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曹萱可,騷包的銀白色跑車繞回了城西,大概半個多小時之後,駛入了濱江一號院。
“回來了。”文紫嘉沒睡,特意等著喻承禕,“禮物給淳兒帶過去了沒,怎麼樣,她喜不喜歡?”
“不知道。”喻承禕逃避回答。
“不知道?party結束,你沒和淳兒單獨待會敘敘舊嘛,怎麼會不知道呢?”文紫嘉詳細盤問。
她從來都是把談舒淳當做未來兒媳婦看的。
“人家都沒留我,哦不是,是壓根就沒給我發邀請函,我上趕著去,熱臉貼人家冷屁股,被人家給趕出來了。”喻承禕破罐子破摔,煩亂地脫了西裝外套,栽在沙發上。
“怎麼可能,肯定是你又惹人家不高興了!”文紫嘉的心眼從來不偏向自己兒子,“你這臭小子,倒是哄哄人家啊,淳兒好不容易從德國回來了。”
“我怎麼哄?從小到大,什麼我不讓著她,還要我怎麼讓?”
“哎呀,兒子,咱們是男人,讓讓女孩子怎麼啦!再說淳兒這麼漂亮懂事的姑娘滿京城你再找不出來第二個了,你仗著我和你乾媽的關係近水樓台還這麼大脾氣?你小心淳兒以後真和知栩在一起,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媽!”喻承禕現在實在是聽不得談舒淳三個字,趕緊打斷了文紫嘉的話。
“行行行,我不說了行吧。沒事的兒子,反正現在淳兒回來了,日子還長,機會多的是。周末在庭悅給淳兒接風,你好好準備準備,媽媽看好你!”
喻承禕聽了文紫嘉的話更高興不起來了。
今天四年來第一麵就搞成這樣了,周末這飯絕對也吃不爽快。鬥氣雙方都討不到便宜,何必呢。
莫不如,就和這四年一樣吧,不見麵,也不要聯係了。
“媽,爸呢?”喻承禕轉移了話題。
“和你姑姑到滬城出差去了,剛好滬城那邊有場高級珠寶展,我得叫你爸爸好好幫我選選,周末送淳兒的東西可得拿出手才行。”說著文紫嘉趕緊拿起手機往樓上跑,還不忘囑咐喻承禕,“周末自己安排好時間,可彆遲到了!”
瞧著文紫嘉興致勃勃地模樣,喻承禕心裡更不是滋味。
想了一會兒,滑開漆黑的手機屏,找到了塵封已久的對話框。
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與談舒淳不同,這四年無論再怎麼換手機,他都沒忘記把聊天記錄導到新的設備上。隻是在消息的界麵上,他隱匿掉了二人的聊天對話框。
輸入又刪除,想說的話很多,但四年不開口,又已經默認是降入冰點的關係,再想要交流,已然是難如登天,找不到曾經交談時肆意的口氣和狀態。
糾結了許久,喻承禕皺著眉打了一行字。
“今晚是是我不好,等周末開瓶好酒給你賠罪好不好?”
幾經猶豫,可算是下了決心按下了發送鍵。
結果下一秒,屏幕上赫然在目的紅色感歎號讓他愣住,半天沒回過神。
實在沒憋住,爆了句粗口。
喻承禕自我嘲笑般冷哼了幾下,將手機丟在棕褐色的絨麵沙發上,幾秒之後又賭氣地拿起來,點進談舒淳的個人主頁,找到刪除頁麵,卻在最後關頭停了動作。
刪了好友,他們從小到大的聊天記錄就都沒了。
再想要恢複,也不是易事。
緩了大概有幾分鐘,喻承禕無聲地歎了口氣,最終放下手機,還是沒下得了這個狠心。
都到這份上了,他還惦記著他們的聊天記錄。
那是他們曾經親近要好過的痕跡。
他們之間,也就剩下這點痕跡了。
她能說刪就刪,一點情麵不留。
但他不行。
今年夏天格外的熱,京城已經好幾日不下雨了。悶得讓人喘不過氣的熱浪緩慢流動在夜色中,烏雲蔽日,月亮隱匿起來,憋得叫人難受,無法好眠。
心結沒打開,party之後的一周裡,兩人繼續著各自的生活。
談舒淳不急著工作,慢吞吞地在家修養。喻承禕背著文紫嘉出了趟跨國的差,企圖用忙碌麻痹自己,也可以借機逃掉周末的飯局。
但千算萬算,還是算不過自己親媽。
文紫嘉知道他跑到國外出差,愣是親自乘喻家的私人飛機給他揪了回來。
庭悅會所是文紫嘉嫁到喻家後,由喻家和文家共同出資打造的一家大型高級接待會所,平常出入的,不管是談事的也好,還是娛樂休閒的也好,大多是京城顯貴或者各路精英。
庭悅步入正軌後,兩家把手裡的股份都交在了文紫嘉手上,算是文家給文紫嘉的陪嫁之一,亦算是喻家當年對新兒媳的重視。
文紫嘉的東西,自然也是喻承禕的。
預留了朝南視野最開闊,也最大的包廂。
文紫嘉提前交代布置,裝扮了羅意璿最愛的冰美人百合,還點了雲家的水沉香。給談舒淳準備的歸國禮昨晚被喻衍洲帶回來,也好好地擺在了進門的楠木茶台上。
大家都很準時,陸陸續續地到齊。
談家兄妹隨著談裕和羅意璿夫婦最先。
“璿姐姐,怎麼沒帶瀟瀟過來?”文紫嘉朝羅意璿身後看了一眼。
“他學校組織暑期夏令營到曼徹斯特看球賽,要下個月才回來。”羅意璿解釋。
“這樣。”文紫嘉應聲,很快注意力就轉移到談舒淳身上,“淳兒,快過來,讓乾媽好好看看。”
“乾媽!出去這麼久,我都想您了。”
在長輩麵前談舒淳永遠是最討人喜歡的模樣,粘著文紫嘉便開始撒嬌。
“乾媽也特彆想你!來看看禮物喜不喜歡,你乾爸昨天剛從滬城帶回來的。你不是最喜歡藍寶石了嘛,這顆石頭顏色漂亮,襯我們淳兒的膚色。”說著,文紫嘉把碩大的藍寶石戒指往談舒淳手上比了比。
“乾媽眼光最好了,我當然喜歡!”
“你又給她買東西,她在順園那一院子的珠寶,得有一小半都是你一個人送的。”
羅意璿真是不好意思,說了多次也不管用,實在是攔不住文紫嘉對談舒淳的“溺愛”。
“我們淳兒喜歡什麼,我都買來送她。這不是她還在你肚子裡的時候,就和你說好的嘛!”
文紫嘉和談舒淳的成長路徑差不多,文家家大業大,她上頭三個哥哥,自小千寵萬愛著長大,到年紀便遇上了喻衍洲這樣品貌家世都出眾且旗鼓相當的男人,早早結婚,也就生了喻承禕一個孩子。一輩子沒吃過苦,也沒受過委屈,心思淺,始終天真得不像話。
“你快讓人家淳兒坐下吧。”喻衍洲站在一邊,時不時得拉著一點文紫嘉。
等到兩家人都落座,叢一和文時以也過來了。
文知栩人還在德國讀研沒回來,文家的兩個女兒也趁著假期去國外玩了。今晚人不多,但也並不冷清。
眼瞅著人都到齊了,喻承禕遲遲沒出現。
“趕緊打電話給你兒子,這臭小子跑哪去了?”文紫嘉小聲給喻衍洲遞話。
“你彆著急,說不定堵在路上了。”喻衍洲嘴上一邊安慰著文紫嘉,一邊狂給喻承禕發消息。
“你到哪了?”
“我可給你說,彆怪我沒提醒你。今天這飯你媽媽可費了不少心思,你要是不來,回家咱爺倆可都沒好果子吃!”
“快點過來!”
本來堵在路上就煩得厲害。
喻承禕看著屏幕上一條又一條往外蹦的消息,那種複雜的心情又被無限放大。
煩亂且不安,還帶了一絲不願承認的期待。
三家人好久不聚在一起,談舒淳又剛回來,大家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叢一和文紫嘉都是羅意璿閨中好友,兩位便也順理成章地都成了談家三個孩子的乾媽,這會兒幾人正聊得開心。
直到開始走菜,喻承禕才匆匆趕來。
“爸媽,大舅舅大舅媽,乾爸乾媽。”
叫了一圈人之後,他環視了一圈酒桌上的座位。
還剩兩個空位置,一個在談應淮和叢一之間,還有一個在文紫嘉和談舒淳之間。
擺明了文紫嘉和談舒淳之間那個座位是留給他的,但看了一圈,他愣是無視,繞道走到了談應淮旁邊的位置,然後在談應淮的眼神威懾下坦蕩地坐下。
“你看我乾嘛?你旁邊不讓我坐?”
“你坐你坐。”談應淮都不用去看文紫嘉,就知道這會兒她的眼刀應該是已經飛過來了。
“承禕,怎麼不坐淳兒旁邊啊?”叢一打趣著開口。
叢一是明白人,談舒淳也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她也鐘意做兒媳婦的。當年談舒淳跟著自己兒子跑到德國,她就猜到個大概了,心裡且美著呢。
“舅媽,您明知故問,那位置不應該是給知栩留著的嘛?知栩不來,誰敢坐。”喻承禕直言,拿起手邊的杯子大口大口喝了不少。
這話一說完,談舒淳紅了臉。
“你胡說什麼!”
“臭小子,你瞎說什麼。”文紫嘉趕緊打圓場,“彆聽他的,他愛坐不做,彆管他。淳兒看看這些菜合不合胃口,還要不要加點什麼?”
“我哪有胡說?人家都把我微信刪了,我坐人家旁邊算什麼?”
喻承禕想起這事就來火,來的路上想的好好的,也把心態調整得好好的,一見到她人坐在那,所有的脾氣又都上來了,根本管不住。
“你把承禕微信刪了?”羅意璿問了句。
“不是媽媽,那天在我party上,他帶了個女演員過來,招呼都不跟我打一聲,還在大家麵前說我沒招待好他們。”談舒淳撒嬌裝可憐,一臉委屈的模樣,是說給羅意璿談裕聽,也是說給喻衍洲文紫嘉夫婦聽。
“這點我作證,他還送了人家回家呢。”談應淮跟著補刀。
“談應淮!”喻承禕狠狠瞪了一眼他,小聲嘟囔。
飯桌上三家都在,文紫嘉不好直接說自己兒子什麼,隻能先哄著談舒淳,心裡卻已經在盤算今晚回家怎麼收拾喻承禕了。
談裕羅意璿夫婦倆最是了解自家女兒的,撒嬌耍小性子有一套。喻承禕若是帶了女伴去party,估計她必然是當場翻臉,講話也不會好聽到哪去,肯定是沒少膈應喻承禕。
兩個孩子吵吵鬨鬨鬥鬥氣罷了,沒那麼上綱上線,打個圓場便過去了,也不好叫談舒淳得理不饒人。
三家常聚,隻是孩子大了之後,各忙各的學業事業,難道再有人齊全的時候。
飯局到最後,基本都是三家父母在聊生意上的事,他們幾個做小輩的在會所裡找些其他樂子散散心。
談舒淳今天興致不錯,想要去打九球。人數正好,可以用三人九球的規則。
但出了包廂,喻承禕便不見人影。
談舒淳沒揪住他人,嘴上也不願意承認提及,心不在焉一杆接著一杆,愣是沒一個球進袋,眼見著快要被談應淮清台了。
“不打了。”談舒淳撂下球杆,把玩著食指上文紫嘉今晚送給她的新寶貝,有一下沒一下地用高跟鞋鞋尖兒踢著球台。
“剛我看到他上了頂層,估計還沒走。”談應淮點破她心思。
“和我有什麼關係?”
“和你沒關係,這麼半天以你的球技,一個球都沒打進去?”談應淮將球杆直立在身側,擦拭了兩下,“行了,剛剛飯桌上你也沒少膈應他,哥也幫你報仇了。乾爸乾媽都哄了你那麼久了,不許鬨太僵,爸媽和乾爸乾媽那邊臉上不好看。”
談舒淳癟了癟嘴,垂著眼眸想了片刻,最終低頭。
“知道了,我上去找找他,行吧?”
“這就對了,咱們家淳兒最大度了。”
從球室出來,談舒淳上了電梯。
在頂層找了一大圈也沒見著喻承禕,下意識想要發個消息問問,才發現已經刪了好友,隻能直接去問負責頂層的經理。
白日裡下了雨,頂層的露台上還有些雨漬。溫度下來了一些,晚風吹過,涼爽愜意。
喻承禕站在露台上,燃了支煙,望著數十米之下的車水馬龍淡淡地出神。
剛剛飯桌上,又鬨得不太愉快。
熟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向來不是個計較的人,從前對談舒淳也是千依百順,怎麼現在錙銖必較,越來越不受控了。
大概,是從他知道,無論他怎麼對她好,都永遠換不來她的偏愛的時候吧。
他心心念念,隻屬於二人的承諾,轉頭就被她拋卻腦後,還要輕飄飄地說,這也不過是件小事。
著實可笑,他自己可笑。
煙草的火辣厚重湧入口腔,下降到喉嚨,再遊經過肺部,吐散在夜色裡。
身後有輕微的響動,隨著距離的拉近,越來越清晰。
是高跟鞋的腳步聲。
“你在這抽煙,不怕一會兒乾媽聞到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