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陽光依舊熾熱難耐,斑駁的光影灑落在眾人前行的道路上,五彩斑斕的塗鴉似乎也被這驕陽曬得褪去了幾分豔麗。
一行人沿著既定路線匆匆前行,偶爾低聲交流幾句對場地的看法,聲音在悶熱的空氣中消散。
結束考察後,登上小巴感受到清涼的那一刻,大家都如釋重負。
人人都累了,車內氣氛略顯疲憊,一路上無人多言,唯有輕微的呼吸聲和車輛行駛時發出的單調噪音。
回到酒店,大夥才真正鬆一口氣,爭分奪秒回房間休息,因為再過不久吃完飯,還得開會。
徐靜則先去自助餐區吃了飯,才去坐電梯上樓。
正當她準備以最快速度彈射回房,身後突然傳來溫和且極具辨識度的聲音。
“徐靜。”
徐靜心跳一停,渾身瞬間緊繃起來。
她轉過身,臉上硬生生擠出一絲笑容,小心翼翼地問:“林總,怎麼了?”
她心中極快地搜尋一遍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生怕又被安排新的工作任務,畢竟好不容易盼到休息,可實在不想又生出什麼變故。
身後,林元鬆雙手隨意插袋,溫潤依舊,看不出端倪。
直到他開口直接一個陳述罪行的大動作:“我看到,你下午拍了我們的照片。”
徐靜心裡“咯噔”一下,沒想到是這事!
但她不是第一次被當場抓包,已經很有經驗,不管三七二十一趕忙先滑跪認錯,討好笑道:“我錯了林總,我拍著玩的,馬上刪掉,以後再也不敢了。”
她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攥住衣角。
說實話,她真看不出來林元鬆現在是什麼意思,心裡七上八下的,但願她坦白從寬了,領導大恩大德能從輕發落。
不料,林元鬆隻是輕擺了擺手,淡淡笑道:“先彆刪,發給我就好。”
“發……啊??”
徐靜像是聽到什麼不可置信的話,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雖然很費解,但見他沒追究自己,又趕緊答應道,“哦哦,我先回去給手機充上電,然後馬上發給您,可以嗎?”
“好。”
林元鬆微微點頭,朝她彎了彎唇以示感謝與道彆,長腿一邁轉身離開。
徐靜愣了愣,眼中滿是詫異,直到林元鬆轉身走進電梯,她才如夢初醒,長舒了一口氣。
但還是想不明白,他平時從不在意這些,為什麼突然要她那張照片?
不管了,打工的這些年教會她,老板的話不需要理解,隻需要遵循。
休息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幾乎是剛躺下,鬨鐘就響了,薑予簡單整理了儀容,就出發前往會議室開會。
也許是大家舟車勞頓,又休息不足,會議室裡的氣氛略顯嚴肅而凝重,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每一個人。
巨大的會議桌旁,眾人神色專注,資料文件擺滿了桌麵。投影儀投射出的光線在牆上閃爍不定,映照著一張張認真嚴肅的臉。
會議長桌的最前端,林元鬆身著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身姿筆挺如鬆,正有條不紊地闡述著GC團隊對於音樂節場地布置的整體規劃。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又如和煦春風般清潤,在會議室裡回蕩,對方才的講話作出總結:“綜上,我們希望在舞台設計上,既保留獨特創意,展現出音樂節與眾不同的風格,又能充分考慮觀眾的觀賞體驗,在安全與美觀之間找到完美的平衡。”
他眼神從容自如,掃視著在場眾人對講話,舉手投足間儘顯掌控者的專業與自信。
Wayne身側,陳野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嘴角的笑意似乎藏著幾分玩世不恭。
待林元鬆說完,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從搭建角度看,我們需要確保所有設施的穩固性,畢竟安全是重中之重,同時,也要兼顧成本控製。所以,按林總的規劃來,就不能一昧追求華麗的效果而忽視實際可行性,不然……我相信林總也不想看到豆腐渣工程或預算超支的局麵吧?”
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與林元鬆交彙,眼神中暗藏著並不打算隱匿的無聲較量。
林元鬆倒隻是優雅從容一笑,隨意撐著桌子,視線對上他:“那麼,如果陳經理有更好的意見,歡迎隨時向我提出。”
饒是當場的人再遲鈍,都能看出這兩人之間的湧動的暗潮,Wayne也忍不住直起身扶眼鏡,多看了他們兩眼。
和所有人一樣,薑予也不明白,這兩人今天應該是頭一回見麵,這莫名其妙的敵意是從何而來,還是他們的錯覺?
場地方負責人原本在一旁連連點頭,不時在本子上記錄著要點,如今額頭上微微沁出細汗,神色略顯緊張,賠笑著說道:“兩位的意見都非常關鍵,對我們來說猶如醍醐灌頂。我們場地方一定會全力配合,確保音樂節順利舉辦。”
他的話多少起了些緩解作用,但無論氣氛如何,會議進程還是要繼續推進。
三方你來我往,針對舞台搭建、觀眾區域規劃、設施配套等細節問題繼續展開深入討論,開了足足三個多小時。
會後,大家都頂不住了,紛紛解散休憩。
薑予在會議室獨自整理材料,但沒一會兒,酒店的服務生就來請求她暫時離開,要進行清潔工作。
她便隻好收好電腦與資料,回自己房間繼續剩下的工作。
長廊裡,法式小高跟敲擊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走廊裡格外清晰。
突然,腳步聲戛然而止。
還沒走到房門前,薑予就看到陳野斜靠在牆邊,雙手插兜,在看到她時,嘴邊還掛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
陳野直起身子,走上前兩步,笑著垂眸看她:“怎麼才回來,你們公司就是這樣壓榨你的?”
薑予麵上仍毫無波瀾:“請讓一下,你擋著我開門了。”
陳野不為所動,有些哭笑不得:“薑予,我甚至一次都還沒提起過以前的事,你怎麼就總是先拒我於千裡之外了?”
分手那天,他們說好以後不會再提舊事。
當時他想的是,如果有機會再好好開始,往事隻會成為絆腳石,沒曾想他現在連拿往事做話題的借口,都一並失去了。
薑予見他不動,直接從他身側擠過,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拿著房卡去開門:“你現在來找我,不就是想提起麼。”
陳野被她擠到一邊,拿她沒轍,看著她淡漠又勁勁兒的側臉,苦笑著歎了口氣,隻好拿出本不想使出的殺手鐧:“今晚九點,樓下小酒吧,我等你。”
從前,他就是靠這招追到她的。不要臉,但好使。
說完,不等薑予拒絕,便迅速倒退著離開,邊走邊喊:“薑予,彆遲到,我會一直等你來啊。”
說罷,勾了勾唇就轉身大步離開,不給她絲毫說不的機會。
薑予看了一會兒他離去的背影,麵不改色地收回眼神,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鬨劇。
她剛要打開房門,身後一聲門鎖打開的輕響在走廊響起。
緊接著,是低沉而溫柔的聲音。
“你會不會去?”
聲音像是從幽靜的山穀中傳來,很輕,很不真實。
薑予微微一怔,轉過身,那英挺的身姿就頎立在眼前。
她記得,自己給林元鬆定的是等級更高的套房,如今看他就這樣出現在自己對麵的單間,恍惚了一刹。
目光交彙的一瞬間,她似乎從林元鬆深邃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絲彆樣的情緒,是她未曾見過的。
薑予心情有些複雜,本也想像往時敷衍過去,但思忖片刻,還是開口問:“你都聽到了?”
出乎意料的,林元鬆沒有一絲遮掩,坦坦蕩蕩地頷首。
他隨意將門拉開了些,向她走近一步。
“所以,你會不會去?”
他語氣輕柔舒緩,恰似一縷微風,悄然拂過平靜湖麵,不徐不疾,卻又緩緩逼近。
說話間,他身上淡淡的苦橙味隱隱飄來,縈繞在薑予鼻尖,就如同他這句契而不舍的追問,仿佛其他一切對他來說都已不重要,他隻想從她這裡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問的,不是他們是否舊識,有何故事。
而是直接問,她會不會去。
薑予看著他足以將她狠狠吸入的攝人眼瞳,鴉翅般的睫羽顫了顫,彆開了視線。
喉頭動了動,她垂下頭,平淡地回應他:“林總監,這是我的私事,恕我不便告知。我要去整理剛才會上的材料,先回去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說罷,便欲轉身進門,手中的房卡已經觸碰到門鎖,發出輕微的“滴滴”聲。
身後,再次響起沉啞的聲音,很輕:“薑予,能不能不要去?”
薑予動作一頓。
她如同被這句話施了定身術,動彈不得。
這是她第一次從他向來溫和的話語裡,聽到猶豫,聽到央告,聽到……她的名字。
眉心蹙起又鬆開。
她一貫靜如止水的眼中,終於再次因他而生起波瀾。
明明前腳已踏入一步,但下一秒,還是忍不住回頭,問:“為什麼?”
林元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緒,他耷下眼睫,笑了一下,咽下喉間的一抹苦澀。
緩緩抬眸,目光再次觸及薑予時,宛如被投入石子的無垠幽潭,轉瞬間就又歸於平靜。
他唇角也維持著慣有的弧度,語氣依舊平和,聲音很輕:“因為,我和他一樣。”
“今晚,我會在溫泉邊的清吧。我本來也想問你,如果你願意赴約,有幾句話我想當麵和你說。”
“不過,誰都不能左右你。”
林元鬆看著薑予,眼裡含笑,還是如同當年那樣,把選擇題的選擇都篩選出來,交到她手上,同時,把自由也留在她手上:“你做決定,不用有負擔,也不需要告知我,今晚我自然會知曉。”
隻是這次,他好像有想要的答案。
薑予低垂著眼瞼,不知在想什麼,隻輕輕嗯了一聲,轉身走進房間,關上門。
門後,他關上房門的動作極輕,可那細微聲響,在寂靜中卻如重錘。
良久,薑予才繼續動作。
…
明亮的燈在偌大的大堂裡悉數亮起,照亮著夜晚不為人知的故事。
薑予亮起手機屏幕,看了看時間,差一些到八點。
此時她正站在前台,神色鎮定自若地與前台工作人員交涉,說明來意。
工作人員聽說她要辦理副卡,便要求她出示相關身份證明,薑予將早已備好的公司的定房授權,以及徐子昂的身份信息交給他。
工作人員接過材料,開始核對信息。
薑予看著他一直操作鼠標與鍵盤的動作,隻覺心臟在胸腔裡砰砰直跳。
直到副卡拿到手上的那一刻,緊抿著的唇才稍微鬆開。
薑予迅速發微信向徐靜試探,得知徐子昂確實在溫泉後,快步走向徐子昂的房間,腳步急促而又輕盈。
她以肚子不適為借口,婉拒了徐子昂今晚發出的溫泉之邀。在徐子昂出門時,她再三確認,他穿著沒有口袋的浴衣,也沒看到脖間的項鏈。
那麼,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來到目標房門前,薑予用餘光謹慎確認左右無人後,輕輕刷開房門。
房間裡一片昏暗,隻有窗簾縫隙中透進一絲微弱的月光,猶如鬼魅的影子在房間裡搖曳。
薑予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每一步都輕如鴻毛,生怕發出一點聲響打破寂靜。
薑予打開手機的照明功能,憑借著敏銳的直覺,在房間裡尋找可能藏匿重要物品的隱蔽之處。
忽然,她想到什麼,手裡的強光照向桌子上的手提電腦,而那個至關重要的U盤,此刻正靜靜地在光源中心顯形——果然正插在電腦上。
薑予來不及鬆口氣,依舊保持緊繃狀態,抓緊時間前往操作那台電腦。
淩辰發給她的,不僅有u盤密碼,也有電腦的開機密碼。
徐子昂的電腦是常開的,不需要喚醒,薑予在待機頁麵操作一番,確認已經斷開網絡後,按照淩辰提供的密碼,迅速解鎖了電腦,隨後又順利解鎖了U盤。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她插入自己的U盤,開始拷貝資料。
電腦屏幕上,進度條緩緩前進,每跳動一下,薑予的心便跟著緊一下。
平日裡淡定如她,也忍不住不時轉頭看向房門,耳朵警惕地捕捉著外麵的任何一絲動靜。
房間裡安靜得隻能聽到她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電腦運行的輕微嗡嗡聲,在寂靜的房間裡被無限放大。
終於,進度條順利走到儘頭,資料順利拷進了U盤,薑予長出一口氣。
她拔出U盤,極速將電腦網絡打開,重新調整至待機狀態。
突然,她的手腕被黑暗裡的一股力量緊緊握住。