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承禕明顯是聽見了談舒淳的話,心莫名一滯。
手心裡還有放下冰袋後殘留的涼意,他下意識攥緊。
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沒事的時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但一有事相求時要認錯撒嬌的時候又比誰都會“賣可憐”。
喻承禕心裡明鏡似的,可卻偏偏最吃她這一套。
這也是他四年沒敢聯係她的原因之一。因為他很清楚,隻要談舒淳稍微低頭,他就沒辦法狠心下來無視,永遠沒辦法真的對她不聞不問,不關心也不在乎。
就像今晚看到她扭傷,當時見她紅了眼,他嚇都要嚇死了。
後麵明明知道她摔得不重,也還是心疼得很。
見喻承禕不說話,談舒淳沒鬆開他衣角,抬眼看著他,又好聲好氣加了一句:“現在我都回來了,你還氣什麼呀?”
是啊,她已經回來了,他到底還在氣什麼呢?
他在意的究竟是那四年,是能不能在同一座城市,還是她對此無足輕重的態度,和那種不痛不癢毫不在意的口氣。
喻承禕的心又開始亂七八糟,他垂眼看向袖口出的手指,緩了幾秒神才輕歎了口氣。
“我沒生氣。”
“怎麼沒有?沒生氣你這幾年一句話不說?”
“我......”
“哎呀,行了行了,不說話就不說話吧,我大人有大量我不和你計較。”
談舒淳太懂喻承禕,見他鬆口立馬順坡下驢就杆兒爬。
每次都是這樣,隻要她稍微軟和一點,就馬上有機會反客為主。
她時常驕傲地談應淮說喻承禕好拿捏,談應淮卻總是笑而不語。
喻承禕從小頑皮歸頑皮,但腦子聰明靈光是大家公認的,當年申請學校的時候,也是以超高的托福和GRE成績被UCLA錄取。從前他們幾個小輩在一起無論是打德撲還是玩橋牌,也屬他贏的最多。不同於談舒淳慣會撒嬌,喻承禕極會察言觀色,洞察人心,小到和同輩之間牌贏得多了會不著痕跡的放放水,大到在長輩麵前有進有退總是能把長輩們哄得高高興興。
這樣的人,落到談舒淳口中,竟然是......好拿捏?
明眼人誰看不出來怎麼回事。
也就隻有談舒淳以為,這是喻承禕好拿捏。
“不過,我現在都受傷了,你怎麼也得補償補償我吧。”談舒淳趁機提要求。
“補償?你要什麼?”喻承禕被氣笑,無奈地看著她。
“想要吃草莓蛋撻,你做的!”
喻承禕聽了隱隱皺了下眉。
她還真是會挑。
說起這草莓蛋撻,還是喻承禕特意學的。
當年城西開了家很小的甜品私廚,談舒淳無意間吃過她們家蛋撻後便再也不認彆的甜品。隻可惜這家小店後來關門了,是喻承禕見談舒淳實在喜歡,和店主學來了。
難為他一個在家倒杯水都得人伺候的主兒,在廚房裡忙活了好幾天,失敗了許多次,才算是掌握了精髓,從酥皮到蛋撻液,每一樣都不假手於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隻會做這一道甜品。
反正,談舒淳隻愛吃這個。
“大小姐,我明天一早還有會要開呢,我怎麼給你做蛋撻?你說吃哪家,我去給你買。”
“不要嘛,我想吃你做的。”談舒淳不依。
現在,她百分百確認,喻承禕已經不生氣了。
既然不生氣了,她有要求當然得提一提。
“我都這麼有誠意了,再說四年不理人的是你,你不拿出點誠意嘛?”
談舒淳無辜地看著喻承禕,一副要是今天喻承禕不答應她,便不肯罷休的模樣。
“那一會兒乖乖跟你哥哥回家,彆在醫院待著了,我回去給你做。”
“什麼時候做好嘛?要不你今天跟我回家算了,我家你又不是不熟,然後明天做好了再去開會?好不好?”
一起長大這些年,她們是彼此家裡的常客。
談家這一輩三個孩子,除了談應淮談舒淳這對龍鳳胎,還有個小兒子隨羅意璿姓。羅硯瀟出生後不久,剛好趕上佘山莊園內部那棟複古歐式風的樓主進行轉手,談裕便買了下來重新裝修了一番,留著幾個孩子娛樂玩耍。
這裡,也幾乎成了她們這幾個小輩小時候的秘密基地。
喻承禕應該是這其中最臉熟的常客,誰叫談舒淳和他最好呢。
聽到她這個請求,喻承禕自己都恍惚了一瞬。
上次跟著她回家是什麼時候的事,大概是好久好久以前了,連記憶都開始變得模糊了,隻能依稀找到許多許多碎片。
她第一次生理期不小心弄臟了校服裙,他脫了外套給她遮蓋,然後送臉色漲紅的她回家。初三中考那年,她還在課上偷看言情小說,被班主任抓包後,是他去辦公室撈上哭哭啼啼的她,陪她一起回家挨罵......
他想起來了,上次跟她一起回家,是他飛美國的前夕。
她們一起坐在院子裡,他反複和她確認,她滿口答應,兩年之後,她高中畢業立刻飛美國來找他。
也就是這兩年,他不在國內的這兩年。的
她對文知栩的好感和崇拜,漸漸演變成了喜歡,喜歡到,願意為此放棄和喻承禕的約定。
如果早知是這樣,他當時就應該留在國內讀大學。
就在京城,就在時刻可以看見她的地方。
這樣的話,也不至於今天她說又要帶他回家的時候,不僅怎麼高興不起來,反倒心裡又矛盾又複雜。
從回憶中抽離,喻承禕斂了斂神色,忽然抬手彈了一下談舒淳的額頭。
“想得夠美。”
“哎!你又打我頭!”談舒淳狠狠皺眉,說著便要上去還手。
還沒等打到喻承禕,病房門被推開,談應淮到了。
“都把腳給崴了還不消停?”談應淮瞧了喻承禕一眼,目光又轉向談舒淳。
“我哪有.....”談舒淳嘴硬不肯承認。
剛才隔著病房的玻璃窗他看得真真的,兩人打打鬨鬨,瞧著像是和好了。
“行,你來了我走了,帶她回家吧。”
“這就走了?”談應淮詫異。
“回家!回家給你們家大小姐烤蛋撻!”喻承禕頭也不回,撂下一句後離開了病房。
待到關門聲緩緩落地,談應淮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拿起剛剛的x光報告掃了一眼上麵的文字,頭都沒抬。
“怎麼著?都給你去烤蛋撻了,和好了?”
“嗯!那是當然,本小姐連哭帶哄還把腳給傷了,他還能和我再生氣嘛。”談舒淳心滿意足。
“那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以後和以前一樣啊!一直玩一直都在一起啊!”
解決完和喻承禕的四年跨國矛盾,談舒淳心裡這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一邊準備著下床回家一邊嘴裡念叨。
“現在就等知栩哥哥和嬈妹妹回來了,等他們回來,我們就又和小時候一樣了!”
“哥哥,你快幫我去找護士要雙拖鞋嘛,這高跟鞋太難穿了。”
談舒淳一邊和自己較勁一邊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談應淮,完全沒有明白談應淮話裡的深意。
談應淮無奈地應聲,歎了口氣。
他這個妹妹啊,聰明勁兒一點沒用到男女愛戀上,否則怎麼到現在也看不出文知栩真的隻是拿她當妹妹,喻承禕也根本不是隨她拿捏的傻子。
也難怪,誰讓她們從小就親近呢。
眼下文知栩還在德國讀書回不來,倒是還能過個一年半載安生日子。
從嘉林醫院回來,喻承禕本以為文紫嘉和喻衍洲該是睡了,沒想到推門進去,夫妻倆正坐在正廳的沙發上等著他呢。
“喻承禕你給我過來!”文紫嘉發話。
“是,母親大人。”
喻承禕大概料到夫妻倆早晚會擺這麼一出,乖順聽話地做回好好兒子,老老實實地站在廳堂正中央,聽候發落。
“你到底怎麼回事?去淳兒的party你帶彆的女人?還好意思回來說被趕出來了!”文紫嘉提起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又沒女朋友,我帶個女伴出席怎麼了?”喻承禕嘟囔了一句。
緊接著一本最新的時尚雜誌飛了過來,沒多大力氣,喻承禕抬手就給接住了。
“你說怎麼了?你還想不想娶人家淳兒當老婆!”
“哎,你消消氣,淳兒年紀還小,這時候談這個還早,再讓他們玩幾年,懂事了就好了。”喻衍洲在旁邊趕緊地上熱茶安慰。
不過這茶文紫嘉是接了,回過頭看見喻衍洲也一起是順帶罵了。
“還有你,年輕時候不是全京城最會哄女孩子開心的嘛,怎麼不教教你兒子?真是沒一個省心的!”
“我.......我冤枉啊老婆!認識你以後,我就隻會哄你開心了,這臭小子腦子不開竅,這不關我的事。”喻衍洲趕緊撇清關係。
喻承禕就站在她們麵前,看著親爹親媽一唱一和順便秀點恩愛也是進退兩難。
安靜聽二人又辯了一會兒。
“媽媽,淳兒說想吃草莓蛋撻,我回來給她烤。”喻承禕抬手看了一眼表,“現在我去準備酥皮和蛋撻液,做好新鮮的送過去再趕去公司開會應該剛剛好。您要是再教訓我一會兒,這酥皮也做不成,蛋撻也沒有了,姑姑交代這會也是翹不得的,您兒子這終身大事就真要黃了。”
“那你還不快去!”文紫嘉聽風即是雨,“算你小子還有點心,知道烤蛋撻哄哄人家。”
終於在喻衍洲和喻承禕的配合下,文紫嘉消了氣肯上樓洗澡休息了。
喻承禕也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剛好這空擋兒叫阿姨準備了下做蛋撻的材料。
他洗了手,鑽進了廚房。
剛準備動手,放在一邊的手機響了兩聲。
“我到家嘍!我的蛋撻呢,開始做了沒?”
喻承禕盯著屏幕無奈笑笑搖了搖頭,拍了張材料的照片給他。
“大小姐,您請過目。”
談舒淳秒回了個滿意的表情包。
就在喻承禕準備專心開始動手的時候,屏幕上又閃進來一條她的消息。
“喻承禕,這次原諒你了,下次再敢四年都不聯係我,我就永遠不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