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秋雨後,南市秋意已深,涼意絲絲沁入骨髓,空氣中彌漫著淡雅的桂香,悄然暈染著這座城市。
隱匿於喧囂城市間的古舊寺廟,宛如一方淨土,散發著獨有的靜謐氣息。
紅牆青瓦在斑駁樹影中若隱若現,恰似一幅寫意的水墨畫。
小和尚在寺廟庭院中認真地清掃著落葉,今日天氣不好,庭院裡香客不多,除了極小的低語聲,就隻餘這沙沙的聲響。
遠遠瞧見那抹修長的身影沿著青石小徑款步而來,小和尚停下手中清掃的動作,湊近身旁正在擦拭佛像的師兄,小聲嘀咕:“師兄,這位施主幾乎每周都來,有時甚至還來好幾趟,這般恒心,在我們的香客裡也算是少見的,更何況,他還那樣年輕。”
師兄停下手中的動作看過去,微微一笑,眼中透著幾分了然:“他的恒心可遠不止於此。聽說在知道咱們這兒求願靈驗前,他可是不信任何教派的。”
他們寺向來名聲在外,哪怕隻是尋常堅持來上香求佛,在世人的口口相傳中,也是頗為靈驗的。
但寺裡也流傳著多種能更顯誠心,從而讓所求更為靈驗的法子。
其中,戒齋剃發被視為以赤誠之心求願最有效的方式。隻是這法子所需做出的犧牲和長期的堅持,讓許多人在知曉後便望而卻步。
畢竟,要摒棄世俗的口腹之欲,舍去三千煩惱絲,並非易事。
小和尚實在難以將那個平日裡看起來清心寡欲,仿佛超脫塵世的人,與這般強烈的世俗渴望聯係在一起。
在他的認知裡,那人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世間萬物皆無法激起他內心的漣漪,可如今,居然為了一個人,不惜嘗試這種世人眼裡如此極端的求願方式。
今日,是梁闊頭一次跟著林元鬆來到這座寺廟。
近來,他為挽回前女友的事情焦頭爛額,內心滿是疲憊與無奈。
偶然聽聞此處求願極為靈驗,又得知林元鬆常來,便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滿心期許地想著一同來碰碰運氣。
一路上,梁闊驚奇地發現,寺廟裡的和尚們似乎都與林元鬆相識。
每遇到一個,都會恭敬朝他們地雙手合十,語氣中帶著敬意道一聲:“林施主,今日又來啦。”
林元鬆則總是微笑著點頭回應,恰似這漸濃寒意裡的暖陽,溫潤又親切。
“你在這兒可真是熟絡啊,一看就是常客。”梁闊忍不住開口,語氣中帶著些許調侃。
林元鬆隻是輕輕一笑,並未多言,依舊邁著沉穩的步伐,踏上那一級級的石階。
二人沿著蜿蜒的小徑,不知不覺走到一間禪房前。
甫一靠近,一股沉著的木香便縈繞在鼻尖,那香氣仿佛是歲月沉澱的味道,讓人的心瞬間沉靜下來。
輕輕推開門,屋內光線柔和,微塵在光影中悠悠漂浮,仿佛時間都在此刻靜止,靜謐而寧和。
一位麵容慈祥、氣質超凡的老方丈,正端坐在蒲團之上,雙目輕閉,似乎在冥思。
梁闊情不自禁放輕了呼吸。
林元鬆抬手,指節輕叩房門,輕柔地打破了寧靜。
待得一聲若有似無的回應後,他們才穩步踏入屋內。
聽到聲響,老方丈緩緩睜開雙眼,因著歲月的侵蝕,那目光已不複往昔的清明,略顯渾濁,然而其中所蘊含的銳利與柔和,卻依舊清晰可感。
他微微啟唇,聲音如同古寺中的暮鼓晨鐘,輕聲道:“你來了。”
言罷,老方丈稍作停頓,那隻枯瘦卻不失沉穩的手緩緩抬起,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在麵前落座。
緊接著,他以和緩的語調,悠悠問道:“你真的決定了嗎?”
林元鬆與梁闊二人,在早已備好的兩個蒲團上,緩緩屈膝跪坐而下。
林元鬆神色平靜如水,輕輕點頭應道:“是。”
梁闊則滿臉狐疑,目光在林元鬆與老方丈之間來回遊移,心中暗自思忖,這兩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呢?
老方丈聽聞林元鬆的回應,神色依舊平靜宛如古寺前的那一池靜水,隻是微微頷首,目光中流露出幾分了然,又似夾雜著一絲輕歎,緩緩開口說道:“戒齋剃發,確能以赤誠之心求心中所願。然而,此非達成心願的唯一通途,世間諸事,皆有其道,一切,終究還是取決於個人的意願與抉擇。”
“戒齋剃發”這四個字甫一入耳,梁闊瞬間瞪大眼睛,內心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他簡直難以置信,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是在做夢。
戒齋?剃發???????這裡哪個詞和林元鬆沾得上邊??
不是吧,這家夥居然來真的,難道真要做到這般地步?
林元鬆沒有絲毫的猶疑之色,眼中笑意淺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然,語氣平和道:“請方丈開始吧。”
此時的梁闊,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一般,完全沉浸在巨大的驚訝之中,一時半會兒竟緩不過神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曾經對這類宗教之事毫無興趣,甚至隱隱有些排斥的林元鬆,如今竟為了那個小女生,成了這座寺廟的忠誠信徒。
那個往昔在眾人眼中,看似遙不可及、宛如神祇般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今竟甘願放下所有的驕傲與堅持,做出如此令人瞠目結舌的改變。
梁闊越想心中越是五味雜陳,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他實在是難以理解。
在他的印象裡,林元鬆向來都是冷靜自持,仿佛任何事都難以激起他內心波瀾,之前那麼多人向他表明好感,他更是表現得頗不在意,總能冷靜巧妙解決,仿佛置身事外。
如今這到底是怎麼了,現在追女生都要這麼卷了嗎??
老方丈得到答案,起身緩緩走向一旁的櫃子,取來剃刀。
他輕輕拂過林元鬆柔順光亮的細發,動作輕柔而莊重。
“施主此心,天地可鑒。隻是世間諸事,皆有定數,即便誠心求願,也未必能得償所願,還望施主做好心理準備。”
林元鬆脫下眼鏡,仔細收好,眼底笑意依舊平和溫潤,宛如春日裡的微風。
“方丈,我隻求問心無愧,儘力而為。”
梁闊在一旁看著,心中的震撼久久無法平息。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林元鬆,仿佛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後悔或者猶豫的神情。然而,他看到的隻有林元鬆那平靜而堅定的麵容。
隨著剃刀緩緩落下,林元鬆的頭發一縷縷掉落。
他神色從頭到尾與以往無差,仿佛隻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那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此刻紛紛揚揚散落在地,仿佛在宣告著與過去的某種告彆。
梁闊凝視著林元鬆,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眼前的林元鬆,與他記憶中那個一貫沉穩自持的形象重疊又分離。
“你這……真的值得嗎?”
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輕聲發問。
青絲灑落,林元鬆緩緩抬起頭,目光透過禪房那高懸的圓窗,悠悠望向遠方。
城市高樓與遠處的山巒在雲霧間同時若隱若現,宛如蓬萊仙境,他目光和煦,似乎透過千裡,看到了她。
“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
他的聲音輕柔得如同山間微風,卻又仿佛承載著千鈞之力。
梁闊聽了他這話,知道他不希望自己再乾涉,便也決定不再去理解,而是去尊重。
其實,他打心底裡也很佩服。
剃發完畢,林元鬆的頭頂並非全然光潔,覆著一層細密的絨毛,在光線映朝下,透著一種彆樣的柔和。
他微微閉上雙眼,長睫輕顫,絲絲涼意自頭皮蔓延開來,讓他的心愈發澄澈平靜。
在這一刻,仿佛外界的紛擾都已遠去,隻剩下他和那份深刻的眷戀與執著。
老方丈看著林元鬆,目光溫和:“施主既有此赤誠之心,貧僧也為你祈福,願你所求皆能如願,所行之路皆為坦途。”
林元鬆緩緩睜開雙眼,他從容起身,將眼鏡戴回,雙手合十,向老方丈深深鞠躬,身姿恭謙而莊重:“多謝方丈。”
從禪房出來,天空不知何時飄起蒙蒙細雨。雨滴輕輕落在他們肩頭,也為這靜謐寺廟增添了幾分詩意。
那細雨如同絲線般紛紛揚揚,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林元鬆撐起一把黑色雨傘,他的身影在朦朧細雨中顯得愈發修長挺拔,清爽乾淨的顱頂在平添幾分超凡脫俗的氣質,與這古寺融為一體。
梁闊看著他,又納悶了。
怎麼會有人剃光頭都這麼好看?
臨行之際,林元鬆去清理碎發,梁闊瞅準這間隙,湊近老方丈,悄聲問道:“方丈,冒昧請教,若有人如他這般誠心誠意,一心求一段緣分,當真會靈驗嗎?”
老方丈頷首低誦一聲“阿彌陀佛”,笑著緩緩搖頭,喟然歎道:“他所求,並非為尋一人相伴。”
梁闊滿臉驚愕,脫口而出:“他應該還不至於同時求很多人吧?”
老方丈但笑不語,片刻後,才悠悠開口:“並非求一人,亦非求多人。他隻願那人,萬事皆能順遂如意,苦痛辛勞、哀傷之事皆遠離其身。”
…
周一一早,薑予沒有回公司,而是到隔壁市參加了廣告協會為之前培訓優勝者組織的一次論壇。下午,她才打車返回公司。
剛走進她們部門的辦公區,就聽到同事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麼。
她隨意聽了一耳朵,似乎話題又是關於林元鬆的。
這種事情很尋常,她並未太過在意,徑直走向自己的工位。
薑予坐下後,開始整理上午培訓的資料。
她神情專注,手指在鍵盤上輕快敲擊著,仿佛周圍一切都與她無關。
突然,徐子昂腳步匆匆,神色略顯凝重,快步來到她們所在區域,提高音量說道:“大家先停一下手頭工作,林總召集咱們音樂節項目組去開會。”
薑予跟著大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筆記本,準備跟著大部隊一起朝會議室走去。
“小薑。”
徐子昂的聲音從後麵傳來,薑予被他叫住,又聽他問,“你認識懂得恢複u盤數據的師傅嗎?”
薑予心裡那根弦一緊,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短暫思索片刻後,回答道:“我不太清楚。怎麼了,徐哥你的U盤數據丟失了嗎?”
徐子昂無奈地點點頭:“是啊,是一個異形的u盤,結構比較特殊,問了很多家店都說修不了。裡麵有重要的資料,這下可麻煩了。”
薑予一邊留意著他的神情,腦海裡飛速處理著他話裡的意思,嘴上也不忘安慰道:“彆著急,我也幫忙問問認識的人,說不定能找到恢複數據的方法。”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隨著人群朝會議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