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承禕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在他身後。
她的聲音,他從小聽到大,她從小便喜歡粘著他講個不停,他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隻要你不去告我狀,我媽就不會知道。”他沒回身。
喻承禕第一次抽煙是在高中畢業典禮的那個晚上。那時他已滿十八歲,抽個煙倒是也沒什麼大不了。偏他和一圈富家公子哥在天台上抽的時候,被談舒淳給撞見了,轉身就告訴了文紫嘉。
早年間喻衍洲還沒娶文紫嘉的時候,是京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哥,喝酒抽煙泡妹是樣樣不落下。當時兩家準給結親的時候,雙方都一百八十個不願意,一個嫌棄對方浪蕩公子沒個正形,一個覺得對方嬌嬌小姐真心難伺候。誰也沒想到後麵的戲碼竟然是是海王收心,嬌小姐恨嫁,兩人火速戀愛,婚後那叫一個如膠似漆,濃情蜜意。
但愛歸愛,文紫嘉到底還是對喻衍洲年輕時候的行徑十分不滿,這些年來每每吵架都要拿出來說嘴一番,喻衍洲自知理虧,每次也都隻有低頭認錯的份兒。所以對待喻承禕,夫妻倆看的比眼珠子都緊要,彆說抽煙喝酒了,晚上超過十點半回家都是不行的!
談舒淳這一鼻子狀告過去,喻承禕可是被打的不輕,足足有一個周都沒出得了房間。
始作俑者也沒想到事情搞得這麼嚴重,還在上高中,天天翹課晚自習,一日三次地登門偷偷給他賠禮道歉。喻承禕在床上躺了幾天,談舒淳就守在床邊哭了幾天。本來就被打的不輕,養傷都不夠呢,還要哄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談舒淳,可累壞了喻承禕。
隻是談舒淳自己都忘了,那時的她是怎麼在喻承禕的床邊哭得聲嘶力竭,滿口答應著等她高中畢業,立刻去美國陪著他。
本來抽煙喝酒也不過是青春期好奇,加之父母極力反對,去美之後喻承禕也沒怎麼再沾過。是得知談舒淳為了文知栩飛到德國後他才又重新開始這些不良的惡習。酒越喝越多,煙也抽得越來越凶。
“你怎麼這麼記仇?”談舒淳走近,與他並排站著,不滿地說了句。
喻承禕見她過來,無聲地熄滅了手裡的煙,怕她不適應。
“我給你發了好友申請了,我們把聯係方式加回來吧。”談舒淳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放下麵子。
聽了談舒淳的話,喻承禕嘲弄地笑了下,將手裡的煙蒂丟在身後玻璃桌上的煙灰缸裡,凝神看著她,“隨便你,你想刪就刪,想加就加。”
被喻承禕這麼一噎,談舒淳愣住不知作何回答。
她都給他台階下了,可他偏不下來。
眼前的男人明明還是少時模樣,卻有種怎麼也說不上來的陌生感。
從前的喻承禕不是這樣的的,從前的喻承禕無論談舒淳說什麼都會順著她,就算她想做的事再荒唐再膽大,他都會舍命陪著。
“喻承禕,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到底怎麼了?”談舒淳眼尾帶了幾分落寞,口氣實在不解。
“你以前還說會陪我去美國,說無論以後我在哪,你也在哪呢?”
“怎麼還是這件事啊,不就是沒陪你去美國嘛,為這麼件小事,你都計較四年了,到底還要計較到什麼時候?”談舒淳徹底生氣了。
她實在是不明白,喻承禕明明也不是個小心眼的人,怎麼就揪著這件事不放了呢。
“小事?”喻承禕隱隱皺了下眉,心悶悶地疼了一下,“你覺得這是小事?”
“不然呢?你明知道我喜歡知栩哥哥,有機會我當然去陪他了啊。咱倆這關係,又不是永遠不回來了,差這四年嗎?畢業之後我們不是還在京城嘛!你至於生這麼大氣嘛?”談舒淳語調拔高,說的話半點不像是開玩笑。
喻承禕一直都很清楚,談舒淳喜歡文知栩。
但聽到她親口講出喜歡文知栩的這一瞬間,他還是難過得找不到形容詞。
“咱倆這關係?咱倆是什麼關係?”
他看著她,心痛卻不知從何說起。
四年時間,少女褪去了嬌嗔稚氣,出落的越發惹眼標致。杏眼含春,薄唇挺鼻,和羅意璿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徹底結束了青春期後,身體的發育也結束了,哪怕隻是穿著不算太正式日常裝束也遮蓋不住極好的身材和瑩白嬌嫩的皮膚,美得叫人心生憐惜。
越是這樣,這種心痛越折磨。
他喜歡她,全世界都知道。
隻有她不知道。
所以,才這樣有恃無恐地當著他的麵說自己心悅彆的男人。
喻承禕深吸了口氣,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努力著不讓自己失態。
不再去看她,也不想再做無謂的爭執,隻想離開。
眼見著喻承禕要走,談舒淳去拉,氣不過想要把這件事掰扯明白。
大概是太急了,沒注意到天台邊緣有個小小的台階,不留神一腳踩空,扭到了腳。
身後有響動,緊接著傳來了談舒淳的聲音。
“你沒事吧?”
喻承禕立馬回頭,看見談舒淳跌坐在台階上,一下子亂了陣腳。
其實沒多疼,但談舒淳委屈,瞬間紅了眼,見喻承禕回身,更是快要掉眼淚一樣。
“你乾嘛走掉?好疼.......”
“很疼嘛?腳踝還能不能動?”喻承禕嚇壞了,仔細檢查著,幫助談舒淳慢慢活動,“是不是不能走了?”
“不能!都怪你!”談舒淳的話音裡隱隱帶了點哭腔。
喻承禕下意識地想要抱她起來下樓去醫院,但在伸出雙臂快要碰觸到她露在外麵的雙腿時停住了動作。
她已經不是十幾歲沒成年的小姑娘了,是個成熟的女人了。沒名沒身份,他便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想抱著她就抱著她,想握住她的手便握住她的手。
“我給你哥打電話,叫他來送你去醫院。”喻承禕收回手,努力彆開眼,不去看因為俯視下去輕而易舉便能掃見的胸口。
“什麼意思,你不送我去?”談舒淳委屈地望著他。
喻承禕沒來得及回答便撥通了談應淮的電話。
“淳兒現在怎麼樣了?”
“能活動應該沒傷到骨頭,你過來接她去醫院看下吧。”
“我過去?你現在不就在她身邊嘛,趕緊送她去醫院啊。”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喻承禕進退兩難。
“你不是吧?這時候你一個大男人還跟我妹一個小姑娘鬥氣?”
“不是......不是鬥氣。”喻承禕歎了口氣,最終撂了電話。
重新蹲下來湊在談舒淳身邊,心跳抑製不住地加快。
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叫做愛是小心翼翼試探伸出又不得已收回的雙手。
她不重,很輕很輕。
她乖巧又極自然地摟住了他的脖子,眼睫上還掛著淚花。
“不哭了,我帶你去醫院。”
談舒淳聽見了,也不說話,老老實實被他抱著。
一路上,喻承禕專心開車,談舒淳坐在他副駕度妙如年,幾次想開口都失敗了。
嘉林醫院原本是談家的地盤,這些年和明家合作後,基本由明家管著。不過談舒淳受傷,他們自然也還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有沒有傷到骨頭?”喻承禕顯然比談舒淳更著急,等著醫生看完x光報告上上前詢問。
“沒傷到骨頭,有點軟組織挫傷,不嚴重,上過藥冰敷幾天就能好。”醫生仔細檢查,確保沒問題回答。
喻承禕鬆了口氣,點點頭。
瞧著剛剛談舒淳疼的眼圈發紅,他實在是擔心。
“可以現在回去,也可以在留院一晚。”醫生中肯地給出建議。
“要回家還是在這留一晚?”喻承禕轉頭詢問談舒淳的意見。
“要在這。”談舒淳抿了下唇,停頓了幾秒又補了一句:“要你在這陪我。”
喻承禕沒答,送走了醫生後,重新坐在談舒淳床邊。
“你哥馬上過來了,一會他來了我再走。”喻承禕不想多解釋,也不敢多說話,生怕一說話,兩人就又吵起來。
等護士送來冰袋,他接過來,又將談舒淳的腳放在膝上,小心翼翼地幫她冰敷。
“嘶。”談舒淳打了個抖,“好涼。”
喻承禕抬眼看了她一眼,嘴上沒說什麼,動作放得更輕了。
小時候,所有孩子裡麵就屬談舒淳最不老實,爬上爬下沒少受傷。一受傷便哭哭啼啼,每次都是喻承禕來哄,給她上各種藥,既要安慰她還要替她想辦法不能留疤。
“喻承禕,你還在生氣嗎?”
安靜的病房裡,談舒淳忽然小聲問了一句。
沒有回音,緊接著她又加了一句。
“應該不生氣了吧?”
她的聲音好聽,尤其是這樣服軟撒嬌的時候,簡直和加了冰塊的草莓果汁一樣,又甜又膩。
很明顯,她在和他低頭。
從小到大,她嫌少這樣。
喻承禕有些亂,好不容易管束住的心又開始飄忽不定。
他放下手裡的冰袋,又幫談舒淳蓋上了被子,拒絕回答談舒淳的話,想要起身去走廊外再給談應淮打個電話,卻被談舒淳拽住了衣角。
“我給你道歉,好不好?彆生氣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