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薑予感覺到握在手腕上的力度不大,卻讓她覺得骨頭都快要被捏碎。
她心下一驚,呼吸也就此屏住。
剛要出聲,就著電腦的微弱光亮,看清來人麵容的瞬間,所有聲音都哽在了喉嚨裡。
竟然是……林元鬆!
他怎麼會在這裡?!
薑予瞳孔在刹那間睜圓,死死盯著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在這極度震驚的瞬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精心準備的應對之策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薑予已經很努力讓自己鎮定,聲音裡卻還是帶著連她自己都無法掩飾的微顫。
林元鬆並未即刻回應,深邃的眼眸隱匿在黑暗裡,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幽光,電腦屏幕的冷白光淺淺地勾著他流暢的輪廓。
他的沉默宛如一塊沉重的巨石,讓原本就心有餘悸的薑予愈發緊繃,好似空氣都被抽離,令她喘不過氣。
朦朧陰暗裡,她隱約能看出來,他眼中笑意很淡,好整以暇地注視著她。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且平靜,裹挾著獨屬於他的溫和氣息:“這個問題,似乎該由我來問你。”
薑予心中一凜,頓時語塞。
但不知怎的,聽他開口,心裡的驚慌失措竟頓時消散了許多。
她張了張嘴,向來冷靜自持的她,此刻卻不知怎的發不出聲音,隻能在幽微的光暈之中與他對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仿佛要衝破胸膛。
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時間仿若靜止。
忽然,林元鬆鬆開了她的手腕,動作輕柔得如同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慢條斯理地起身,步伐沉穩轉身邁向門口。
“先閉上眼。”
薑予反應過來他要開燈,抬手遮擋住雙眼。
緊接著,隨著一聲輕響,刹那間燈光充斥全屋。
強烈的光線讓薑予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待適應了屋內的光線,薑予不動聲色地看向林元鬆,試圖從他的神色間探尋出一絲線索,同時也在平複心情,在腦海裡組織好語言,去應對眼下棘手的場景。
但還沒等她開口,竟是林元鬆先一步對她娓娓解釋:“我房間的電閘壞了,下午來徐秘書這裡工作。”
他慢慢走回來,又在她身邊的椅子坐下,“我手上三個項目同時運行,前幾天都沒怎麼睡,實在太累,就在這裡的床小憩了會兒。”
他頓了頓,笑眸與她平視:“沒想到醒來,就看到你在這裡。”
他說話期間,薑予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林元鬆也在回看著她,眼神溫潤明朗,似乎對她毫無保留,也沒有絲毫懷疑或試探的意味。
似乎一切真的隻是一場巧合。
但她心裡清楚,眼前這個男人遠非表麵這般簡單,他就像一座看似平靜的火山,誰也不知道平靜之下潛藏著的是什麼。
薑予心中雖仍存疑慮,但表麵上努力維持著鎮定,不動聲色道:“我今天把U盤插在徐哥電腦上,忘記拔出來了。他在泡溫泉,聯係不上,我急需要用,所以找工作人員借了副卡過來拿。”
“我已經在微信上和徐哥說過了。”她平靜地補充道,語氣稀鬆平常,似乎隻是在陳述事實。
這是她預先準備的借口,所以也提前做好了萬全準備。
在來這裡之前,她向徐靜打探過徐子昂已經進入男湯,才緊急給他打電話,果然沒人接聽後,她留了信息,將最後一塊拚圖拚上。
說著,她朝林元鬆攤開手掌,一枚小巧的U盤靜靜地躺在她白裡透紅的手心。
林元鬆目光落在她掌心,神色平靜得讓人難以捉摸。
他點頭,對此不置一詞,隻是語調平淡道:“徐秘書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薑予心頭一緊,她無法判斷林元鬆這句話是善意的提醒,還是暗藏玄機的試探。
她不確定林元鬆究竟目睹了多少,又是否相信她的這番解釋。
此刻,她隻感覺自己如同站在懸崖邊緣,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當務之急,是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至於林元鬆和徐子昂後續會有怎樣的反應,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薑予微微低下眼眸,錯開他的目光,輕聲道:“既然U盤已經拿到,我就先回去了。”
起身時,她驟然想起今天在走廊上的邀約,動作一滯。
一時間,她的思緒變得複雜。她的腦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林元鬆在走廊時的語氣,還有眼神。
她的手握緊又鬆開。
片刻後,她低下頭,直視林元鬆的眼睛,說道:“我今晚不太舒服,想回去早點休息,晚上就不出來了。”
林元鬆隻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燈光很亮,薑予卻仍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我知道了。”他輕聲說道,語調依然溫柔,“你好好休息。”
薑予點頭,轉身快步走出房間。
她能隱約感覺到,林元鬆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的背影。
她不敢回頭,隻能加快腳步,離開這個停留越久,暴露越多的地方。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薑予才如釋重負地癱倒在床上。她大口喘著粗氣,心臟依舊在劇烈跳動。
回想起剛才的驚險一幕,她的後背不禁泛起一層冷汗。
但她無暇去深思,馬上到書桌先打開電腦,將帶回來的U盤插入接口。
與此同時,酒店深處的小酒館裡,正是火熱時候。
暖黃燈光如輕柔薄紗,傾灑在每一處角落。
舞台上,爵士樂隊正沉浸演奏。薩克斯手微閉雙眼,身體隨旋律輕輕擺動,鋼琴師十指在黑白琴鍵上飛舞,彈奏出的和弦與薩克斯風完美交織。舞池裡,人們踩著爵士樂的節奏,隨意律動。
陳野獨自坐在吧台前,手中輕輕轉動著一杯特調教父雞尾酒,與暗橘色的燈光相輝映。
他的目光不時望向門口,偶爾又看向牆上的掛鐘。
“她不會來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幽幽響起,打破了陳野的思緒。
陳野轉過頭,林元鬆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他身後。
此時的林元鬆,與清晨那副氣定神閒、風度翩翩之態判若兩人,此刻麵上儘是疏懶與漠然。
牆壁上,複古壁燈散發朦朧光暈,與中央吊燈相互映襯,光影交錯在他優越的麵容上,更添幾分慵懶與隨性。
他隨意拉開陳野身邊的高腳凳落座,無處安放的長腿隨意耷著。
“我猜到了。”
陳野對他的話,以及他的出現,都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意外,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將手中的酒杯輕輕放在吧台上,“不過,既然你來了,那不如,換我們來談談吧。”
“正有此意。”
說罷,林元鬆朝酒保輕輕抬手,年輕的男生過來後,他修長的手指將準備好的小費壓著遞過去,儒雅一笑,“一杯鏽釘,謝謝。”
酒保在這樣魚龍混雜的場所並不怎麼受待見,然而眼前這位氣質矜貴的男士卻給足了他尊重,小男生也回以一笑,收起消費,迅速調好酒,將那杯鏽釘穩穩放在林元鬆麵前。
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宛如液態的黃金,散發著迷人的光澤。
林元鬆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置於鼻下嗅著那醇厚的烈香,卻並不急於入口,似乎在等著誰的下一步動作。
陳野也不扭捏,率先打破沉默,開門見山。
他微微攥緊了手中的酒杯,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林元鬆。”
說罷,他將酒杯遞至嘴邊,抿下一口酒,才繼續道,“還在大學裡的時候,我追了薑予整整兩年。所以,能和她在一起,對我來說真的來之不易。那時候,我很喜歡她,太過在意她,在意到每天都發瘋似的,想儘辦法了解她的過去。”
他頓了頓,“自然也就會知道,她曾經對你的那樣熾烈的喜歡 。”
不知是否因為飲酒的關係,陳野的聲音微微發澀,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林元鬆沒有接話,也沒有什麼表情,隻是輕輕轉動著手中的酒杯,冰塊與杯壁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鏡片後意味不明的視線,落在杯裡逐漸消融的清透冰塊。
陳野頓了頓,目光緊緊盯著林元鬆,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無果,隻能笑著聳肩,“但就算知道了你,知道了這些,我又能怎樣?我隻能裝作不知道,不在意。每每跟她說起不在意她的往事,我都想笑話自己,也太他媽假了。”
他坦然地笑著搖頭,笑裡卻滿是無奈與不甘。
林元鬆終於抬起頭,目光與陳野交彙,眼神仍舊深邃而平靜,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
陳野還以為林元鬆終於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他也隻是淡淡地舉起酒杯,與自己手中的杯子輕輕一碰,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隨後抿了一口。
看著林元鬆聽了這些卻仍然是這般反應,陳野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他深吸一口氣,想到什麼,嘲弄似的捏著酒杯,去碰了碰林元鬆的。
“在今天以前,你應該不知道我是誰吧。”
林元鬆漫不經心地直起身,終於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