喬一帆。”
宋西樓聽到聲音就立刻繃直了脊背。
她回首,也顧不得兩人之前的尷尬了,壓著嗓子湊近紀序的耳朵:“他在這裡見到我不會打死我吧?”
她的嗓音壓得極低,生怕門外人聽到,紀序靠口型半聽半猜出來她想說什麼,低聲失笑。
在宋西樓一副“你在笑什麼東西”的困惑表情下,他收斂笑意,握拳在唇前,清了清嗓子,也湊近她的耳朵,壓低了聲音:“說不好。要不你找個地方先藏起來?”
他溫熱的氣息有意無意撲灑在宋西樓的耳廓上,她一雙耳朵通紅,但卻不是羞的,而是急的。
宋西樓覺得喬一帆這種人就是能離多遠離多遠,廢話多死了,聽著就煩,要是被他發現自己出現在紀序的房間裡,指不定又來找她說一堆話。
宋西樓不想和這種神經病有過多接觸。
現在想跑是來不及了,跳樓更是不可能。
她連忙搜尋著房間裡可以躲的地方。
第一反應就是浴室,伸手便要開浴室的門。
紀序想攔,動作卻沒宋西樓迅速。
隻是,她剛一腳踩進浴室,濕漉漉的地麵讓她腳底猛地一滑,整個人不受控製差點仰倒在地上。
幸好紀序及時趕到,握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語氣無奈:“我剛洗漱完,地麵還沒乾。”
宋西樓喘著粗氣抓著他的手臂,下意識拍了拍:“快快快,讓我藏起來啊。”
紀序默然,半攬著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隨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出去前,還沒忘把浴室的燈關上,玻璃門也仔細帶上。
很快,宋西樓就在黑暗中聽到了門外的開門聲,和喬一帆咋咋呼呼的公鴨嗓。
她不想聽他們在說什麼,自覺閉上耳朵,拿出手機來無聊地刷著時訊。
隻是聽著外麵模糊的交談聲,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手指機械地在屏幕上滑動著,思緒卻隨意亂飄。
她看著自己在黑暗中被手機光源照亮的臉龐,突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躲在這裡。
她在乾嗎?怎麼整得像是被抓奸一樣。
宋西樓歎了口氣,充滿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